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开
  苏画下了高铁,和前来接站的章翰临会和。
  章翰临开车把苏画送往自家爷爷的居所。途中,苏画给陆子航打电话报平安。
  “我到了,这会儿正在翰临的车上。”
  “累了让他安排地方休息,饿了让他安排饮食,需要什么尽管跟他提,别跟他客气。”陆子航又强调了一次。
  “好。”
  “有没有想我?”
  她捂嘴掩笑,轻声答,“想。”
  “记得早点回来。”
  “好。听到旁边有人喊你了,你忙吧,晚上再打给你。”
  “行,晚上聊。”
  等苏画收起手机,开车的章翰临有心打趣几句,一下记起关于这位嫂子的各种传言,立马改口,挑着可以透露的说起在军营时有关陆哥的一些琐碎事,一路气氛良好地赶到了干休所。
  章老爷子出院后拒绝了孙子章翰临接过去照顾的提议,住到了干休所休养。目前处于无业状态的章翰临只得抱着自己的电脑跟着住了过来。
  干休所这边有专门负责打扫卫生、一日三餐的服务人员,生活方面很方便。再说,还有几位同老爷子一样的退休老干部在这边休养,说话、下棋都有伴儿。又有身为生活助理的江华跟随,再加上章翰临,老爷子即便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这时章大伯已经放心地返回了工作岗位。
  苏画在这边停留了八天,每隔一天为章老爷子安排一次药浴配针灸的治疗。章老爷子的身体恢复的不错。苏画给调整了一下药方,嘱咐再服用三天就可以停止用药,这才背上药箱,拽着一个旅行箱登上前往南方某市的高铁。
  下了高铁,她辗转于普通列车、客运班车及拉客的小面包之间,到达了南方某知名的旅游小镇。
  在镇上休整一天,苏画租借了一辆四轮的电动车,像其它游客一样拿着店主给的游玩攻略出门了。在镇里镇外闲逛一天,晚上在旅店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退房离开。
  乘坐的班车经过镇外的一片密林公路时,苏画喊停,“师傅,麻烦停一下。我有重要的东西落旅店了,我得回去取。”
  司机靠边停车,“妹子,别急,下车你就过对面,站路边儿,很快就有开往镇上的车经过。要是不放心私家车,那就多等一会儿,也就半个钟头,有一趟像我这样的班车经过。”
  苏画道了谢,拿上东西下车,冲司机挥手道别。
  司机又交待一遍,这才把车开走。
  苏画目送班车消失在视线中,左右张望,确定既没有人也没有车经过,提起旅行箱走下公路,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走了二十来分钟,确定周围安全,她药箱、旅行箱一收,换上墨绿色的冲锋衣裤,脚上的皮靴换上黑色的运动鞋,取出黑色的鸭舌帽戴头上,再用丝巾裹住头脸,只露出眼睛鼻子。最后戴好皮手套继续前进。
  一路穿行这片密林,爬上山腰,攀着陡峭的索道,跨过废弃的铁锁桥,消失在山林更深处。
  临天黑时,她碰到一处废弃的林中木屋。取出手电里里外外检查,确认安全,拿出提前准备的食物、水解决了一餐,挪开木板床上被灰尘覆盖的陈旧被褥,取出睡袋放到床板上,和衣钻进睡袋补眠。
  春寒料峭的山间清晨,悉悉索索的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苏画钻出睡袋,收好属于自己的东西,由破败的窗口观察了周围一会儿,这才走出来,站在一块儿比磨盘还大的石头上松松筋骨。打了一遍拳,返回去,小心处理自己停留的痕迹,咬着面包继续赶路。
  临近傍晚,她停在一处山腰位置,躲在一丛灌木后,取出望远镜观察山脚下占地极广的工业园区。这里大大小小的工厂林立,她的目标是从这边数的第三个工厂,那是个知名制药厂。她要找的人,就在这家制药厂的研发部。
  天渐渐暗了,目标工厂的路灯依次亮起,照的厂区内恍如白昼。据她观察,这里戒备森严,无论是晚上还是白天,想在不惊动警卫的情况下潜入并不容易。
  蛰伏三个多小时,观察好路线的苏画缓缓后退,在墨黑的夜色中退到提前探好的石缝跟前,拔开荒草整个人钻了进去,这才拿出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查看。
  十一条未接来电,有陆子航的,有师傅的,有章翰临的,有沈莫的,还有两条是陌生号码。
  她藏身的位置信号不好,于是钻出来换了个地方,给师傅回电话。
  “是我,出什么事了?”
  夜幕下,伴着头顶的点点星光与手机屏的荧光,元师傅正健步如飞地穿行于沼泽之中,“离开那里,后续的我接手了。”
  “什么?”
  “埋下一张定位符,离开那里。去见牛望,他需要你的帮助,要快。”
  “我马上出发。”
  “沈丫头的手机号发给我。”一秒不等地摁掉徒弟的通话,又拨了个号出去,“一群老不死的,该挪地儿活络活络筋骨了,明天午时见。”
  苏画把沈莫的手机号发给了师傅,埋下一张符篆,处理了自己停留的痕迹后,检查一遍穿戴,确定没问题,循着来时的路线奔跑前进。
  来的时候因为一边走一边探路,而且全是白天赶路,所以用掉了两天时间。
  回去的速度就快多了。路线已经探好,不仅一路在跑还摸黑赶路。
  山石、树木本应是阻碍,但她越跑越快如履平地,像穿梭于山林中的猴子般灵巧。唯一的区别在于猴子穿行于树杆之上,而她穿行于地面。
  第二天中午,当她换回装扮拽着旅行箱、背着药箱从树林钻出来走上马路拦车时,和那些体验野外生存的游客一般无二,有点狼狈,满面疲态。
  私家车过去四五辆,都没有停。又等了十来分钟,一辆载客的中型客运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中年女人探头问她,“去哪儿?”
  “去县城火车站。”
  “上来吧,二十五块钱,送你到火车站。”
  一个来小时后,苏画在火车站下车,买了到达牛望所在省的省城车票。候车的时间,她一脚踩在旅行箱上,头枕着药箱补觉。
  个子中等的男青年走了过来,背着背包,像个普通旅客一样坐到了苏画左手边的空座。他表情自然地手伸进了苏画的外套口袋里,捏住手机与几张纸币轻轻往外抽,手腕却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一把攥住。
  刚还熟睡的苏画冷冷地盯着男人。
  男人先是吃了一惊,又立马镇定下来。他抽了一下手腕,却发现苏画攥的很紧,居然没抽开。他立刻警告意味十足地呵斥道,“松开。”他早观察好了,这就是个独行的女人,好对付。
  苏画有把握全身而退,哪里会怕一句警告。
  男人霍地站起来,抬起自由的一只手,一拳挥向苏画的脸。这一拳并没有落到苏画的脸上,反倒男人腹部一痛,痛的他整个人蜷缩着倒地,面红耳赤的额头冒了汗。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苏画收回踢出的脚,看了一眼时间,拿上随身物品进了旁边的面馆,叫了一大碗素汤面。等她吃完热乎的汤面,时间也差不多了。从面馆出来,她直接去检票口排队。
  为了睡觉方便,她买的是普卧的票。
  上车时女列车员多看了她两眼,换票时不由问道,“你是医生?”
  “是。”苏画答了一字,拿上东西往里走。找到自己的铺位,旅行箱放行李架上,药箱带上中铺。正准备躺下时,下铺头发半白的大妈喊她。
  “闺女,你是医生吗?”
  苏画奇怪地看了大妈一眼,“是。”拽开团成一团的被子在铺位上摊平。
  “你那是国医用的药箱吧。样子挺复古的,祖上传下来的?”
  “嗯。”
  对面下铺满脸褶子的大叔开口了,“闺女要睡觉呢,别嘚嘚个没完。”
  大妈讪讪的解释,“先前不是广播找医生嘛!我就是想告诉她这事,就是铺垫一下话头儿。”
  大叔嗤笑一声,“大字不识一个,还知道铺垫了!”
  “王卫国,再提我不识字,我跟你急,跟你说过多少回,我不要面子的吗?”
  “行,行,不提,给你面子。”
  苏画轻咳一声,忍着没笑,低头看着拌嘴的大叔大妈问,“大叔大妈,车上的病人下车了吗?”。
  大妈抢着答,“没呢,没呢,人还在车上,还是个大小伙子。”
  “那找到医生了吗?”她琢磨着,病人肯定是病情不严重,否则不会火车停靠站了,人还在车上没去医院。
  “找见了。医生给小伙子吃了药,让小伙子这站下车去医院做检查。小伙子说信不过县里医院,要到郸市医院检查。”
  “知道是什么症状吗?”
  “说是站起来的时候脑子一迷糊就摔了一跤,昏了五六分钟,脑门儿磕出来鸡蛋大个包。我去看过,真的……”大妈一通讲,爱凑热闹的秉性暴露无遗。
  确定不是急症,苏画的困意上来了,眼皮子再也支撑不住,听着大妈的讲话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感觉有人碰自己,她下意识地伸手就抓,立刻引来女人的痛呼声。她立马清醒了,睁开眼,发现是列车员,赶紧松手,“抱歉,睡迷糊了。”
  女列车员拿回自由的左手腕,一边揉一边说,“劲儿还挺大。有个乘客发病了,麻烦你过去帮忙看看。”
  下铺的大妈跟着说,“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伙子,闺女你能看不?”
  “什么症状?”苏画一边问,一边把药箱递下来。
  “发病的旅客在14号车厢,我刚得到通知,具体的还不清楚。”列车员抱住药箱解释。
  14号车厢是硬座车厢。苏画跟着列车员过来的时候,一圈儿围观的,圈中间一个乘警、一个男列车员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说话,他们面前的三人座上躺着个冷汗直冒、表情痛苦的抱头男青年。
  “让让,让让,医生来了。”女列车员替苏画开路。
  中年男人让开位置,简单介绍情况。
  发病的男青年姓关,最近时常头晕。工作忙,他一直没做检查。这几天严重了,头晕频率太高,还头痛,家里老人催他,他才请假准备去郸市医院检查。旅途中,青年想去接杯水,不想站起来眼前一黑就摔倒了,头正磕到小桌角,当时就晕了。
  中年男人是医生,听到广播过来,只是没有检查设备,他也帮不上太大的忙。目前,青年再次头晕,又伴着头痛。
  苏画听医生解释的时候,已经伸手为关姓青年诊脉了。诊脉完,她翻看青年的眼皮,又让青年张嘴看舌头,接着按压青年头部的几处重要穴位问疼不疼。
  青年虚弱地一一回答。
  苏画心思几转,又问,“平常手指肚发麻的情况有没有?头痛的时候恶心想吐吗?”
  “有,有。大夫,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没事。”
  “爷奶年岁大了,就靠我养老了,我不能得重病,我病不起,真病不起……”青年哽咽出声。
  “没事,没事,不是什么大病,九副汤剂配两次针灸就能痊愈。”
  在场的大夫和乘务人员听的愣住。这话哪里是能乱说的?
  “医生,是真的吗?我是不是疼的幻听了?”
  “你没听错。我现在暂时给你止疼,汤剂和针灸的事下车才能办。”说着,打开放旁边座位上的药箱,取出一个小包。小包打开,露出两排固定住的六七十根银针来。
  她取了七根银针,先给银针消毒,再左手捏着六根,右手捏了一根,左手掌心错开青年脑门儿上的大包,按住,“别动,很快就不疼了。”
  “哎,这样是不是有点冒……”中年大夫话说一半,眼睛瞪圆了。这年轻女国医手太快,他还没看清呢两三根银针就扎青年脑袋上了。
  苏画扎的快,拔的也快。七根银针取下,一边做消毒工作,一边问青年,“是不是不怎么疼了?”
  青年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怎么相信地答,“好像没那么疼了。”
  围观的人们一脸懵。什么情况?闹着玩儿呢这是?
  “明天中午之前你不会再头痛头晕了。”苏画药箱一背,“有事让乘务员通知我。”交待这么一句就走了。
  回来后,苏画再次爬上中铺,药箱放好,取出手机正要拨号,想起有人在睡觉,点开通信软件敲字。
  【忙吗?我在去往郸市的火车上。晚上10点半下车,下车再跟你视频,这会儿有人睡觉,只能打字。】
  等了一会儿,陆子航这边才回复一条,【忙,晚上视频,想你】。
  苏画一边偷笑,一边发,【我也想你】。
  陆子航是真忙,抽出时间回了一条消息,手机调成震动立马进了会议室。
  过了一会儿,睡觉的人起来了。
  苏画这才打电话联系牛望。
  牛望接到苏画的电话喜出望外,“苏先生,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
  “师傅说你有急事找我帮忙,什么事?”
  “是这样,当归的大姨三天前中风瘫痪了。我和元老先生说起这事,讨教治疗方案。元老先生说会让您过来看看。”
  “……”
  “苏先生,您在听吗?”
  “在听,我在火车上,10点半到郸市下车。明天会去你们镇上,你把具体地址发过来。”
  “北站、西站,还是总站?哪个车次?我大儿子牛运北在郸市上班,我让他去接您。您休息一晚,明早他再安排车送您过来。”
  “行。总站下车,车次我没记住,票换回来我再告诉你。”
  “好的,苏先生。我马上联系我儿子,先挂了。”
  结束通话,苏画拨了一次师傅的手机号,意料之中的“不在服务区”。又拨沈莫的手机号,得到的还是“不在服务区”。
  突然支开她,为什么?她琢磨一会儿,想不出答案。
  这时,女列车员过来了,递给苏画一张纸条,“医生,这是14号车厢病人的手机号码,他让我帮忙转交。他说忘要你的联系方式了,下车后希望能找你看病。”
  “谢谢!”苏画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写了名字和手机号码。
  “医生在哪家医院上班?”
  “没在医院上班。家里有私人诊所。”
  “听口音,医生不像是广省人。”
  “嗯,家在西北。”
  “西北什么地方的?我娘家是陕北的。”
  苏画不喜欢这种查户口式的聊天,正好有电话打进来,她立刻接了,“哪位?”
  “苏画?元一的弟子?”老人不确定地问。
  “我是。您是哪位?”
  “我姓朱,祖上承蒙游医门照顾,作为报答,我们几代人替游医门保管一样东西。三天前,元一先生联系我,给了你的手机号,让我今天通知你,七天之内过来取走保管的东西。”
  “七天之内?”
  “七天之内。”
  “是什么东西?我师傅还有别的交待吗?”
  “一块石头。没有别的交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