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命运有时候亦如浮萍,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飘向了哪里?是消失在滚滚大河之中,亦或是流淌在肮脏的小渠之内。迷信着因果的暮贞面对命运时,总是带着消极又被动的态度,她试图去改变。然而未能等到她改变之时,一个噩耗便传到了雍王府。
  猝不及防,天昏地暗。
  肃王阿史那宗肃自裁于牢房之中。未能等待流放的罪行付诸于现实,他先一步选择了一个消极又不负责任的结果。或许是恐惧流放千里的苦楚,或许是不想承受不属于他的罪名,更或者只是不想再继续那个无奈又憋屈的命运。
  听狱卒说,他吃了一颗不知道何时藏起来的毒药,走得分外安详。
  听到消息的暮贞如同失去了魂魄的人偶,踉踉跄跄地甩开了所有仆婢的搀扶,随便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横冲直撞的出了王府。府中人都知道她不会骑马,自从上次差点受伤之后,李贤也不允许她私下里骑马出行。但是,她的面色和神情都如同疯魔,没有人敢阻拦她。
  一路疾驰,终于到了大理寺。
  再看清楚了那张青白的脸却是属于父亲时,她终于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那个会看着她慈爱微笑,会因为阿姊闯祸微微皱眉,会临窗叹息发呆,会对月神伤哀痛的人,真的不在了。他的脸上从此不再会有任何表情,他再也不会开口说出一句话,无论她过得好还是不好,他再也不会关心了。
  天后的话她完全明白了,天之将变,他们已成了阻碍。
  先是唇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继而凄厉而放肆的大哭起来。这里关押的大都是显贵重臣,狱卒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那个坐在地上抚尸痛哭到毫无形象的人,没有人会联系到平素里连笑容都是淡淡的雍王妃。
  当所有人都在担心,下一刻她会不会疯了时,她却骤然停止了哭泣。
  牢房的一角,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个莹然发光的东西。她膝行过去,捡拾了起来。不大的一枚玉佩,算不上名贵的材质,却天然是莲花的形状,背面篆书刻着两行字:“如露如电,不垢不净”。世上唯此一件,再难复刻。正是她从宝相寺得来,转而送给李贤的东西,自相赠之日起,他从不离身。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佩,好像那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在美丽的面庞终于控制不住的扭曲时,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斑斑殷红洒在玉佩之上,好像花中突生的蕊。
  正当狱卒们手足无措时,暮贞已被匆匆赶来的李贤揽入了怀中。她用空洞的大眼睛看了一下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接着他发现,她那双一直以来温柔明澈的眼睛里,暗暗涌出了一抹恨意。几乎以为是错觉的李贤,听到她用冰凉入骨的声音问他:“你来过此处?”
  想了想,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昨日,他的确来这里看过宗肃,翁婿之间说了很久的话,虽不能说相谈甚欢,至少也是推心置腹。
  他记得肃王最后说,暮贞就拜托给他了,切莫让贞儿受了委屈。那时他只以为是肃王即将去往滕州,放心不下暮贞。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肃王早已有了轻生之念。
  “我父亲身上为什么会有毒药?”她又问,这时的她已经气息微弱,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执着追问。
  “我不知。”他的回答,引发了她轻不可查的一声哼笑。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神陌生又疏离。
  天后说过,他们是两路人,彼此都无法改变对方。天后还警告过她,守好雍王妃的位置。她以为只要有他护着,这并不困难。直到看到那枚无意中掉落的玉佩,她才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父亲冥冥中庇佑她,若非如此,她还会继续努力地想守着名分,继续在所有人的眼中扮演着不合时宜的角色。是啊,除了天后,没有人希望她在这个位置上。而天后,也不过是希望用她来牵制住李贤日益增长的势力罢了。
  “我猜错了,不是殿下挡了谁的路,是我们挡了殿下的路!”她惨然一笑。
  恍惚间看到父亲站在不远处,慈爱地看着她。还有母亲,虽然面容模糊,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温柔……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都是梦幻泡影罢了,浮生大梦一场,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血……”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句,随即便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