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相识追忆故人下
  记忆骤然回笼,一直紧盯着宁飞羽的依晴心中一惊,一双水眸瞬间睁大,眼中的讶异已经无以复加。
  “你……”虽说自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毕竟自己的猜测太过于大胆,依晴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只是吞吐着说了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反观宁飞羽,则是一直拧着头瞧着旁处,一丁点儿也没有注意到依晴这时候的神情变化。待他听到依晴询问的声音将视线带回的时候,依晴本来甚是吃惊的脸色已经有所掩饰,并没有让宁飞羽瞧出端倪。
  “你……你什么?”虽然宁飞羽并没有看到依晴惊讶的神情,却也多少捕捉到了她不同此前的情绪变化,通过她支吾说出的那个“你”字,宁飞羽内心深处竟又多出了一份期待。他急忙开口回应了一句,想要追问依晴,方才她的低语到底有何用意。
  只见宁飞羽上前了一步来到了依晴的眼前,脸上再不见方才的顽劣神色,倒是换上了甚是谨慎严肃地模样。一双丹凤眼似乎发散着夺目的光彩,将依晴的视线紧紧吸引,移不开分毫。
  “你有话对我说,对吗?”即使宁飞羽是以疑问的口吻说着这句话,可依晴心下里甚是清楚,他已经笃定自己会有此问!或者说,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去提出疑问!看来,这一切都在宁飞羽的计算之中,就连自己的心理都被他猜的七七八八!
  其实宁飞羽哪有依晴心中想的那么神?纵然是筹谋千里的军事奇才,亦或是纵横天下的政治神人,谁又能够有百分百的把握,将所有的一切都算计进去?说到底,宁飞羽有此结论,不过是出于对于依晴的了解罢了。
  从依晴小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小丫头有个坏习惯,只要心中有了疑问举棋不定的时候,就一定会下意识地咬住唇瓣。而且,咬得越是用力,也就表明她内心越是纠结。
  “没……没有!”突然被人看穿了心事,依晴略带紧张的松开了紧咬的唇瓣急忙应答着。却不想,此时她唇瓣上的鲜血痕迹已经给了眼前的宁飞羽一个很好的答案,一个骗不得他的最标准的答案!
  “真的没有吗?”已经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宁飞羽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依晴。他一点点向前挪动着脚步靠近着依晴,就连一直掌握在手中的缰绳都不在理会,已然放手任骏马自由来去了。
  “真……真的……”看着宁飞羽逐渐靠近自己的态势,依晴心中越发的紧张起来。不因为别的,只是由于此时的宁飞羽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像是迦蓝。这种面对猎物时紧盯不放的气势,这种紧锁对方动作神情的眼神,还有现下这种与自己对话时的语气!这桩桩件件都像是在告诉着依晴,眼前这个与自己同岁的少年儿郎,就是当年已经葬身火窟的迦蓝无疑!
  被宁飞羽的气势压迫的甚是难受,依晴在回答时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畏畏缩缩且有些不确定的意味在其中。而她的这些举动,又怎么会逃过了宁飞羽的双眼呢?
  可是在下一瞬,这种压迫感骤然消失,倒是让依晴有些奇怪。怎么会?明明眼前这人的举动做派和迦蓝无二,为何,为何这样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呢?就在依晴有些无措的时候,一声浸着温柔的声音在依晴耳边响起,话中的言语更是直接让她楞在了当场。
  “呵呵,这么多年来,还有放过云筝吗?”
  就在听到宁飞羽说出此话的时候,依晴双眼的瞳孔瞬间放大,以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现在自己身前的宁飞羽,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莫不是不认识我了?”突然,宁飞羽在脸上绽开一抹笑靥,伸出手来想要抚上依晴的乌丝。只是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依晴的那一刻停了下来,虽说依晴对他的这番举动并没有抵触情绪,可宁飞羽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就将手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而后又甚是落寞地说道:“的确不应该认识的,我都已经不再是我了……”
  宁飞羽一边说着一边将已经收回的手放在自己眼前,好像是在仔细查看着自己的这只并不算白皙的少年之手。
  “迦蓝!迦……迦蓝!”听着宁飞羽似是自语一般的低声话语,依晴心中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的爆炸消息。她颤抖着唇瓣,口中喃喃地唤着本该去世之人的名字,伴随着她颤抖的嗓音的则是朱唇之上仍然夺人眼球的刺目殷红。
  “哭什么,怎么才认出我就哭起来了?”看着依晴已经泛红的眼眶和涌在眸中即将倾斜的泪水,宁飞羽赶忙抬手,一边出声安慰着依晴的情绪,一边想要将大手放在依晴的脑后,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肩上忍住要哭的冲动。
  没错,没错的!这真的是迦蓝啊!只有迦蓝会在自己想要哭的时候去以这种方式安慰自己。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哭闹的时候,迦蓝都会将自己抱起来,让自己靠在他的肩上,一只大手还会甚是温柔地揉着自己脑后的头发。这对于从小就不知晓父亲存在的依晴来说,就像是在弥补她对父亲这一角色的认知,也让她能够分外的安心。只不过,这些事情她从未与旁人讲过,自从迦蓝去世之后,这些事情也成了她深埋心底的秘密。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当初的祈祷竟然真的显灵了。迦蓝真的没有死,甚至还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虽说如此的形象已经不复从前。
  “你不是……不是那场大火……”即使自己对于眼前的宁飞羽就是迦蓝这一消息十分惊喜,可依晴仍然不明白,多年前的那一天,是他们三人亲自埋葬了凤音与迦蓝,为何迦蓝能够死里逃生?又或者说,为何迦蓝能够以他人的面貌再次存活下来呢?依晴心中的疑惑更甚,这种疑虑比之前对于宁飞羽身份的多重猜疑更甚。
  “你就这么希望我真的葬身火窟吗?”虽然自己也很想向依晴解释一番自己的经历,可如今的条件不允许他这么做。按依晴执拗的性子,倘若知晓了自己死亡之后的那些经历,难免不会做出些什么难以预料的举动出来。而眼下的情形,不论是她与凤舞在韩府的处境,还是过几日依晴与云沐阳的那场大婚,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虞教的人不会就此放手的!
  他本以为两个小丫头在韩府之中,有了韩梧信那个老狐狸的有意偏袒,不会有什么人去打她们的主意。可自己到底是低估了虞教的势力,也高估了依晴在韩梧信眼中的作用。没想到,他夜探韩府以后,依晴就中了歹人的毒计!倘若不是云沐阳那个小子将火羽及时送到,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去南疆寻人解开夜寐。
  当然,还有一点让他没想到的就是,韩家之中竟然有虞教中人潜伏,而那个杜浣月明显就是个替罪羊。单看她早就神智不明的情况就能看出,她必然是中了虞教手中的失心散有一段时间了。不若如此,又怎会从一个温婉的小家碧玉成了个行事偏激,处事极端之人呢?只怕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就更别说是她身边的那些丫鬟仆婢都在杜浣月被虞教刻意操纵之下换掉了。
  而且听凤舞说,当时从杜浣月处搜出了一个小瓷瓶,说是一直被她珍藏的东西,而韩梧信等人一度以为那就是解药。只是那瓷瓶之中装着的却是嗜心虫,若不是凤舞及时发现,恐怕此时的依晴也就死在杜浣月之手了。而那个已经神智不清醒的杜浣月就会成为这场祸事的幕后凶手,被钦傲的官员直接法办,再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虞教之用心,确实歹毒且不留余地,从那个小瓷瓶就能看出来,他们对于这一切是早就有布局的!
  “想知道?”宁飞羽心知,假使有意隐瞒了依晴,依着她细腻的心思早晚会瞧出端倪。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故意卖个关子给她,也好多少打消一些她的疑虑。现下,他言语语气甚是轻松,让依晴感觉不到丝毫的故意隐瞒,只是甚是配合他的点了点头。
  “那等你们三人到齐了,我再说,也省得我多费口舌!”
  一句话已经做出了交代,就算依晴想要提前探知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她知晓迦蓝的性子。
  “对!凤舞姐!迦蓝,凤舞姐还在山神庙,她有危险!”听了迦蓝提到了他们三人,依晴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把要赶去山神庙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她竟然在得知了迦蓝的消息的同时犯下了这种错误,若是凤舞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是断断不会原谅了自己的!
  明明方才还一脸欣喜的依晴,在想到了凤舞之后,整张脸都有些焦急且惨白。她急切的样子早就被宁飞羽看在了眼里,却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就好像此事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一般。
  “迦蓝,我们快走啊!”自己都已经这么说了,迦蓝却依旧没有什么该有的反应,依晴心里焦急万分。顾不得许多,她一把就抓起了被迦蓝放手的缰绳,将马匹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上,同时再次唤了一声迦蓝。
  “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虽然依晴脸上万分焦急,可这种情绪丝毫不影响宁飞羽的判断。他只是略递给了依晴一个安心的眼神,就示意依晴将缰绳交给自己。
  “迦蓝你?”虽然不知道迦蓝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因着对他的信任,依晴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来,并且将缰绳乖乖地交给了他。
  “莫要担心,他们还在山神庙等我们呢!”说话的功夫,宁飞羽已经一个闪身将依晴带到了马上,还嘱咐她要坐稳了。
  依晴前一刻还在官道之上与宁飞羽言语,下一刻就直接被他借力使力地安置在了马匹之上。自己都还未从这种突然的变化中醒过来,宁飞羽已经跨上骏马,坐在了依晴的身后,并且甚是细心地替依晴固定住了位置,防止她不慎摔落。
  “迦蓝,你说的他们是谁?”本来在坐到马上的时候,依晴的大脑之中还是空白一片。可她略稳了稳心神之后才意识到,方才宁飞羽是不是对自己说了“他们”?可明明刚刚她只说了凤舞在山神庙啊,那他口中的“他们”又指的是谁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依晴并不打算就这么装糊涂下去,有些事情她可以不执着,比如,迦蓝缘何能够起死回生。可有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含糊了,比如眼下的这个“他们”究竟指的是什么!
  “你的好奇心还是和从前一样旺盛!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是谁了,走吧!”实在是无法忽略掉依晴一再的询问,宁飞羽只能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似是而非的给了她一个答案之后,便嘱咐她要抓稳了。接下来便是宁飞羽双腿一夹马腹,驾着马匹向着城外的那座山神庙而去,而依晴的疑问也只能消散在正午的阳光之中。
  如果说一早赶到缘觉寺的依晴是为了处理好她与云沐阳之间的关系,那假扮依晴坐上韩府安排的那辆马车的凤舞则是为了钓出隐藏在韩家的真正下手之人。
  就在凤舞顺利地在马车之中消失之后,赶车的车夫也直接露出了本相,不再是先前一副狗腿模样,反倒是多出了几分阴狠的味道。
  其实凤舞当时就躲在马车之下,虽然看不见车夫的表情,却能够通过他的言语判断出一二。因为自己将一张外人看似诡异的纸片放在了车厢之中,果然那个车夫读懂上面的消息,打算前往城外的山神庙去,而这也正是凤舞想要达到的目的!
  简单来说就是,凤舞留在马车之内的那张纸片,其实就是虞教中人用来互通消息的联络暗号。那上面的鬼画符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要求车夫赶快到城外山神庙碰头,上峰有新的指示交代给他。
  而那个车夫也是不疑有他,直接就准备赶着马车前往山神庙,却并没有留意到凤舞已经在他再次驱赶马车的时候,自马车底部而出,并没有随之前往山神庙。
  望着前方逐渐模糊的马车,凤舞的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对于车夫的反应很是满意。而这个向来洒脱的姑娘,也是露出了一抹少有的得意之笑,似乎这次将车夫引到山神庙之事隐藏着极大的“阴谋”一般。
  而下一刻,凤舞一个腾身便离开了方才马车停靠的位置,她一路向着山神庙方向而去。只是她一边赶着路,脑子里都还在为方才马车之上的那个丫鬟可惜着。
  “真是可惜了那个叫落雨的丫鬟了,不过嘛,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凤舞一边赶路一边喃喃自语着,本以为是在为马车内的无辜丫鬟担忧,却不想,竟是来了个“一报还一报”的定论。
  其实细想想倒也是无甚错处的,落雨本就是当初仗着是李氏的丫鬟,加之有李氏似是而非的示意,而到了清惠园中给她与依晴难做。而如今,即便是落雨想要再依仗李氏些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毕竟,被虞教之人带走了,想要回来的话,也要问一问阎王会不会同意了去!
  这一刻,凤舞的眸中少有的闪着寒光,满脸的冷冽气息倒是让人无法将其与先前的模样做了联系。
  “倘若你自己有造化,也许能够等到迦蓝前来将你救下,只不过,你的这条命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凤舞在心中默默地为马车中那名叫落雨的丫鬟筹算好了每一步,只是能不能真的活下来,也要看她自己的气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