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携鸾入吉祥中
  因着有个希望在,林川立马精神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从方才的位置退到了几个侍卫中间。再三确认自己的眼睛没看错以后,这才刻意压低了嗓音,吩咐着周围这几个也活泛起来的兄弟,“哥儿几个,咱可别吓着了它!”一边嘱咐着其他人,林川一边眼睛瞄着有动静的位置,冲着几个使着眼色。而其余的几人也多有理解,甚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都蹑手蹑脚地靠近着那丛低矮灌木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而他们竟是连呼吸都生生屏住了。
  显然,那丛灌木中的小家伙儿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逐渐被这些五大三粗的壮汉包围了去。只见它在已经发黄的草坪上蹦跳了几下,便仰头看向了漆黑的天空中那一轮并不显眼的隐月。倘若这番景象被林川等人瞧见了,恐怕会惊讶地脱了下巴。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小家伙儿的一番举动,竟多少让人联想到思念故乡与亲人的游子,那份哀愁似乎和它一身的火红色泽并不相符。
  此时的林川双眼紧紧盯住了那丛灌木,示意着身边的一个侍卫将竹笼准备好,这才缓缓蹲下了身子,去扒开了低矮的灌木丛。而下一刻入了自己眼睛的,便是那只与画像一模一样的小鸟,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在枯黄的草地上散着步。
  说时迟,那时快,林川身边的一个侍卫极为快速地将手中捧着的竹笼扣了上去,正好将这个小家伙儿逮了个正着。
  “虎子做的好!你们几个,赶紧将它装进笼中!咱们回去跟主子讨赏去!”眼瞧着自己身边的兄弟得手了,林川十分开心地吩咐着其他几个人动作麻利一些,而自己则是赶紧坐在了灌木旁的一块山石之上,略歇了歇。
  不论林川几人到底有多辛苦,不过也总算是在京都奥良城闭城之前,紧赶慢赶地算是回了来。而且城门处的士兵多少也识得出宸王府中的侍卫服饰,自然也不敢多加盘问与阻拦。不过,当林川几人回到宸王府的时候,夜已深沉,他们耳边都已经响起了京中打更人的子时帮子声。
  第二天一大早,依晴都还在睡梦中,就被青鸾的低声轻唤给撇去了半分睡意。她略带迷糊地眯着眼睛看了看床榻边的青鸾,又透过床幔看了看屋中的光亮,这才迷瞪瞪地歪头脑袋问到,“怎么这么早就……”
  她的话都还没说完,睡在她一旁的凤舞也被青鸾的声音搅了美梦,十分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屋中其他两人。
  “这才什么时辰啊?”很明显,凤舞因为被人扰了美梦,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些不满在其中。可那又怎么样呢?床榻上迷糊着的两个人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床边的青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额……夫人派了人来传话了,要您赶紧起身准备着!”回话的青鸾也是说得有气无力,再仔细一看,就连头上的环发髻都梳得不似昨日齐整。如此显眼的变化,依晴凤舞两人就是想直接忽略,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罢了罢了!凤舞姐你接着睡吧!”已然猜到了李氏的用意,依晴无奈地应了一声之后,便一边安慰着凤舞继续休息,一边十分不甘愿地从锦被中起身,示意青鸾将在屏风处随意搭着的那件外衫递给自己。
  “小姐,夫人屋里的人,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奴婢也是拖了好一会儿子,才进来的……”将手中的外衫递给依晴之后,青鸾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似乎也是副被人扰梦的模样。只是,当她说到李氏屋中的人到来的时候,眼神刻意地向房门外瞥了一眼,而后那句解释的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出。
  即便依晴睡得再迷糊,青鸾此刻的表现,她也多少能够理解一二。看来,李氏倒真的是重视这次燕王府聚会,竟然天不亮的时候就差了人来唤自己起身。只是,不知道她的这番用意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而这心思是不是自己能够拿捏住了。
  听着青鸾的言语,本来已经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的凤舞立马精神了几分,她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子,睁着仍然迷糊的眼睛言语到,“好歹也是堂堂的丞相夫人,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婆子一般,竟也有这般急躁的时候!”
  正将外衫披在身上的依晴回过头来,无奈地冲着凤舞笑了笑,两人只用眼神交流着些许内容,而一旁的青鸾则是抓紧时间准备好了净面的用具。
  依晴绕过了青鸾忙碌的身子,向着房门处走了几步,才至中厅帷幔处,就已经看到了映在房门窗户纸上的一道身影。看那影子的形状,该是个年岁偏大的大丫鬟才是,只是门外只有她一人的影子,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儿?
  “回去告知伯母,小女过会儿子便去嘉园请安!”依晴张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多少还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慵懒之意,听到了旁人的耳中,不免会让人多出一分荡漾。可门外的人影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只呆呆地立在门外,连句回复都不曾言语。
  “小姐!您先净面吧!”已经准备好用具的青鸾出声劝了句,面上极为尴尬地看了看依晴,这才替门外之人解释着。“小姐您别介意……她是个哑丫头,据说是因为娘亲是夫人的其中一个陪房,才勉强留在了府里。”
  青鸾的一番解释倒是让依晴对门外那人减了一分看法,只是这话落在了凤舞的耳朵里,就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出来。
  “哑丫头?青鸾,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夫人吩咐来传话的?”因为已经坐起了身子,凤舞也强行让自己精神上了几分。如今又听闻李氏竟然是着一个哑丫头来传话,当下就来了兴趣,想要从青鸾这里得到个答案。只是因为自己背部没有裹紧锦被,竟有些鼻子痒痒的,险些就打了个喷嚏出来。
  才伺候完依晴净面的青鸾听出了凤舞言语时强忍喷嚏的音调,她赶紧从衣柜之中翻出了一套厚实的外衫,将它披在了凤舞的身上。
  “诶!青鸾,你就告诉我嘛,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凤舞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衫,仍然不死心地问着她,还借机“拉拢”着依晴,“你就告诉我嘛,兴许你家小姐也想知道,只是不便问出口呢?”
  极少看到凤舞如此可爱的样子,依晴也甚是惊讶,在青鸾面前的凤舞姐,竟然还撒起了娇来。只是现在的她还真的不能多有什么惊讶的神色,毕竟,自己可是在由着青鸾替自己画眉。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啊!”被凤舞“逼问”无法,青鸾为了能够专心替依晴上妆,只能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出了缘由。“这位姐姐同奴婢交流都是靠比划的,跟她在嘉园接触最多,也多少能够理解些了!”
  这时候的青鸾已经将手伸向了妆镜前的口脂盒子,从中拿出了一片口脂,准备递送到依晴的嘴边。
  “青鸾,你不会写字吗?”就在依晴乖乖地抿了几下口脂之后,依晴才将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只是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问出这句话时,青鸾的脸色竟有些苍白。没有听到身后青鸾的回复,依晴本还有些奇怪,正要转头看向青鸾的时候,才注意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与此同时,坐在床榻上的凤舞也注意到了青鸾有些不太对劲儿的神情,赶紧出言转移着话题,想要将方才的事情遮掩过去。“奴婢,很小的时候曾经向三小姐讨了奴婢名字的写法,不过,从未有人再教过奴婢旁的什么了!”
  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的青鸾,眼神有些飘忽地垂了几分,却也并没有隐瞒了凤舞与依晴这些,只是现在听她说起,总觉得那几句不经意的话语中透着些渴望。
  原来……原来她幼时还曾经与韩青染有过这段渊源,怪不得昨夜听她提起韩府中的其他人,她对于韩青染的评价很高。
  “青鸾,我猜……也许今日在燕王府你有可能见到三小姐的!”沉吟了片刻之后,依晴才略带笃定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她也注意到,在她说到有可能见到韩青染的时候,青鸾的眸子明显亮了一分。这样也好!依晴心中如是想着。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青鸾才能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毕竟,对于幼年卖身入府的她而言,当时青染肯教她写字,就已经够让一个婢女感动的了。在钦傲这种等级极为森严的王朝,想要让一个卖身的奴婢识得几个人,恐怕也只有府中的嫡女才有这种权力了吧!
  不论怎么讲,高官贵族家中的嫡女都会嫁给门当户对之家,而从小伺候在身边的贴身婢女,也会随同主子作为陪嫁,一同送去男方的府中。这当家主母既想要不失了宠爱,又掌得住家中权势,恐怕也只能将自己的陪嫁送到自己丈夫跟前了。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当家主母安下心来,不至于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姐!您看……”
  依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青鸾已经从方才的欣喜中恢复过来。她心中清楚得很,即便当初三小姐对自己有些恩情,可如今自己的主子是四小姐,总不能让自己做了个吃里扒外的“忠仆”吧?当下要紧的,可是自家四小姐要以怎样的装扮去参加了燕王府的聚会,旁的个人私事,还是之后再处理吧!
  “嗯?什么?”依晴有些茫然地看了眼青鸾,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她唤自己的用意,还在迷茫地不知如何做答。
  “小姐,今儿您想穿哪套衣服,配什么头面首饰?”瞧着依晴那副茫然的样子,青鸾有些微微眯起了自己那双眼睛,自己的主子虽说有时候稳重地过了头,倒也有时候有个可爱的样子。
  “你还问她呢?没瞧着昨日里,她见着燕王府送来的东西,都乐开了花儿了麽?”凤舞哪里想错过揶揄依晴的机会,逮到了这个时候,便直接话中略酸地同青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了依晴的俏脸。“我看啊,你就将昨日收起来的那套衣服直接拿给她,也省得下功夫,你俩早早过去,别扰了我休息!”
  “青鸾,将那套素净些的拿来吧!”依晴的眼睛有些放空,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之后就让青鸾从衣柜中拿出了一套甚是素净的衣服。其实说是素净,那都是抬举了。若是同昨日那套衣装一比,如今被青鸾托在手里的这套衣装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小姐……”很明显,青鸾十分不愿让自家的主子穿了这么一套衣服前去参加燕王府的聚会。就别说什么到燕王府去了,这套衣衫到了嘉园被夫人瞧了去,恐怕也会勒令四小姐将衣服换下来吧!
  “安心!你将昨日那套衣服带着就是了!”看着青鸾皱在一起的小脸,依晴掩唇轻笑了几声,以极为温柔地声音吩咐着,同时还特意嘱咐青鸾,不要忘了其他两个匣子。
  “看样子,你是怕有意外?”听出了依晴的打算,凤舞甚是随意地问了一句,还特意往床榻外挪了几分,也好方便了两人说话。
  已经转过身来的依晴先是看了看正站在衣柜前收拾的青鸾,而后才面对着凤舞略颔首,微蹙着眉头说到,“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总觉得这次聚会,韩家会惹了不少人!”
  “怎么?你还真的怕……”凤舞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顾忌到房门外还有个李氏的人,她们说话的时候也不敢太过于过头。
  “你也看出来了?希望我只是多虑了吧!”即使依晴没有回答出来,可她心中哪里会不清楚?韩家出了个权倾朝野的韩丞相已经很让人眼红了,如今元康帝又亲自下旨赐婚,将韩家的四小姐赐给了自己的嫡子宸王,满朝谁会瞧不出其中的意思?
  她先前让韩梧信拒了金玉轩与瑞华绸缎庄的掌柜到府也是这么个意思,树大招风的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够沉下心思,不乱了分寸的又有多少人呢?
  若是这个时候的她真的直接穿了这套衣装出席了聚会,这全场的贵女命妇,谁会瞧不出衣料的出处?到时候,不仅自己会因为之前的那封赐婚圣旨得了旁人刁难,还会因着这身衣装落了旁人的口实。到底自己还未真正入了王府,如今就穿着如此品质的衣装到场,那不是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吗?她没那个与旁人争风吃醋的心思,也不愿为了这些风言风语费了心神,索性换套素净的衣衫前去,到时候也好有个应对的说辞!
  “你啊,就是太小心了!只是你伯母过会儿子又要念叨了吧?”和依晴说了许多话,凤舞也算是彻底精神了,她直接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赤着脚立在脚踏之上,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说我呢!小心凉气入了体!这会儿子我还是先念叨你一通儿吧!”虽然依晴心知,凤舞的体质已经决定了她不会轻易受了寒气,可不知是自己在钦傲呆得久了的缘故,还是什么旁的原因,现下倒是越发地看不过凤舞赤脚寒凉地站在脚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