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苏锦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很想立刻便叫上人去查看,但深夜山行确实有些胡闹,只得耐着性子熬到天明,天蒙蒙亮,苏锦便呼五喝六的就众人叫起来,胡乱填饱肚子便踩着露水出发了。
  时间过去了几年,丹木吉的记忆也有些模糊,凭着残存的一点记忆,丹木吉终于带着苏锦狄青等人到达了寸草不生的一面断崖之下。
  路上苏锦还在担心,后世听过报道说,煤矿可以在地下闷烧数百年,当日丹木吉引燃了地下的煤炭,而且暴露在空气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了,可当苏锦面对黑魆魆的一大片石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或许是天降大雨浇灭了炭火,眼前并无着火的痕迹,满眼的黑色石块镶在断崖下部,虽然只有丈许宽的一条,但显然这就是煤矿。
  苏锦不知道这煤矿怎么会裸露出来,两侧的峭壁如斧劈刀削,好像是经历地震之后断裂开来,将地下的煤炭暴露了出来。
  苏锦无暇追究原因,命人凿下几块炭石架在柴火上烧了一小会,只见石炭烧的通红,移开放置一旁,一小块石炭居然烧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熄灭,苏锦仰天大笑不已,这一万匹马儿送的真太值了,自己不仅要成为石油大亨,还要成为后世万人唾弃却羡慕的煤老板了。
  (ps:我并非胡诌,梦溪笔谈中记载: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挹之,乃采入缶中,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帷幕皆黑。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
  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今齐、鲁松林尽矣,渐至太行、京西、江南,松山太半皆童矣。造煤人盖未知石烟之利也。
  石炭烟亦大,墨人衣。予戏为《延州》诗云“二郎山下雪纷纷,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衣冬未老,石烟多似洛阳尘。”
  另:银东之地出产煤,在宋代没有开采,但现在已经大肆开采,地点虽然略有出入,但均在鄜延路境内,主角光环笼罩之下,自然是好处尽占;小说家言,考据党若想深究,可查阅资料自己比对。)
  第八四零章新能源
  本是想土法炼油,无意间却又捡到了金疙瘩,大宋人或许不会明白苏锦此时的心情,因为这时代的百姓还喜欢用木头烧制的木炭取暖,用柴禾稻草桔梗当燃料,石炭虽然开采,但因是未经洗筛的原煤,燃烧起来烟尘颇大,呛人鼻目,所以并不为人所完全接受。
  况且采伐掘进也颇为困难,挖掘深窟于地底,在岩石缝隙,狭小空洞中一框框的背出来也殊为不易,没有先进的工艺为支撑,价格也颇为不菲;一个贵而废的东西自然会被当成鸡肋,所以朝廷虽然开采矿产,百姓们也偶尔买来用用,但实际上内心中并未将其视为未来极为重要的能源的一种。
  而苏锦发现的这一片露天石炭层开采的难度极为简单,更重要的是原煤质量上乘,杂质很少,烧起来烟尘气味都很轻微,是一片优质的原煤的产地,这更是颇为难得。
  苏锦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细细的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此处地处荒僻之地,首要的任务便是要能开采并运出这些石炭,首要之务便是要开辟一条进山出山的道路,否则这些宝贝也难以得到利用,而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完成。
  不过人力方面恰恰是苏锦最不缺少的,无论是鄜延环庆还是泾原秦凤,战乱之后都有大批的人手无所事事,建立石炭开采矿场和火油提炼矿场恰好能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两个企业将解决大量的就业问题。
  而资金方面苏锦也并不担心,虽然最近花钱如流水,银庄挪用的三百万贯钱压了一半在马匹粮食和马场的建设上,但这年头人力低廉,剩余的一百多万贯应该绰绰有余。
  唯一让苏锦头疼的是,自己对开采石炭完全外行,一旦表面煤层开采殆尽需要往地下掘进之时,矿道的搭建,通风,安全等问题自己一窍不通,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死伤事件,那是自己绝对不能容忍的。
  当晚,苏锦和王朝马汉等人商议这些问题,王朝给了个很好的建议:“公子爷,咱们不会,有人会啊,咱们大可去山西河南等矿山密集之处请人来帮我们,咱们出的价钱高一些,还怕人不来?”
  苏锦被一语点醒,挖人跳槽确实是个好办法,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点,去别的矿山挖来几个懂技术的人才,在他的指挥下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当下苏锦立刻做了分工,命王朝马汉次日各自奔赴山西河南等地,一定要高薪聘请来技术人员,而自己则赶回泾原秦凤两路,即刻征兆民夫前来搭建工棚开山辟道。
  半个月之后,西北四路大批的闲散民夫近万人赶到这片苏锦命名为宝山的荒山外,在山口搭建了一排排的工棚,开始修建道路;上万人拿着斧凿铁镐开山辟路,场面极为壮观,颇有愚公移山之势。
  苏锦要求道路要宽三丈,起码保证两辆大型马车可以相向而行,换做后世的话来说,这是一条双向双车道的大道,这样一来,修建的难度大大增加,虽然很多地方都是依着山势的蜿蜒而因势利导,但还是有不少险要之处无法穿行。不仅仅要避开陡峭易塌方的险坡,还要用大量的石块泥土填充山谷,工程量浩大到惊人的地步。
  七月上旬,从山西同济和河南鹤壁两大矿山高薪请来的十余名开采技术人员抵达宝山,在看了宝山露天煤矿的矿带之后,这些长期混迹在石炭矿场的老油条们也不禁咂舌惊叹,这里的石炭无论质量和储量均属上乘,这位苏大人给这座山起名为宝山确实名符其实。
  而与此同时,道路的修建却教人心焦不已,进展的颇为缓慢,虽然上万人辛勤劳作挥汗如雨,但是近一个月的时间,抵达煤矿矿场的十余里道理每天只能以几十米的速度前进,严重拖慢了矿山开采的时间,道路不通,所需的木料砖石根本运不进去,也无法开始jinháng开采。
  苏锦着急了,看着每日百姓们累的灰头土脸的摸样,他也明白,大家尽力了,七月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每天窝在无风的山谷之间,在太阳下爆射五六个时辰,这种滋味可想而知;而苏锦除了给他们加些工钱,给他们吃些好的饭菜之外也只能干着急了。
  一日傍晚,苏锦到工地上巡查,行到最前面的道路尽头的时候,上百民夫正对着一个横亘在面前的十几丈高的岩石发愁,要凿开这块巨大的岩石起码需要十天时间,而且还必须是从中间硬凿出一条通道,人多也没用;众民夫哀声叹气咒骂不已。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汉坐在岩石上摇头道:“这石壁要凿穿实在太难了,要是有神仙到来就好了,以开山劈石的仙法一掌便把它打碎了,哎,苏大人急的团团转,我们也不是神仙,这可如何是好。”
  苏锦刚刚走到他们身边,闻听此言顿时如醍醐灌顶,暗骂自己愚蠢的同时也心中大喜,老汉的话提醒了苏锦,山路开辟最快的捷径莫过于用炸药炸开山石了,这年头的火药威力不强,但总是比人力要强。
  苏锦立即亲自带人去延州银州两地,将民间做爆竹烟花的火药和官府仓库中的火药一并收购过来数百桶,有了炸药开山之后,进度自然大大加快,七月底,在众人的努力下,一条贯穿石油山谷石炭矿场直通山外的宽阔的盘山大道终于贯通。
  接下来的小规模的平整修补之类的活儿千余民夫足以担当,其他的民夫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负责从山外往里运送物资,另一部分在石油谷和石炭矿场两处开始开凿平整场地,用开凿出来的方形巨石和运进来的物资搭建房舍工棚井架等各种设施。
  经过近两个月的准备,宝山矿场已经初具规模,道路畅通,两处矿场的场地平整,房舍搭建也已经搭建完毕。
  回到秦州过中秋并处理秦州事务的苏锦回到矿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已经大变摸样,九月初十日,宝山石炭场率先开工,十处石炭开采面同时开工,近千名挖煤民夫热火朝天的开始了挖掘之路;而与此同时,按照简易蒸馏装置放大制作的三座炼油炉也被运到石油谷,矗立在石油山谷西侧的青石平台上。
  九月十八,新挖出的十车石炭被运往石油谷,苏锦一声喝令,石油蒸馏器点火生产,当日便产出火油两桶,可谓开门大吉。
  随着石炭的开采越来越快,炼油所需的石炭已经远远超出,大量的石炭被苏锦命人制作成蜂窝煤饼状,并设计出一种专门燃烧这种煤饼的炉子,运往各大城市销售,首先接受的便是西北的几座州府,冬日临近,再不用囤积大量木炭木材取暖,而只需采购宝山出产的煤饼一车放置檐下,一冬取暖无虞。
  煤饼的使用,让大宋百姓体验到了快捷和方便,一块煤饼可燃半日,算下来价钱也便宜了许多,一传十十传百,宝山煤饼的名声居然很快为北方各州府所知。
  苏家一群聪明伶俐的妻妾们居然别出心裁在煤饼中添加香料,制作成一种燃烧起来散发芬芳香味的且有取暖功用的香饼,配以小铜手炉和熏香小炭炉,让苏锦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为了扩大影响,苏锦特意不远千里回到京城,将随身所带的几车香饼和数百只特制的炉子送给朝廷要员们带回去体验,一时间轰动京城;欧阳修在和朋友闲谈的时候便对这种香饼大为推崇,他在自己的日记《归田卷》中写下自己和四谏官之一蔡襄蔡君谟的一段话道:“有人赠我香饼一匣者,君谟闻之,叹曰:香饼来迟,使我润笔独无此佳物。香饼者,石炭也,用以焚香,一饼之火,终日不灭。”
  因为苏锦并未附和范仲淹变法之举,欧阳修虽然接受了苏锦的礼物,但终究心存芥蒂,所以在日记中并未提及是苏锦所赠,以至于后世研究之人并不知香饼乃苏家宝山所出,不得不说是历史的遗憾。
  优质石炭让饱受燃料短缺之苦的京城缓解了对冬日严寒的恐慌,以往京城百万人口的冬日取暖大部分都是柴薪,因为山西河南等地出产的原煤烟气过大,呛人口鼻,而朝廷自太宗朝开始便屡屡下诏禁伐桑枣为薪,石炭作为做饭取暖的替代品也曾为人所考虑过,但真宗年间劣质煤炭在京城造成数十户中毒灭门的事件之后便没人敢用,只能用作炼铁和烧窑的燃料。
  而直到苏锦开采的优质煤炭在京城中试用之后,大宋上下才隐隐感觉到,烧柴薪的时代将会一去不复返了,将来像苏记宝山煤饼这样的燃料将会逐步取代柴薪,成为必不可少的燃料。
  第八四一章反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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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历三年一年,对于大宋上下而言是不平凡的一年,先是经历庆历二年的粮食危机和大饥荒,整个大宋陷入危机四伏的境地,各地盗跖匪徒流民蜂起,若非朝廷立下决断,派苏锦雷厉风行以扬州粮务为突破口化解了缺粮危机,庆历三年的新年将会是悲惨的一年。
  粮食危机过后,夏辽两国联合对大宋施压,辽人以武力为要挟想趁火打劫敲一笔竹杠,以苏锦富弼为首的谈判团巧思妙计吓退了辽人,紧接着元昊趁和议开启之际欲以一场大胜在谈判桌上增加砝码,却被苏锦火烧大军粮草,铩羽而回,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
  上半年的惊涛骇浪没有让大宋这艘大船颠覆,固然是上下共同努力的结果,但几件大事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参与,那便是一个彗星般崛起的新星,一个大宋人眼中的文武全才苏锦。
  但所有的这些事,都比不上另外一件事让大宋上下震荡谈论,成为街头巷尾永远悄悄议论的话题,那便是以范仲淹等人发起的新政变法。
  从四谏官弹劾副宰相王举正开始,重病在身却把持朝政的吕夷简也随即被弹劾落马,郁郁而终;紧接着原西北大帅枢密副使夏竦也被弹劾免官,再接着数名碌碌无为把持重要èizhi的官员纷纷成为四谏官的目标而落马。
  九月里,欧阳修、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正式拟定变法十策,除了军队改革一项为获赵祯许可之外,其他九条从吏治、富国、法治三处入手,推出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等改革措施,明确变革的目标和细则,轰轰烈烈的颁布天下。
  一时间天下大哗,人人争相谈论新政内容,褒贬不一各持己见,赞同者弹冠相庆,若这九条能实施下来,朝廷面目必然焕然一新,大宋强国富民指日可待;而反对者则指天画地的咒骂,这改革措施一旦实行,首先遭殃的便是在职的众多官员权贵,他们的既得利益将大大被损害,从此将被大大的削弱特权。
  以变法之明黜陟一条为例,即严明官吏升降制度。一改升降官员不问劳逸如何,不看政绩好坏,只以资历为准的弊端。让官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循苟且,无所作为的作风有所改变。变法提出考核政绩,破格提拔有大功劳和明显政绩的,撤换有罪和不称职的官员的主张,杜绝庸碌之辈时餐素位浑浑噩噩;这一条让混迹官场的鱼目混珠之辈无所遁形,大宋各地大批的官员被撤换贬谪,一时间人人自哀恍然不可终日。
  再以均公田为例。公田,即职田,是大宋地方官的定额收入之一,但分配往往高低不均。供给不均导致,怎官员无法尽职尽力,变法提出朝廷均衡官员职田收入;没有发给职田的,按等级发给他们,使他们有足够的收入养活自己。然后,便可以督责他们廉节为政;对那些违法的人,也可予以惩办或撤职了,而占用均田过多的则要收回,对违反均田规格私自侵占公产的官员要严厉惩处;此举一出,在职官员没均田的基本上没有,多占的倒是很多,其实便是变相的将官员们贪墨的均田收回,官员们自然无法接受。
  再以抑侥幸为例,抑侥幸即限制侥幸作官和升官的途径。大宋官员每年都要自荐其子弟充京官,一个学士以上的官员,经过二十年,一家兄弟子孙出任京官的就有二十人。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朝廷,不仅增加了国家开支,而且这些纨绔子弟又不干正事,只知相互包庇,结党营私。所以变法是为了国家政治的清明和减少财政开支考虑,限制大官的恩荫特权,防止他们的子弟并无才学充任馆阁要职;配合第三条的精贡举之策,为大宋朝廷选拔出更多的人才充当朝廷要职。
  这九条基本上就是苏锦的策论十弊的翻版,读过苏锦殿试策论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有人藉此大做文章,说范仲淹等人拾人牙慧剽窃苏锦所奏议,实乃不学无术之徒;范仲淹倒也能忍辱负重,虽然心里早有这些想法,却不知为何跟苏锦的雷同度颇高,让他也觉得奇怪,至于罪魁祸首苏锦当然不会傻到出来为他开脱说是自己剽窃了他的奏章了。
  变法实行的第一个月,在赵祯的大力支持之下,很是有雷霆万钧之势,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事,接任外代宰相的章得象不认风头,居然想行使宰相职权,否决了数条变法之策,顿时招致四谏官的弹劾,可怜他才过了四个月的宰相瘾头,便被迫下台。
  宰相之职空缺,最佳的人选却又迟迟不能出炉,让人惊讶的是,枢密使杜衍居然大力推荐晏殊接任,教人大跌眼镜;而原本便属意晏殊为相的赵祯居然犹豫了良久,最终应其所请;更教人奇怪的是,对宰相之位势在必得的晏殊却拒绝担任宰相之职。
  一连串的意外让京城官场变得一团糟,谁也猜不透其中的猫腻,而当事之人却个个心知肚明,范仲淹在和韩琦等人私下议论此事的时候一语道破天机:“杜衍推荐晏殊,乃是明知晏殊对变法之议不甚赞同而拉其共同对抗我等而已,至于晏三司不愿接任,也是因非常时期不肯立于风口浪尖与我等唱对台戏;至于皇上的心思,我等也不必猜测,圣意如何不是我等所能揣度的。”
  要是苏锦听到这段话肯定会接口告诉他们,圣意自然是难测,但在这件事上倒是很明显,皇上明显是不想让晏殊成为众矢之的,保持晏殊在暗处,将来若有变故,晏殊可出来力挽狂澜;而这一切都暴露了皇上变法之心不坚,用人变法却又留有后手,说难听一点这叫两面派,说的好听一点,这便是权谋之道,御下之道。
  但最终晏殊还是于十月里被任命为宰相,但赵祯附加了一个条件,关于变法之事,宰相无需插手,全权委托副宰相兼枢密副使范仲淹负责,这样一来便彻底断绝了两派直接交锋的可能性,不可谓不高明。
  当苏锦紧锣密鼓的赚钱的时候,变法也如火如荼的展开,从京师到地方,冬雷滚滚响彻大宋各地,在某些人看来,庆历三年的冬天很冷,冷的彻骨严寒。
  然而,改革是易行之事,天下便没有难事了,俗话说的好,积习难改,一个人改变自身的习惯尚且困难,更何况是一个国家近百年来的积弊。
  大宋州府县三级官员数月间被罢免了近百,而这些人除了少数自认倒霉之外,大多数都有靠山和背景,但凡能坐上州府一级正职之人,多多少少在朝中均有些背景,打狗还需看主人,一群狗儿被打,主人们岂能坐视;更何况不知好歹的变法派们竟然毫不避讳,一个个变成了老愤青,仗着赵祯撑腰,一律一视同仁。
  这种毫无策略的做法很快便招致了反弹,十一月初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苏锦正带着晏碧云等人回京兜售他的宝山石炭香饼和煤饼的时候,京城中正悄悄的酝酿着一场运动。
  雪后的天气tèbié的寒冷,十一月初六,皇宫早朝过后,在宫城宜德门外的大广场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成千上百衣着单薄的老老少少,这些人集体跪在宜德门前,将宜德门堵得严严实实,将下朝的大小官员尽数堵在门内无法出宫。
  跪着的众人大多都是熟面孔,tèbié是对于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而言,这些人最熟悉不过了,不但面孔熟悉,有些人甚至都知道名字;他们正是各地被罢免的州府县的官员们,不知为何,竟然集体聚集于宫门外跪在冰天雪地里。
  第八四二章反击(二)
  一眼看到百官们下朝而来,跪在地上的众人顿时呼天抢地的哭叫起来:“皇上啊,我等冤枉啊,求皇上为我等做主啊。”
  “皇上,我等忠心耿耿为大宋效力,有人打着您的幌子冤枉我等,逼得我等没有活路了,求我圣明之君明察秋毫,再不能任由这些人胡闹了,否则我大宋将永无宁日了。”
  “皇上,我柳家一门忠烈,先祖时期便跟着太祖爷鞍前马后,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
  众人七嘴八舌高声叫嚷,有的捶胸顿足泪流满面,有的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范仲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明白,这些人都是约好了来皇宫前闹事的,其目的不言自明。
  “皇宫重地,尔等却来喧哗吵闹,没有王法了么?侍卫何在?为何允许这些人在此胡闹?还不统统逐出去。”韩琦铁青着脸喝道。
  宜德门守门的侍卫军见枢密副使发话,不敢怠慢,纷纷上前高声喝道:“韩枢密有令,尔等不得在此喧哗,速速退散,否则我等便不客气了。”
  人群哪里肯散,依旧叫闹不休,侍卫们无奈,只得上前拉住跪在离城门最近的几人往一边拖。
  那几人大声的挣扎喊叫,士兵们不管不顾,拖着他们在地上滑行,身上霎时被地上尚未消融的雪泥弄得狼狈不堪。
  “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宜德门守城侍卫都头吓了一跳,但见杜衍分开众官迈步走上前来,挺着肥胖的肚子一脸的怒气。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这些都曾是朝廷官员,家中祖辈也都曾为朝廷效力,他们心中有怨气来此觐见皇上,求皇上开恩有什么错?你们胆敢如此作践他们,我看你们是瞎了眼了。”
  “杜枢密……小人是遵韩副枢密之命,小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作践朝廷官员。”
  杜衍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道:“管他谁的命令,如此对待功臣之后,曾经的朝廷命官便是不敬。”
  韩琦冷声道:“杜枢密,你这话说的不太对吧,这些人都是被革职清算的地方官员,他们啸聚于此显然是心存不满故意闹事,咱们岂能任由他们胡闹?”
  杜衍冷笑道:“他们故意闹事?你有怎么知道他们是故意闹事呢?没准他们真觉得冤也说不定,韩副使常自称行事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以人言,既然如此坦荡,又何须害怕他们在皇宫面前喊冤;就算惊动了皇上,皇上圣目之下,自然会明辨秋毫,又何须遮遮掩掩的拖开他们,难道当中果然有隐情不成?”
  韩琦语塞道:“你……”
  杜衍道:“我说的没道理么?韩副使是在边境带兵带的多了,缺少了起码的仁恕之心了,人物千般好,花无百样红,若你韩副使有一日沦为削职为民的下场,别人也如此待你,你会怎么想?”
  众官听了杜衍之言心中均有所触动,如今新法颁布,人人但求自保,但以往做过的某些事一旦被谏官们或者是变法派查出来,不免也将沦为眼前这些被革职官员的下场,兔死狐悲之心油然而生,于是纷纷小声点头附和。
  韩琦气的面色铁青,范仲淹知道韩琦不是杜衍的对手,今日之事必有后援内幕指使,这些官员来自大宋各地,有的甚至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路福建路的废官,他们聚集在京城显然不是不约而同,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在没想出对策之前,任何贸然行动都有可能落下把柄,范仲淹想明白这一点,立刻上前道:“两位大人不必争执,这些人都是被革职的各地官员,心中不服气觉得冤屈也情有可原,不过在皇宫重地啸聚实乃不法之行,若有冤屈可去大理寺御史台等衙门处诉求,此地可不是闹事的地方。”
  杜衍道:“还是范大人通情达理,他们的事与我无干,这些话也犯不着对我说,本官只是觉得不应该对革职官员粗暴对待,便是皇上在此也不会这般对待他们;有的人一朝得势便不知自己姓什么,一派目中无人的嘴脸,杜某只是看不惯这种人的嘴脸罢了。”
  韩琦怒道:“杜大人无需指桑骂槐,本官哪里目中无人了?”
  杜衍拂袖道:“我有美哦点你韩副使的名头,韩副使犯不着对号入座。”转头对地上跪成一片的官员道:“诸位,你们这么闹也不是办法,冰天雪地的冻坏身子送了性命可不划算,朝廷只是革了你们的职,可没想要你们的命。”
  一名花白胡子的废官磕头叫道:“杜枢密,求您给通报一声,我等想觐见圣上,我等的冤屈须得向皇上倾诉。”
  杜衍看着他道:“你是饶州知府柳梅村吧?我记得你,前年你进京觐见皇上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呢。”
  那老者痛哭流涕道:“杜大人好眼力,老朽正是柳梅村。”
  杜衍愕然道:“你怎么也落得如此地步了?你犯了什么事?”
  柳梅村咬牙切齿的道:“老朽也想问问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将我知府官职免除不算,还将我柳家子侄一辈尽数清退革职,我柳家祖上三代而下都为大宋效力,连皇上接见老朽的时候也亲口说我柳家功勋卓著,后世子孙当得恩荫,如今竟然一句话便将一切抹杀,老朽见皇上便是要当面问皇上一句话,圣言金口所说之言还算不算数了?”
  杜衍义愤填膺的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冤案,皇上说的话我也记得,你柳家祖上自太祖朝便戎马四方,为大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这事一定有谬误。”
  韩琦冷声道:“有何谬误?本次变法之明黜陟抑侥幸两条中都明确提出,官员的任免将根据政绩,柳梅村任饶州知府三年,政事荒废,境内盗跖丛生,无所作为;庸碌无为者岂能尸餐素位,就凭他无所作为,也该就地免职;其子孙侄儿辈均未参与科举,却充塞要害职位,根据抑侥幸之法规,自然要全部黜退。”
  杜衍摇头道:“矫枉过正,矫枉过正,对于新法本使一直没提意见,但现在看来弊端丛生,柳家世代忠良,祖上恩荫子孙福及难道这也有错?况且柳梅村在任上既不贪赃也不枉法,子孙充任官职也是朝廷前番法度所允许,你们这般一竿子打死,岂不冷了天下人的心?”
  “就是……就是,这是什么狗屁新法,这简直是在自毁城墙。皇恩浩荡泽被天下,被这什么狗屁新法弄得刻薄寡恩之极。”众人附和着叫道。
  范仲淹面沉如水冷声道:“杜枢密,老夫提醒你一句,新法是皇上下诏颁布天下的,当众诋毁新法便是当众诽谤朝廷违抗圣旨,这一点你该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