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杰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他怀疑再这么躺下去连工作都要丢了,奈何上面领导发话,死活不让他出院,这边医院全力配合,处处多加照顾。
  他倒不是太反感搞特殊这个事,但让他老实住在医院也行,能不能别在探视方面也对他区别对待?
  绿豆子白天过来守着,在他几经劝说下才终于放弃亲手给他做午饭的想法,改为在医院订餐。好容易熬到晚上绿豆子要去上班,下班的那一对又恬不知耻地过来接班。
  秀恩爱就算了,陆开没完没了地给他削苹果。
  真不亏是精神科医生,非常懂得怎么把一个正常人搞疯。
  陆开说,等你能打过我的时候就可以出院不吃苹果了。
  他因此认定姓陆的是真孙子。
  这一天叶蔓蔓要加班,晚上说了不过来,朱英杰刚松口气,陆开拿着洗好的苹果来了。
  朱英杰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能幼稚到这种程度。
  “你为了让我吃苹果每天开车这么远来回至于的吗?!”
  “谁让我带来的苹果你在白天都送给医生护士,买得多就挨着病房送,你要每天自己主动吃一个,我不就不用这样折腾。”
  陆开脱了外套,非常熟门熟路找出水果刀,往床边一坐开始削。
  朱英杰现在一见水果刀就犯怵,基本在他手里有刀时是不敢做什么的,只能气呼呼在边上老实看着。
  “你老实说吧,”朱英杰说,“我得的其实是‘每天不吃一个苹果就会死’的病对不对。”
  陆开抽空看他眼,又垂回去看苹果,“吃苹果对身体好。那两个都惯着你,这可不行。”
  “朋友你当我七岁吗?”
  “你要是七十了,那大概就真只能喝苹果糊糊。”
  朱英杰被勾起可怕记忆,咧了咧嘴。陆开将削好又切开的苹果递过来,他塞进嘴里,只想尽快完成这一流程。
  要是送到嘴边的东西还因为不喜欢不吃,才真是小孩子行径,他朱英杰不能让陆开看笑话。
  所以说,让他吃苹果这事也只有陆开能干。
  朱英杰不知这其中阴谋,但他知道叶蔓蔓其实为他身体恢复的事非常伤神,暗下了不少功夫。
  陆开不会无故对他好,也不会无故找他麻烦。说到底,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为了他的女朋友能安心点呗。
  照例将苹果当陆开的手指头那么咬,陆开在边上看他的住院单据,根据医生开的药判断他的恢复状况。
  一脸认真。
  朱英杰“切”了声,继续吃苹果。
  “陆开,你知道人快死时是什么感觉吗?”
  陆开将视线从单据里□□,他沉声道,“你最好别跟我说这个。”
  朱英杰就笑了。
  苹果又脆又甜,朱英杰就是吃不出好,他盘腿坐床上机械地咀嚼慢慢琢磨,“其实后来想想我还挺庆幸,有的话最后也没说出口。”
  这回陆开甚至都没赏他一个眼神,只看着单据给了他一个单音,“嗯?”
  “我就想万一自己没挺过去嗝屁了,她为我伤心就是纯粹的伤心,伤心过去没剩下什么杂七杂八,那挺好。不然我这口气怕都要咽不下去,总得挂心着,自己嘴怎么就那么欠?”
  陆开“哼”了声,单据一放,“我看你这身体可以了,怎么着,正面刚一个?”
  “刚个屁!”朱英杰手随便一抹,顺势抑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我不跟你刚了,我就这一个姐,你可别再让她伤心。”
  半天没等着回音,朱英杰撇头,见某个英俊男人,一双深邃地专门用来欺骗少女的眼痴呆地失去光彩。
  像是被自己惊到魂魄出了壳。
  哪里有人见过陆少爷这种呆样,怕是连叶蔓蔓也是道行不够。
  朱英杰哈哈大笑,瞬间满心报复快感。
  那天陆开走得比平时晚,转天周末叶蔓蔓去到医院,听见朱英杰在打电话,打电话的对象是裴红。
  她站在边上,听朱英杰讲述自己三等功的来历,讲述那生死一线,兴致勃勃。
  电话挂掉朱英杰无事一身轻往床上一躺,两手压在脑后看她。
  叶蔓蔓半天没回过神来,问,“你干嘛跟舅妈说?”
  朱英杰反问她,“妳是不是傻?”
  她不解。
  他望进她漂亮的眼,笑得不怀好意,“妳想见她,这难道不是个最好机会?我现在没事了,趁着还能在医院混两天,还不赶紧把人骗来。”
  “可是、可是。”
  “我妈知道我没事,又知道我伤得不轻,肯定是要来的,来了就要念叨我,妳再帮我说几句好话,妳俩抱头一哭,还有什么说不开的。”朱英杰往自己胸口一拍,“现成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
  “我还没做好准备。”一听要见家大人,叶神顿时减龄二十岁,怯生生眼神飘忽。
  “再给妳五十年妳也准备不好,一见那姓陆的不就奔人怀里了,一个道理。”
  天,好有道理。
  果然不到半小时,裴红就说她订好了机票,让他擦干净脖子等着。
  他得意将信息拿给叶蔓蔓看,两个老大不小的人偷偷笑。
  “真的行吗?”她犹豫地,小声请教。
  “妳们两个,我可太了解了。”
  绿豆子急匆匆赶来医院,见陆开守在朱英杰的病房外,老远就对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她放轻脚步,不明所以。
  自从知道叶蔓蔓的确是朱英杰一家的姐姐,绿豆子对于这位姐姐和这位后备姐夫的态度就来了个洗心革面的大转变,基本已经到了言听计从。
  绿豆子有些紧张,以为朱英杰又出了什么事,陆开笑咪咪地指了指门上玻璃窗让她看。
  屋子里亮堂堂,能看到屋里有三个人,其中背对她的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绿豆子没见过。隐隐透出女人低声讲话,时不时还有朱英杰那标志性插科打诨的笑,然后换来女人更严厉的斥责。
  叶蔓蔓是她能看得最清楚的,绿豆子对她这位大姑姐那是相当崇拜,她还没见过叶蔓蔓这样乖巧温顺的样子,坐那里头一低也不说话,被骂的朱英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倒是她更像犯了天大错误,瞧着还怪叫人心疼。
  绿豆子凑到她准姐夫那,对那张帅脸露出不满表情,低声,“喂,你老婆好像要哭了,你还笑?”
  陆开神神秘秘将她带离门口,才高深道,“怕她不哭。”
  结果叶蔓蔓也没有哭,倒是那上了岁数的女人,数落来数落去,突然停下,过去一把抱着她哭了起来。
  过好久,屋子里才渐渐静了下来,陆开觉得他们可以进去了,绿豆子运了口气,率先推门而入。
  准确锁定目标,恭敬唤了声,“妈。”
  裴红跟叶蔓蔓坐在床上,眼圈还红着,对着这火红长发的姑娘直发愣。
  朱英杰正给他妈倒水,手一抖把手给烫了,愣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回过头瞧着绿豆子发愣。
  绿豆子再接再厉,“妈妈,您大老远来怎么也没提前告我声,我好去接您啊。这样太不方便,咱们先交换个联系方法吧。”
  裴红见叶蔓蔓没啥反应,确定这姑娘没走错门,可看自己儿子那脸色,好像巴不得这是场美丽的误会。
  裴红心脏承受能力已今非昔比,她对绿豆子笑了下,“妳是?”
  “啊,我叫窦梓吕,是朱英杰的女朋友。”
  朱英杰大惊失色,“妳叫什么?!”
  裴红……
  “我爸姓窦,我妈姓吕,我是他们的孩子,有问题吗?你烦不烦啊!”
  朱英杰半天才摇头憋出句,“好家伙。”
  裴红已经在心中敲好与朱英杰下次长谈的内容,她又看到跟在绿豆子身后进来,却在门口并未太走近的男人。
  裴红眼中一亮,这小伙子真精神!
  绿豆子何等精明,积极介绍,“这是我蔓蔓姐男朋友陆开!”
  裴红迷惑半秒,倏地身子一僵,表情变得极不自然,好像比自己儿子跟他女朋友不太熟这件事还要震惊。
  陆开依旧潇洒,对裴红眨眨眼展现魅力,大方叫了声,“阿姨好。”
  裴红见朱英杰白了陆开一眼,却也没什么意外,她拍拍旁边叶蔓蔓手臂,“这事,妳妈妈她……”
  叶蔓蔓顺势抱住她手臂,头往她肩上一靠,黏黏糊糊地撒起娇来。
  裴红叹了口气,绿豆子不懂气氛突然的沉重是怎么回事,拍了拍手问大家晚上去哪吃,她去订。
  裴红说她今天就得回,放朱英杰爸爸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还说下次让朱英杰带她一起回家,把绿豆子高兴得,就差把这话写下来看着朱英杰签字画押。
  叶蔓蔓对裴红依依不舍,她跟陆开将裴红送去机场,本来这个工作绿豆子是抢着要做的,被朱英杰拦了下来。
  陆开自然是司机的命,两个女人在后座天南海北,并不聊过去,只问叶蔓蔓的工作,说说t市天气,可惜叶蔓蔓并不是个聊天好手,亏得陆开多次插嘴引导,才没把这天聊死。
  上飞机前裴红拉着叶蔓蔓的手,让她有空跟着朱英杰回家,朱涟喜也很想她。又老远地打量陆开,偷偷跟叶蔓蔓说,男朋友很帅。
  小伙子人不错,他以后要敢欺负妳,就来找舅妈,谁还没个娘家。
  陆开在一根柱子边等着,迎着自己而来的叶蔓蔓不像是去送机,倒像个从长途跋涉中双脚刚刚落地的旅人。
  他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就对着她张开了双手,一副欢迎妳远道而回的架势。
  叶蔓蔓愣了下,加快脚步,在撞进他怀里同时,够着他的脸在上面印了个清晰的口红印子,然后自己看着笑了起来。
  陆开就也弯着眼看她笑,等她笑累了掏出纸巾要给他擦,被他偏头躲了过去。
  “为什么突然亲我?不解释清楚,不许消除证据。”
  “亲你还要理由?当然是想亲就亲。”
  陆开见四下行人匆匆,在她唇上吮了下,咂吧嘴说,“妳这口红还挺香,我可以每次都尝一点吗?”
  叶蔓蔓跟他牵着手往外走,不解问,“什么叫每次?”
  “就是每个早上,在妳上班前,整装待发时,都先让我尝一口。”他自己又嘀咕起来,“这玩意应该是能吃的吧?”
  叶蔓蔓在他脸上那红印处掐了下,“我房子那么小,才不给你住!”
  “哎呀,我家那么远,也很不方便,这倒是个问题。”陆开眸色一变,将眼下最重要事情摆上了日程。
  叶蔓蔓瞧他好笑,“你不要换房子,我很喜欢你的小院。”
  陆少爷抿起嘴,小声小气,“妳喜欢有什么用?”
  离她公司那么远,又不可能过去住,只有周末才能见面。开始觉得哪里都好,除了冬天太冷忍一忍也就过去。
  现在看来,哪哪都不好。
  叶蔓蔓说距离产生美,陆开就睨着眼看她瞎胡说。
  距离远了美不美,妳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