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火羽天意使然中
  猛地被房门的“咣当”声一惊,凤舞习惯性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这一看就直接撞进了那双异色双瞳之中。
  “时凤,你……你回来了啊?”很少看到韩时凤显露出异样的瞳色,凤舞就连说话的时候都略带结巴,被旁人听来,就像是突然被人撞破何事之时心中发虚的模样。再加上凤舞突然看向韩时凤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身在屋内的宁飞羽,所以又马上就眼神调转到宁飞羽的身上。这一举动在韩时凤看来,就是心虚加愧疚的表现,还有那双带着躲闪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心中认为的那样!
  站在门口的韩时凤并没有理会凤舞的言语,他越过眼前的凤舞将目光落在了其身后的宁飞羽身上。就在凤舞结结巴巴地问话的时候,韩时凤已经迈开步子跨进了房间,还顺手将身后已经大开的房门关闭。
  屋内的宁飞羽突然听到声音,同样也在第一时间看向房门处,在看到发出响动之人是韩时凤以后,却面上略带笑意的将脸转向了内室,并没有理会旁的人或物。可他的这种举动显然对韩时凤有所触动,而在下一刻,韩时凤已经有所行动。
  只见韩时凤大步走来,还一手将迎上前来的凤舞揽到了身后,看样子并不打算听凤舞解释些什么。当走到宁飞羽面前时,韩时凤双眼盯着这个与自己身高相差不多的少年,沉声说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噢?你知道我是谁?”听着韩时凤的问话,一开始还以为已经被他得知身份的宁飞羽还有些奇怪,怎么这孩子一看到自己就问出这种话来?他似乎还从未以宁飞羽的身份与他正式接触过才对,有的,恐怕也是昨晚那次短暂又没头没尾的一面之缘罢了!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思路,既然时凤说得不清不楚,那自己索性也就装个糊涂,且看他要如何应对自己的反问!
  “你?”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脸温和的笑容,的确很难让韩时凤将这人与昨夜在宸王府中的形象联想在一处。“你昨晚既然出现在云沐阳房中,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与那云沐阳必定是一丘之貉!”韩时凤没好气的说着,看向宁飞羽的眼眸中说到此处,竟是又添了几分颜色。
  看到这个细节,宁飞羽心中了然,看来这孩子一见到自己就这般行事,大概不是由于自己与云沐阳的关系。再联想到方才他进屋之后的动作,凤舞急于解释的表情以及他直接阻绝了凤舞说话的机会,看来这小子是误会了自己与凤舞的关系,才会演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也罢,既然他误会了,那就借此试试他的诚意,不然他这个做长辈的定然不会允许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这话有从何说起?难不成我与罪犯同桌吃饭,我也成了有罪之人不成?”虽然宁飞羽在他人的印象中是个沉默少言之人,可遇到不同的人却以不同的性格对待。这时候的他似乎早就将那个沉默寡言的性格抛在了脑后,反而带着些玩味的表情应对着韩时凤的质问。
  “总之,这里不欢迎你,赶紧离开吧!”说着话,韩时凤就做出了个“请”的手势,这道逐客令下的也是十分突然。
  他的手臂才伸出来,就被身后的一只手直接打掉,而后从他背后传来的就是凤舞有些恼怒的声音。
  “韩时凤,你到底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还不算,还不准我给你解释清楚!”一边气愤地质问着韩时凤,凤舞一边将挣脱开一直牵制住自己的那只大手,趁着韩时凤愣神儿的功夫,一溜烟儿就跑到了宁飞羽的身边。“你别怪他,他就是今天不知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呵呵,只是一点儿怪怪的?”宁飞羽被凤舞有些纠结,却一直为韩时凤开脱的表情给逗笑了,轻笑出声之后,才追问了一句,似乎并没有相信凤舞的解释。
  “就是有点儿怪,也许是……是……”实在无法为韩时凤怪异的行为做出解释,凤舞“是”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好的理由能够说服自己,更别说让宁飞羽相信她的说辞了。
  “是什么?我看是关心则乱才对!”瞧着凤舞的模样,宁飞羽直接脱口说出了这句话,都未曾仔细想想这句话是否妥当。只是,他却并不讨厌这样快人快语的自己,似乎和他们几个在一起,自己就又回到了当初。而自己如今有多怀念曾经的迦蓝,就有多想念再次和他们相处在一起。
  凤舞被宁飞羽的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就低下头不再言语,而且她自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心思似乎已经被宁飞羽看透了。若真的是这样,那她还是少说话为妙,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这种事情实在可以用奢侈来形容。
  这边的凤舞想要以沉默含糊过去,可一直将宁飞羽与凤舞的互动看在眼里的韩时凤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屋里这个不知道底细的小子,不知道以什么手段赢得了凤舞的信任,竟然在他去调查韩府那个什么杜姨娘的空隙,这两个人同处一室!虽说这屋中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依晴,可到底是好说不好听的事情,怎么凤舞还就被这小子几句话逗得连话都不言语了,就这么直接低下了头,让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凤舞,是不是我对你们太纵容了!”怒气冲冲地向着凤舞低吼了一句,韩时凤直接怒目相对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想让他赶紧离开了这里。只是韩时凤忘记了,这里不是曾经他们三人一起生活的星州,也不是京都外的那座竹屋,更不是他们三人一起奔波流亡的那些不安生日子。此时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是韩梧信的府邸,他们所在的房屋也是韩梧信的家产。若是他以一副大家长的模样命令宁飞羽直接离开,恐怕是用错了地方,也用错了身份。
  感觉自己的阴风已经扇了够久了,若是真的再闹下去,恐怕这屋里得闹出个天翻地覆的模样来!宁飞羽见好就收,赶紧恢复了方才正经的态度,不再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人对事。
  “时凤,看来这些年你将她们两个照顾得很好!今后我也能放心了!”突然变换了语调的宁飞羽俨然换了一个人,哪里还瞧得出方才的纨绔气质?只是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不知道处于恼怒状态下的韩时凤能不能听懂,或者说,能不能够接受如此大的反转。
  如果将在屋中恼怒的韩时凤比喻为一粒火种,那么,刚刚三人之间的冲突已经将这粒火种培养成了熊熊烈火,而这场大火要毁灭的对象,当然就是无故冒出来的宁飞羽无疑。只是刚刚宁飞羽一反前态的那句话,宛如一盆冷水浇在了韩时凤的心头,而这场火势究竟会怎样进行还未可知!
  韩时凤听了这话,表情越发的严肃凝重。他紧抿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开口问到,“你到底是谁?”
  在韩时凤的印象中,会这么叫自己名字的除了凤舞之外,也只有已经故去的那三位长辈。可眼前这个年纪甚轻的少年也这么称呼了自己,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道听途说现学现卖,而第二种情况则是由凤舞告知。再加上宁飞羽说话的口吻、语调都与那人十成十的相似,若不是他已经知晓那人已经故去,恐怕他都会认为眼前的少年定是那人的伪装!
  宁飞羽勾了勾唇角,却并没有笑出声来。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韩时凤的举动,在其问出口的瞬间就直接应了一句话。
  “我是谁,想来时凤最为清楚,又何苦那般费了心思,揣测许久呢?”
  这种说话的方式,这种说话的态度,再加上这种说话的语气!韩时凤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知该怎么应对现下的情状,当这个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他却有些胆怯了!他心中虽然欣喜不已,可也在惧怕着这个答案只是昙花一现并不能长久。他怕当他认定了心中的那个答案的时候,现实会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打醒他,让他不要再幻想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被现实打醒,不如就让他一直麻痹自己,让自己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反正,在那个谎言下,他已经默默坚持了数年,即使再多上几十年,他也一样可以做到的!
  “这种老气横秋的说话方式还有谁!”方才一直低头沉默的凤舞意识到,这时候的焦点早就不再自己刚刚的举动之上,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一向最不喜欢打哑谜的她直接就跳了出来,以手轻轻拍了拍韩时凤的肩膀,面色上竟是一脸的轻松模样,似乎对于眼前这个少年的惊人举动并不在意。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这话不是疑问,而是以肯定的语气说出。韩时凤知道当初那人去世的突然,这对于凤舞和依晴来说都是十分强烈的刺激。可再瞧瞧站在自己眼前的凤舞的举动,显然内心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波动,定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人的身份,才会有这种表现。
  “对啊,毕竟我是迦蓝第一个遇到的人啊!”对于韩时凤的质问也不做辩驳,凤舞冲着他做了个搞怪的鬼脸,似乎有意在“嘲笑”他过于笨拙,竟然没有发现了宁飞羽的秘密!
  直到看到凤舞对自己做出的这个鬼脸,韩时凤才想明白她的用意。看来,定然是迦蓝不许她将其身份外泄,他们二人才故意看着自己耍了一场无名之火。嗔怪地瞪了凤舞一眼之后,他才转而看向宁飞羽。不过,让他将眼前这个明显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看做迦蓝,说实在的,他内心中的确有些接受不了。而且,还有一件事他十分在意。眼前的少年一看就知道已经有个十几岁的年纪了,而迦蓝是四年多前过世的,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办法将这位少年与迦蓝联系在一起。
  韩时凤脸上的神情自然是没有办法瞒过宁飞羽的,他自然知道韩时凤是在纠结于何事。而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情,放在凤舞与依晴身上都甚是理解,毕竟对于她们来说,自己能够活过来比什么都重要。可若是将对象换做韩时凤,那接受的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这不仅是男女之间的理解程度略有不同的关系,还有韩时凤在自己身亡后的这些年来,一直承担着保护者的角色。所以,在一件事情上的探究心、重视程度、前后思量都要比凤舞与依晴重上许多。而自己想要让他接受这个事实,恐怕还要花上些功夫才能达成。
  “是这样的,当初……”宁飞羽刚要开始解释自己如何死而复生的时候,突然被凤舞的声音打断,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好,那你先说!”
  本来不想打断宁飞羽说话的凤舞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内心里也是想要知道,关于迦蓝死而复生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的,可就在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之后,这才意识到,恐怕是要到了韩府的午饭时候了。现在这座院落之中除了她和昏迷的依晴之外,可是还有两个男人在的!若是被过一会儿前来送饭的仆婢看到了,恐怕依晴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流言蜚语的侵扰了。
  正是想到了这么个后果,凤舞才直接开口打断了宁飞羽的话,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能不能先离开院落,就算是等到送到的仆婢离开了以后再回来,也比被人一眼瞧了个正着要好得多吧!
  宁飞羽与韩时凤都是知晓分寸之人,凤舞的话才说出口,他们就已经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还未等凤舞将话说完,就点头示意着自己已经知晓该如何为之。
  也许是天意使然,就在韩时凤与宁飞羽两人离开院落,从漪水园处的府墙处翻出之后,两个提着乌枫木如意缠枝黑漆食盒的丫鬟就来到了漪水园月门前。
  “晓燕,这个食盒也给你吧!”一个穿着水绿锦缎服饰的丫鬟先是站在月门处望了望漪水园旁的那座院子,咬着牙将手中提着的食盒紧了紧,似乎是在心中下定了主意,这才叫住了走在她前面的另一个丫鬟。
  被唤作“晓燕”的丫鬟回过头来,向她询问着,“怎么了,红雪?”
  晓燕看了看那个叫做红雪的丫鬟递上来的食盒心里正纳闷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红雪,并没有瞧出她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所以,甚是奇怪她当下的举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把另一个食盒也要交给自己呢?
  “晓燕,你替我将这个食盒送进去吧!我……我有些不舒服!”红雪说话的时候眼神四处闪躲,明显就是在撒着谎话,还在晓燕没有回答的情况下,直接将那只食盒塞到了晓燕的手中。
  “红雪你……好吧,那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出来。”晓燕瞧了瞧手中突然多出来的食盒,无奈的笑了笑,而后就转身走进了小院。她哪里会相信了红雪口中的“不舒服”,她不是不舒服,分明就是不想沾染这座院落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