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之血.如果无知是
  “当死海的卷轴被发现时,考古学家们悬赏收集每一张新发现的羊皮纸手稿。结果,为了增加手稿数量,那些羊皮纸被撕碎了。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中国,当悬赏征购恐龙骨时,农民们会将挖出的完好恐龙骨砸碎再去领赏。我们可以发现人总是会对激励机制做出自己的回应……”
  “我们已经决定答应弗洛里的求助,政府召集了数百位生化学家和数千位工程师联合攻关,青霉素已经被列入战时国家重点开发项目名录……”
  那台老式收音机经历了多年战乱后还在继续工作,不过它的主人已经成了艾莉丝─一我现在正在工作的酒馆的老板。
  她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回头对我一笑。
  她的笑是性感极具诱惑力的,尽管我已经见过多次了,却还是忍不住为之怦然心动。
  于是我低下头,默默擦着桌子。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接受我,尤其在这种四处都是炮火的战争时期,人与人之间更是缺少信任。
  她一个女人能在大不列颠的港口城市多佛尔拥有自己的酒馆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艾莉丝一共雇有三个伙计。我,从香港来的偷渡客,然后是休,一个神神秘秘的黑人哑巴,最后是个冷漠少年班吉明,他与老板好像认识很久了,有好几次见到艾莉丝悄悄在班吉明的柜子里放上一块巧克力,这东西在战时可是稀罕货。
  “唐,有亚洲人来了。”
  艾莉丝坐在吧台的内侧,伸直她那双迷人的长腿,半躺在沙发里,慢悠悠吐出几个字。
  我应了一声。
  每当有亚洲人来酒馆都是由我负责。
  门口站着两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人,一个高些的戴着一定黑色的高顶礼帽,好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宴会,另一个人戴着一架金丝镶边的眼镜,手中提着一个皮包,一副刚刚经过了学术研讨的样子。值得注意的是,两个人的皮鞋是相同的,一样的尺码,一样的样式。
  “先生们。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我礼貌地开口。
  “你是日本人?”左边那个高一些的男人,脱下礼帽问我。
  “很抱歉,我是中国人。”我轻轻笑着回道。
  “噢?——”他的声音有些拉长。
  他说:“在这里中国人可不常见。”
  “也不见得吧。”我看着面前的两人说着。
  “嘿,你挺幽默的嘛。”高个子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小家伙?”
  “杨,别忘了正事。”右边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开口,语气冷漠,顺带看了我一眼。
  那个被称作杨的高个男人,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他冲我眨了眨眼。
  “嘿,小家伙。听见没有。许生气了。”
  “……”我无言,只是看着他。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么,小姐,给我们来两杯你们这的最好的酒,好吗?。”
  “请稍等。”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杨拉我到一旁,“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唐。”我回答。
  他像是心满意足地放了我的手臂,“嗯。去吧。”
  真是奇怪的人,奇怪的热情,奇怪的亲近。
  然后,杨和许两人去了左边的吧台。
  我注意到他们两人走过之处留下了一串水迹,在木质的地板上十分明显。
  奇怪,这几天多佛尔反常的阳光明媚,没有下雨啊。
  我跟休说要两杯玛格丽特。
  他有一双的晶莹剔透的蓝眼睛,像是能够看穿这个世界的层层表象,直达其中的黑暗。一切迷雾都无法阻挡真相,在他的目光之下一切掩饰都无所遁形。
  休的手像是有魔力一样,在他的手中,调酒不单单只是调酒,更像是一种古老神秘的艺术。
  各种颜色的酒在眼花缭乱之间混入一个杯子中,沉淀出耀眼的美丽,在略为嘈杂的环境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在众人之中,让人感觉似乎时间在此刻静止,一切都停滞在他的手中。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忘记了他是个黑人,发自内心的为他着迷。
  休双眼专注着手中的酒,直到调酒结束,两个剔透的高脚杯立在吧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属于玛格丽特的甜腻香气。
  “好!”周围有人叫好,可是休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在众人的目光下,只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
  我冲他一笑。
  接过这两杯玛格丽特,转身。
  (二)魔鬼的替身
  今天是礼拜五,班吉明不在。
  每个礼拜五他都会有事出去,下个礼拜一才回来。
  这是他的“特权”,我和休是没有假期的。
  其实,我也并不需要假期,那种闲到发慌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索然无味。
  休好像也无处可去的样子,只能呆在酒馆里日日调酒。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秘密,只是谁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询问罢了。
  今天真是诸事不利。
  一大早被个邀请函弄得整个人心不在焉。
  然后,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虽说艾莉丝并没有责怪我,可我无法忍受自己的失误。
  下午去了教堂一趟,想寻求片刻宁静,没想到遇见与平常不同的班吉明。
  “……使我重新得到救赎的喜悦。”
  牧师在祷告,教堂里的钟声在回荡。
  前面站着一群虔诚的信徒,个个面带幸福的微笑,他们闭着双眼,一齐跟随着牧师的祷告。
  “使我重新得到救赎的喜悦。”
  这种气氛很容易感染人。
  当我静静立在一旁思考的时候,班吉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相信‘生命册’吗?死了的人都凭着这些案卷所记载的,照他们所犯下的罪受审判。”
  “其实,地狱里也都是普通人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奇怪的笑着。
  我从未见过他的笑。
  班杰明和艾莉丝恰恰相反,他总是一脸无所畏惧的冷漠,像是拒绝世间的一切,他自己竖起与人隔绝的高墙,站在墙内漠然的看着这个世界。
  我想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除了我没想到他会喜欢巧克力。
  他看着我像看向另一个人,“我要去阿卡狄亚了,你要等着我。”班吉明继续那种奇怪的笑,嘴角带有一丝略微上扬的弧度。
  他望着教堂的顶端,脸上露出一股痴态来。
  看到这样的他,我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每当我有一些预感时,我的心跳总会加快。
  教堂的顶端是一个十字架,背后是湛蓝的天空。
  “我虽然穿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难。因为你与我同在。”这是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天晚上我梦见了已经去世很久的母亲,她穿着绣着牡丹的旗袍和记忆中一样温柔地对我笑着。我想念她,深深的。
  而班杰明。
  再也没有,再也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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