同理心
  杨修德听完以后,只觉得有些羞愧,又有些心里过意不去。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晓得施怀儒这是拿话激他,想要他自己清醒一点。
  可是另一方面,他亦有自己的自尊,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被申大踢出局的事实。
  他仰面望着病房的天花板,思忖半晌,方才开口道:“这些日子,听了这么多的话,就数你说的最让我觉得无可辩驳。是了,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更是觉得不服气。我好歹也算是国外正儿八经拿的学位,又不是什么野鸡大学出来的,怎么就被评判的这么一文不值呢?”
  “我越想就越是觉得生气,更是觉得无可奈何。我觉得我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就想着不如死了来的痛快。可我死了,那就真是告诉别人,我杨修德就活该这么个结局了。我老婆、孩子,家里长辈,都还得背上懦夫家人的流言。我要走了,是解脱了,可是他们要被我坑惨了……”
  “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稀里糊涂就选择了离家出走。潜意识里,我就想要去逃避,想要离开。但是我并没有认认真真去想过,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结束,反而是我自己把自己扼杀在死胡同里了。”
  怀儒扶着杨修德的背,替他调整了下靠枕的高度,低声道:“我把你放在系里主页上的cv,给相识的几个院校系里或者院里看过了。刚好有几家都缺人,都想着招海归呢,他们说你条件合适。我就想让你知道,就算离开了申大,你并不是没有落脚处的。将来要是去了别的学校,发展的好了,去哪儿不成呀?你说我这话说的有道理么?”
  杨修德想了想,不由得阖上了眼睛:“那也得没病才好啊,如今我这个人都成了累赘……”
  “所以,你就听医生的建议,该手术的手术,该治疗的治疗。人凡事不能总往绝处想,转机总是在不经意间的。至少你要给自己希望,也得给别人留点希望。”怀儒说道。
  有些话要是不说出来,或许杨修德还很难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一切。话说透了,他便再也没有逃避的理由,只能自己选择重新站起来。
  杨修德的眼眸略微颤了颤,眼眶渐渐濡湿了大半,可他的唇角却又扬起,似是而非地笑了起来。他在笑自己经历的荒诞,也在笑岁月和生活将他折磨地太狠了一些。
  当他再次生涩地撑开眼皮的时候,一声不响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在背后中伤过这个新来的同事,说过许多不好的话;他也曾添油加醋将他说的面目可憎、唯利是图,仿若他是一个欺压弱者的人。
  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出于杨修德自己心底的嫉妒罢了……
  更戏剧性的是,空间从学校转移到医院,最后在他身边将他叫醒的人,却偏偏也是施怀儒。
  “施怀儒,我从没想到过你原来是这样一个怪人。像我现在这么棘手的情况,换做我是你的话,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理会为妙。我们不过就是相识不久,交情很浅的同事罢了,何必吃力不讨好呢?你就是学校里呆太久了,呆傻了……”杨修德说着,重重地吸了吸鼻子。他直接侧过身去,用手臂掩盖住自己的脸。
  “我也曾经迷茫,甚至也有想放弃的时候。学术路上的孤独,又有谁能懂呢?也就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种感受吧。”怀儒安静地回答说。
  杨修德注视着怀儒的神色,他的目光渐渐多了一份钦佩和高远。他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为何施怀儒能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除了本身的学术能力和科研水平以外,他还有一份最普通却又最真诚的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