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跪着的刺客,全都是谢铖钧手下护卫的打扮,只不过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脸上都蒙着黑布。
  其中一个,从身材上看,极容易看出是个女子。蒙面巾外的那双杏眼睁圆,怒中带惧,但瞧着总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方才这两名刺客,用一条小船偷偷靠近摄政王的船,不知道要做什么,属下不敢私自处置,还请侯爷和摄政王定夺!”跪在地上的亲卫正气凛凛道。
  孟寒声借喝茶掩饰眼底的笑意,那两名所谓的“刺客”,正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瞪着那名亲卫,眼神分明在说:老子那是要走!
  孟寒声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这可得好好查查,陛下刚上船,就有刺客出现,定是某些个居心不良,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企图对陛下不利!”
  一听是要行刺他,谢枘霖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寒声给他倒得茶叶不敢喝,点心也不敢吃,跟自闭了似的,缩在桌角,别说是帝王威严,连镇定自若都做不到。
  “把他们的蒙面巾摘下来,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孟寒声说完,那个“女刺客”反应尤为激烈,拼命地挣扎起来,朝着满脸急色的谢铖钧喊道:“王爷救我!”
  谢铖钧几步冲到她面前,一脚踹开那个正欲揭她蒙面巾的亲卫,迅速将人从地上捞起来,用自己威武的身躯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不免更令人好奇了。
  孟寒声笑了起来,事情完全按照他计划的发展,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王爷这是做什么,是要维护这个刺客吗?莫非,这个刺客就是你派的?”
  谢铖钧面色铁青,人被按着跪在船舱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动作,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孟寒声就直接下了定论,意有所指的言辞,气得他一阵眼黑,这才错过了第一时间把人保护起来的机会。
  “沈宴,你诚心的是不是!”谢铖钧指着孟寒声的鼻子,破口大骂。
  孟寒声起身,慢慢踱步到他跟前,瘦削身量,在谢铖钧的衬托下,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
  他抵唇闷声咳了两下,一脸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摄政王这是要恶人先告状?刺客是在你的船上发现的,本座替你抓了,你不感谢本座,反倒责怪起本座的不是,真是叫人怪伤心的。”
  谢铖钧差点气了个仰倒,什么叫做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阮月撑着下巴,看着自家侯爷几句话把摄政王气得跳脚,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
  我家侯爷真厉害!
  为了不让侯爷输阵势,她起身走到他旁边,或者说拽着他的衣袖躲在他身后,偷偷注视着谢铖钧的一举一动。
  一旦他要抡拳头,她一定要及时把侯爷拉开。
  否则,他肯定会被打死!
  孟寒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扯了几下衣袖都没扯出来,回头看见无形之中坏了自己好事的阮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本来是想趁谢铖钧不注意,把那个女刺客的蒙面巾给拽下来的。
  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不过,有谢铖钧在,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甚至很有可能被一掌拍死。
  护着阮月往后退了两步,他朝谢铖钧身后那两个亲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支飞镖,直接朝藏在谢铖钧身后的女刺客射过去。
  嗖的一声。
  谢铖钧警觉地闪避,但是离得太近,根本来不及。那只飞镖擦过女刺客的下巴,刺穿她的蒙面巾,咚的一声将蒙面巾钉在了船舱的墙壁上。
  她吓得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正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柳眉杏眼,粉面桃腮,放眼天下都再难找到几个比她更标志的美人。
  孟寒声清楚看见她的脸,眉头轻挑,抬起双手作揖,将满脸得逞的笑容,藏在宽大的衣袖之后。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这话一出,船舱里的亲卫以及谢铖钧的护卫,全都跪了下来,大声参拜。
  “母……母后?!”
  千岁千岁千千岁在花船里响彻,震得坐在椅子上的谢枘霖差点摔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铖钧身后的孙玉颜,这才意识到那股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谢枘霖起身,看着躲躲闪闪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的孙玉颜,瞳孔震颤,口中嗫喏道:
  “母后……怎么会跟王叔在一起?”
  吴胜的话,在谢枘霖耳边回荡。
  “……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船舱里,还有别人,跟摄政王亲密的很……”
  亲密?怎么可能?
  母后虽然常叫他听摄政王叔的话,但那难道不是出于害怕他吗?
  即使不是,她堂堂母仪天下的太后,为何会跟摄政王孤男寡女夜游灯河,被抓住之后,还满脸心虚的表情?
  太多的疑问集中在谢枘霖的脑子里,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强烈冲击。
  一直以来,孙玉颜在他心里的形象,是端庄优雅,雍容矜贵……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享受着无上的权势和地位。
  可是现在……
  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枘霖开始发抖,想通所有事情之后,他只觉得恶心、愤怒,以及感受到这份母子关系里,充满的欺骗、谎言和背叛。
  “母后多年未出宫了,正值佳节,便让摄政王带孤出来看看。倒是霖儿,你怎么能跟着千辰侯胡闹,还偷偷跑出宫呢?要是出现任何意外,你叫母后怎么办?”
  尴尬紧张过后,孙玉颜极快恢复正色,越过孟寒声,走到谢枘霖面前,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啪——
  一阵皮肉交接的脆响。
  孙玉颜诧异的捂着火辣辣的手背,不可置信地看着还不及她胸口高的儿子。
  他竟然拍开了她的手?还对她露出一脸仇视的表情?
  “霖儿你这是做什么?”孙玉颜猛一甩袖,满脸愤慨的质问。
  谢枘霖愣了片刻,方才拍开孙玉颜的手,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只是突然觉得她……不配!
  不配做一个母亲,不配为一国之母!
  但拍开之后,他就后悔了,或者说是后怕。
  如果母后和摄政王是一边的,那今日带他出宫,目击一切的孟寒声又是什么样的心理?
  他害怕极了,就好像前有悬崖,后有猛虎,旁边还有只毒蛇伺机而动,完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面对孙玉颜的质问,谢枘霖脑袋一片空白,嘴巴张开再闭合,却发不出声音,让站在一旁的阮月都忍不住替他着急,把孟寒声的胳膊都拧下来一块肉。
  他看了半天好戏,也差不多看够了,走过来把手搭在谢枘霖肩膀上,“太后娘娘,陛下年纪还小,你一个大人同小孩子计较什么!”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孙玉颜当即就怒了,把所受到的委屈、愤怒、惊惧……全都发泄到孟寒声一个人的身上。
  “千辰侯,孤还没有找你麻烦,你私自把陛下带出宫,要孤给你下跪,还让手下用飞镖偷袭孤,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想要图谋不轨!”
  谢枘霖从未见过孙玉颜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揪住孟寒声的腰带,缩到他的腋下,只露出一双幼兽般通透且充满恐惧的眼睛。
  孟寒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肢窝,谢枘霖在他眼里分工明确,就是一颗棋子。利用他,孟寒声没有半点羞惭感。
  谁让原身这个大写的工具人,为了这对母子,宛如蜡烛一样的燃烧自己,就差把一条贱命奉献出去。
  哦不,应该说他的命最后也被孙玉颜拿走了。
  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道理孟寒声懂,孙玉颜也懂。
  所以自从谢枘霖登基以来,或者说,自从谢铖钧从边关回来之后,她就陆陆续续开始给原身下毒。
  要不是孟寒声的鼻子太过灵敏,在以前的任务世界学过医术,大概就会像原身一样,被她毒死了还对她念念不忘,临死之前迫不及待地献出自己的骨血供养这只扒在他身上吸了多年血的水蛭。
  这个女人,实在歹毒。
  孟寒声还曾因为原身的愚蠢,有放过她的想法。
  但现在,他要她给原身偿命。
  “怎么,被孤问道哑口无言了?”孙玉颜扬声道,眼底还压抑着刚刚被迫下跪的屈辱和怒火。
  “太后,让你跪下也好,还是用飞镖射你也好,难道不是因为你行迹诡异,不以真面目示人,让本座误以为是有人对陛下不利吗?更何况,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既然你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宫和摄政王幽会,本座怎么就不能带陛下来游灯河,猜灯谜,夺魁首,让陛下在天灯上留言表达对太后的孺慕之情呢?”
  孟寒声不再对她客气,太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人,被打脸的时候最疼。
  “混账!你休要血口喷人!孤今日出宫,不过是久居深宫,对花信节心生向往罢了!你这般诋毁孤,分明就是想要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
  被戳中痛脚,孙玉颜瞬间暴跳如雷,骂完孟寒声,她低头对着躲在孟寒声腋下的谢枘霖道:
  “霖儿,千辰侯不怀好意,你万万不能被他蒙骗呀!”
  谢铖钧走到孙玉颜身后,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跟着附和道:“沈宴,本王与太后清清白白,你胆敢污蔑太后,污蔑朝廷命官,我看你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