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附少女
  想到这里的瞬间,心中某处就产生了尽自己所能让她悔改的想法。所以自己才会对完全无心悔改的她感到愤怒。
  真琴想通这点后,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真琴产生了一股想要再次返回那个房间的莫名的冲动,她好不容易才将这股冲动压下。
  即使对结梨施与同情,她已经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这点也依旧不会改变。真琴虽然可以想象自己如果走错一步的话也会犯下同样的过错,但却不会实际去做。在这点上,双方是截然不同。
  真琴明白那救是自己与他们的重要区别,这种认知对今后的自己来说是必要的。他们是自己的同类,但却并非自己的一部分。自己只是现在身处这里而已。若无法理解这点,自己也会真的做出同样的事。
  庆介喝结梨都做了无可挽回的事,而后迎来了令所应当的结局罢了,仅此而已。
  自己还得为自己的事竭尽全力,可没伟大到能如此关心他人。
  想到这里,自己的心思总算从结梨身上剥离出来了。虽然心里还有点怜悯她,但这点情绪还是能容许的吧。真琴叹了口气。抬起不知何时低下了的头。
  气温越来越低,真琴自然地加快了脚步。即使回到车站也应该没有回东京的电车了吧。再说,如果找警察的话,肯定会被询问,没法马上回去。
  那就实在没办法了。只是,真琴还是想赶上明天的毕业典礼。她跟步约好了会在毕业典礼上露面。
  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真琴做好了通宵赶路的觉悟。
  “小姐成熟了不少啊”
  真琴刚走进市区,胸前的药丸盒里就传出了马克的声音。
  “冷不防地说什么啊。你不是在睡觉的吗?”
  真琴把药丸盒凑近唇边,如此说道。
  “我一点都没睡”
  “净是胡说。你不是一有时间就睡觉的吗”
  “只是小姐你看起来是这样吧?”
  “什么意思?”
  马克没有回答,而是声音倦怠地说起别的事。
  “说起来,小姐以前很喜欢那个谁的书吧。还记得吧?”
  这个突然的问题真琴也无法马上给出回答。
  “记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就是讲巨蟒怎么怎么样的那本。圣……圣……”
  “……圣埃克苏佩里?”
  真琴小心翼翼地说出作者的名字,马克顿时朗声大笑道:
  “没错,没错。……写了巨蟒吞象,羊被塞进箱子里之类的故事吧”
  “嗯”
  真琴无法看穿马克的意图。
  “记得书里蛇也出现了,蜿蜒着长长的身体,有着能在三十秒内致人死地的毒素”
  为什么马克会突然说起这种事?不,应该问马克为什么会知道那本书的故事?
  那本书是搬到外婆家时,母亲送给真琴的礼物。那时候真琴还不识字。即便如此,与父母分别后真琴心里很不安,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母亲送的那本书的内容。之后,她每天晚上都让外婆念给她听。所以每当她想起那本书的时候,书中的台词总会带着乡音在脑内回响。
  不过那应该是与马克相遇前的事。
  然而,为什么马克会知道那本书呢?明明从未向它提起过那本书的内容。
  “嗯,嗯,是呢。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真琴这个问题,马克果然无法回答,它继续缓缓说道:
  “记得吧?书里还出现过会说话的狐狸”
  啊,果然。
  马克的话让真琴预感自己察觉到了一件不想察觉的事,心中一阵焦躁。
  “那个男孩子主角把狐狸驯服后,自己也被狐狸驯服了。就这样那只普普通通的狐狸成了主角重要的朋友。小姐最喜欢那故事了”
  “……嗯”
  悲伤在真琴心中缓缓溢出,令她一阵难受。
  “记得随着和狐狸变得越发亲密,男孩子注意到自己舍弃了最心爱的玫瑰花,之后他和狐狸分别,回到了旅途当中。……结果到最后,男孩子都没能与玫瑰花再会?”
  “嗯嗯。没能再见。……所以,我总是在临近结尾的时候,就让外婆停下来”
  “是啊。念过一次之后你就害怕到不得了,没再听第二遍了。不过现在想来,那也是个好结局不是吗?”
  马克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
  “之后,小姐在那个庚申之夜听外婆说管子里有只狐仙,朦胧间打开了盖子……”
  “不是的!”
  真琴大喊道。
  “那是骗人的!”
  “没必要这么生气地否认吧。反正你全都明白”
  马克开玩笑道。
  “我们已经得到了好处,仅有小麦的颜色那份好处”
  马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说马克,不要再说了……”
  真琴像似快要哭出来了。马克见状,疲惫似地说道:
  “什么,只是开玩笑而已。我去睡了。已经没事就别喊我出来了”
  随后,药丸盒里就安静了下来。
  最终话·犬神三
  步和典子把所有台换遍了都没看到有趣的节目,于是就将电视关掉。此时也正好到了睡觉时间,两人开始准备就寝。
  步在洗手间刷完牙后回到房间时,典子已经不见外地在毛毯上铺上被褥躺下来了。
  步小心地避开典子走到床上去。
  “可以关灯了吧?”
  典子点了点头,步拉了下电灯垂下来的绳子。
  熄灯后步躺到床上,不知何时醒来的野分抽着鼻子在步的耳边嗅来嗅去,很吵。
  “野分。”
  步轻轻嘀咕了一声,像对猫一样抓住野分的后颈,将它提到叠在床边的毛巾上。虽然野分很少使用,但那里姑且也是它的床。
  步回想起来,自己跟野分也已经相处很久了。现在野分确实如宠物般老实,但在步身体里的时候,可把步折腾得够呛。如果当初一直还是那样子的话,步大概无法过上像现在这种平和的日子吧。
  步在黑暗中闭上眼,门外传来响声,或许爸爸还没睡吧。
  随后步想起刚才和典子聊的往事。现在想来,她就是在拜访外婆家时,第一次见到野分。
  醒来后,外婆已经准备好早饭了,有烧秋刀鱼和咸菜,还有味噌汤。
  典子称赞咸菜很好吃,但步却挑剔说哪的咸菜味道都差不多。
  “又是阿步吗?”
  典子皱起眉头问道,步却满不在乎。
  “直到把犬神赶走为止。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负责。因为那个胆小鬼肯定什么都做不来。”
  她语气强硬地说道,同席的外婆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小步,把这也吃了吧。”
  吃完早饭后,步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时外婆拿出了一块炭烧。
  “我不要吃。是在家里吃过的那东西吧?一点用都没有。”
  步皱起眉头。
  “不吃吗?”
  “又不起效,我才不吃。只有那个懦弱的步才会吃这种臭臭的东西。”
  “这样啊……我说,小步……不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吗?就这样回去的话你……”
  “什么啊。别碍着我收拾东西好吗?”
  “别这么说话。”
  在旁边换衣服的典子劝解道,但步只是瞥了典子一眼,就唰地站了起来。
  “典子走吧。”
  “等,等一下啊。”
  步没等正要穿上衣的典子,抛下外婆就走向玄关。
  步穿好鞋子后,典子总算小跑着追上来了。
  “小步等一下。你就这么回去的话,事情或许会变得严重起来的啊。”
  外婆在家里大喊道,但步没理会她,径直走出了家门。
  “你还真是性急呢。平时的步应该会更温柔地对婆婆的,婆婆那样子太可怜了。”
  跟在后面的典子责备道,步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
  “刚才婆婆说事情会变得严重,你还是听她老人家的话比较好吧?”
  步的态度让典子有点愕然,但她还是继续劝说,这下步总算回过头了。
  “反正也只是威胁吧。典子你要是真的那么讨厌我的做法的话,别跟来不就好了。”
  步说罢,又继续走了起来。
  “都到这时候你还说些什么啊。”
  典子叹了口气,追了上去,不过她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步察觉到典子没跟上后转过身,只见典子表情痛苦地按住肚子。
  “不舒服?”
  “嗯。最近肚子老疼,今天明明好好休息过……”
  典子皱着眉头如此说道,步配合身体不舒服的典子放慢了脚步,两人走了一会儿后,就出事了。
  那时两人正朝公交车站走去,脚下是砂石路。左手边是一大片还没注水的农田,右手边是一排农家房子。她们正好从一家用篱笆围起来的老旧农房。
  那农家门口传出一阵狗吠声。
  一条茶色大狗露出獠牙朝两人扑来。它跳到空中时就被铁链扯回去了,但那条狗还是没死心,马上又站起来发出吼叫声,它四脚刨地,把连在狗圈上的铁链扯得绷紧,长着尖锐牙齿的嘴大张。
  出其不意之下,步被吓得呆若木鸡。在明白铁链没长到能让狗跑到路上后,她才将视线从那只猛兽身上移开,看向身后的典子。
  典子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没事吧?”
  步跑过去一看,只见典子发青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虽然很轻,但还是能听到她发出呻吟声了。
  门后的狗仍在朝不知所措的步乱吠,步狠狠地瞪了那条狗一眼,捡起身旁的小石块丢过去。
  不过石头被狗躲开,击中了里面玄关的玻璃门,发出哐锵一声脆响。
  在步正要捡起另一块石头时,发现地上沾着血迹,看来那是顺着典子裙子下的双腿留下来的。
  步看到血后顿时茫然自失,这时有人冲她招呼了一声。
  一看,原来是外婆追来了,现在来得正是时候。
  焦急的步舌头打结,无法好好说明,但外婆看了典子一眼就了解状况了。
  “这不是受伤。”
  外婆安慰似地对惊慌失措的步如此说道,然后伸手把典子拉了起来。
  典子大腿内侧留下了一条血痕,白色的袜子染得鲜红。
  “血!”
  “说了没事的……”
  典子察觉到自己不舒服的真正原因后,声音虚弱地说道。
  她们回到刚离开的外婆家。外婆让典子换下内裤躺到被褥上,问出典子家的电话后,分别联络两家说了下情况,最后决定让两人再在家里留宿一夜。
  步一动不动地坐在枕边守候着典子,典子忍不住恳求说“别老盯着看”。于是步只好到客厅看电视,但心还是冷静不下来。她缠着外婆询问,但即使外婆解释了典子的情况,她也还是一头雾水。
  到了夜里,典子先睡着了,但步还是无法入眠。她一闭上眼,白天看到的鲜血的红色就会在脑海中浮现,每次都会让她无比焦躁。
  步没惊醒睡在旁边的典子,悄悄地爬起来走出了房间。
  这是个月明之夜。步在路上捡了跟木棍。
  那家的房子窗户一片漆黑,看来里面的人都已经就寝了。狗也正在小屋里睡觉。步回想着白天看到的那条铁链的长度,蹲到狗够不着的地方,用木棍敲打着地面。
  敲了没多久狗就醒了,朝步扑了过去。步等狗扑到跟前,双手握住木棍迎面朝狗挥下。
  木棍正中狗的正面,大狗发出一声悲鸣,后退了。但步一挑衅,狗友马上冲上来。
  步一边小心注意不踏过铁链的安全线,一边狠揍大狗。头部被击中数次后,不管步怎么挑衅,那条狗都龟缩不出了。它在院子里绕着圈来回踱步,发出低吼声以示威吓,但它的声音已经没了白天时的气势。大概是迎面痛击奏效了吧,狗的脚步有点踉跄。
  步终于敢踏过安全线痛殴大狗。但木棍很难击中躲闪撤退的大狗。
  狗终于被逼退到小屋前,有如困兽般露出獠牙朝步扑去。步打了个寒战,但瞬间抡起的棍头正好横扫中狗头。偶然的一击似乎正中要害,狗蹲了下来,缩起尾巴。
  狗完全丧失了战意,用一只爪子按住脑袋。一次,两次,正当步毫不留情地痛打着发出悲鸣的狗时,房子窗户亮了起来。
  步见状马上离开,躲在黑暗之中。不久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走出玄关来到外面,对蹲在地面的狗喊了一声。步好像怕对方听到自己兴奋的心跳声,悄悄用手按住胸口。
  大狗出乎意料的结实,被那样痛打都好像没死。步等着那家的人进屋,心里有点后悔没在外婆家把菜刀拿来。但现在发出声音的话,肯定会暴露。
  不久后男人打着哈欠,走进玄关。看到房子里的灯熄掉后,步从暗处走出来,回到祖母家。
  她在白天看到外婆房子背后的储存室放着一把柴刀。那刀果然还在原地,步拿起柴刀回到那家人那里。
  狗躺在小屋里没有出来。凭狗那敏锐的感觉,不可能没注意到步来了。大概是刚才的恐惧还在吧。
  步思索起如何才能一击毙命,但什么方法都想不到。最后还是从正面缓缓靠近过去。狗盯着步,发出低吼。但它的尾巴完全夹在两腿之间,一看就知道没有战意。
  步走到伸手就能碰到狗的位置,把手放到铁链上。小屋的屋顶太碍事了,无法直接挥下柴刀。步打算扯着铁链把狗拖出来,再给它迎头一击。狗已经吓破胆了,应该能勉强做到。
  在步正要用力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步!”
  步回过头,只见外婆站在院子门口。
  狗没有放过步吃惊的缝隙。
  它大吼着朝步扑来。错失先机的步竭尽全力地躲闪,挥舞着柴刀跑到铁链的范围外,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
  差点就被狗咬到了,步安心地舒了口气。外婆扭着步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疼!”
  外婆没理会步的大喊,夺下柴刀。
  “野分!你在做什么!”
  外婆瞪着步喊了一声,步顿时吓了一跳停下了挣扎。外婆抓着她的后颈,拖着她走,由于平日干活锻炼,外婆的臂力比看起来的大。
  旁边有个面向着道路的水龙头,大概是用来洗农具的吧。水龙头下面放着的盆子里装满了水。外婆抓住步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到水里面。
  “你在干嘛。”
  步刚开口水就从嘴里灌进去了。
  窒息的步挣扎起来,但外婆死死按住她的头。外婆甚至还拧开水龙头,水从脑袋上淋下来,步每次想呼吸时都会喝进发臭的水。
  “快从这孩子身体里出来!”
  头上响起喊声,步想说你在说什么,但却说不了话。
  水进了气管,步在水中咳嗽起来,肺里已经没有空气了。窒息到达了极限,步在以为要死时,看到自己从口中吐出了一件白色的物体。
  之后她好像失去意识了,清醒过来时已经被外婆从水中拉了上来躺在地上。外婆正在向别人道歉。
  看来是那家人听到声音起来了。
  “万分抱歉,外孙刚才已经责罚过了。”
  外婆似乎还替步谢罪了。
  “不,已经足够了。你外孙挺重视朋友的嘛。而且我家这只没教养的狗也有错……”
  那家人看到步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了。
  “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那孩子会得感冒的。”
  那家人说完还答应会缩短狗的链子,然后就回家里了。
  “没事吧。”
  只剩祖孙两人后,外婆用手帕擦了擦步的脸。
  “嗯。”
  步点了点头,心里感觉很不可思议。
  “外婆,那里有只奇怪的东西。”
  说完指了指眼前的地面。
  “有只小小的白色动物。咦?那是什么动物?”
  “应该跟我昨天给你看的画一样吧。”
  祖母看了眼步指的方向,眯起眼说道。
  “……这么一说,好像是呢。可是,看不清啊。”
  外婆对眯起眼的步解释道:
  “它的脸长得像鼹鼠……”
  “嗯。”
  “背部还有斑点……”
  “嗯。”
  “尾巴还分成两股吧?”
  “……嗯嗯。是啊。就是这样子!那,难道这就是……”
  步战战兢兢地转过头询问道,外婆点了点头。
  “是啊,那就是野分。只有你才能看得见的犬神。”
  “那就是……”
  步跪在那只小动物跟前。
  “野分。”
  步喊着它的名字,伸出了手。
  野分沿着步的手跑了上去,坐到步的肩膀上。
  突然的靠近让步吃了一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野分的脸。
  “也很像仓鼠呢。”
  步嘀咕了一声。
  外婆把一块黑色的东西递给了步。那是在家妈妈常让她吃的炭烧。
  “为防野分马上又回到身体里去,快吃下吧。”
  步听话地把炭烧含在嘴里,平常的那股苦味顿时在嘴中扩撒开来。
  “我从前就在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烧成的?”
  步皱着眉头抬头看向外婆。
  “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外婆说完笑了笑。
  “该回去了。小典还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步点了点头,祖孙俩走了起来。
  路上,步的态度和语气都恢复了温和,外婆对她解释了一下。
  犬神依附在步心中,侵占步的心。步的语气变得如此粗暴,大概也是受其影响吧。外婆以前虽然也听说过这种事,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她也无法判断。
  因为步太温柔了,所以才会被犬神乘虚而入。
  外婆详细地解释过后,步心里的担忧还是挥之不去。
  “犬神的真正身份真的是古时候狗化的妖怪吗?”
  即使看到那只白色物体从自己体内吐出来,步还是不敢置信。
  “没错。犬神是吞食憎恨,寄宿于人心中的可拍妖怪。犬神附身在我们一族身上,折磨着我们的族人。若非如此,我们的祖先应该也能一直过着平和的生活吧。”
  外婆说完点了点头。
  “这样啊……”
  步还没完全理解,但看到外婆坚定的神色后,感觉不能在多问。
  她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块,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然后再次低下头。
  “我做了很多坏事。之前肯定也做了不少像今天这样的坏事。”
  “做了坏事的是野分。小步不用在意。”
  但步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她确信事情不是这样的。
  “以后必须得多做好事。”
  祖孙俩回到家后,典子已经起来了。她看到头发湿漉漉的步后,不禁吃了一惊。
  步对典子解释说,刚才外婆已经把犬神赶出去了,而现在犬神就在她的肩上。步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典子虽然看不见野分,但还是紧紧抱住步替她高兴。那时她的衣服也被沾湿了,第二天两人一起得感冒了,只好再在外婆家多住一天。
  之后步向外婆请教了驯养犬神的练习方法,和犬神的知识,野分的影响也随之减弱。而“阿步”也再没出现过。
  步突然睁开眼,看到床旁边的野分正躺在固定的地方酣睡。
  那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古老妖怪。虽然总是我行我素,但如果它的真正身份是“阿步”的话,它会不会想再回到身体里呢?
  步想起被御门施展返魂术时的事,那时候出现的恐怕就是阿步吧。虽然阿步说不要忘了他,但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忘记。
  不过,已经无法再跟他在一起了。如果让野分再次回到体内的话,自己又会变得不正常了。自己也不能总疯疯癫癫地生活在这边的世界。
  最近父母看起来都很快乐,步已经不想再伤害到谁了。即使那样做会违背自己的本心,也总比自欺欺人地活着要好得多。
  自己一直生活在这边的世界,也不认为自己会离开。犬神问题唯一的正解应该就是自己一直留在此处。她希望自己的猜想正确。
  这时,步想起了村主庆介,心里感觉有点悲哀。
  她闭上眼,听着典子安详的呼吸声。被窝里很暖和,门外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了,父母大概都睡了吧。
  不知为何,她心里异常地不安。
  “步真是胆小鬼,我的话绝不会输的。”
  步开玩笑似地嘀咕了一声,心里变得踏实了一点。
  最终话·犬神尾声
  教学楼后面,在施工薄板围起来的区域内,游泳池的建设已经再度开启了。但今天要举行毕业典礼,所以没有施工。
  在工地现场旁边,有一座不知何时由谁所建的小供奉塔。如果不知道的话,谁都不会留意到这么一座小塔。塔上没写任何文字,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这是为谁而建的供奉塔。
  松田浩子也是知情人之一。提早来到学校的她穿过东京樱花的黑色树干之间,来到此处。
  那天,久里宫女子高中樱花盛开,供奉塔周围洒落了一地的花瓣。
  浩子用手将塔上的樱花拂落,献上带来的小花束,双手合十。
  这里是改变了她人生观的事件开始的地方。事件之后,她每隔一周都会来这里一次,献上祷告。
  供奉塔虽然是为村主庆介的母亲由希子建造的,但浩子认为在事件中死亡的所有人都沉眠于此,所以常来这里。
  浩子在心中默念牺牲者,大量女性和警察,还有御门智德,前些天自杀的大岛多纪也都计算在内。至于庆介是否算牺牲者的问题令浩子相当烦恼,不过她想起了僧人的话“人死了都是佛”,于是最近决定把庆介也计算在内。浩子感觉在这里祈祷的话,心意就会传达给所有的牺牲者。
  浩子复归学校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得不与住院期间流传开来的丑闻作斗争。班上的同学虽然都装作若无其事,但总是悄悄地在背地里说浩子的闲话。即使浩子不想听,那些话还是会传到她的耳中。
  事件已经被严令封口,即便警方不封口,浩子也不愿提及那起事件。既无法说出真相,其他人也不会当面来问,所以浩子就连否认都无法做到,一开始时真的相当痛苦。
  不过,浩子没有言败,自己能在那样的事件中活下来,现在这点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保持着落落大方的作风,状况开始逐渐改变。
  或许浩子自身也坚强起来了,虽然还时不时会做出些轻率的举动,但心境已经快平复下来了。
  即使与班主任吉行接触,也已经不会再心疼了,也能发自内心地祝福他的婚姻了。到现在她反而有点不能理解当初自己为何会那么执着了。
  那时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虽然还不谈不上成为大人,但至少希望自己能有所成长。
  最近浩子常在思考自己的将来。笼统的想法就是毕业后就去一所适合自己的大学深造,不过她还想要更具体一点。
  这个春假她申请了去新西兰的外语留学。留学虽然也有更好地掌握英语的目的,但她更多地是想通过新的经历开阔视野,期待着能有什么新发现。
  自己之前若稍有差错,估计也会成为这供奉塔供奉的人。不,倒不如说自己能得救真是个奇迹。在这十年间与山彦直接相关的人,除开有异术护身的真琴,能活下来的就只有自己和典子。
  在事件中,浩子甚至还被操纵上吊了,真亏这样都能得救。这自然得感谢发现意外的母亲的爱,但同时浩子也感觉御门一直在冥冥中守护着自己。这种单方面的臆想太过羞于启齿了,所以她只敢在心中悄悄的幻想。
  事件之后,步对浩子说自己见到御门的幽灵了。浩子听后心中甚是不甘,为什么御门不在自己眼前显灵呢。明明自己一直在等着他出现,然后问是不是他救了自己。
  不过,或许最好还是不要再相见。反正那个御门肯定不会吐露真言,而且世上有些事还是不要弄得太明白为好。
  浩子回到教室后,学生几乎都到齐了,正热闹地闲聊,例如毕业典礼之后有什么计划之类的。甚至还有学生已经开始仔细化妆了。
  有贺真琴没有加入到闲聊的圈子中,而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浩子跟她打了个招呼后,她也轻轻地回了句。
  昨晚,接到真琴联络的警察把结梨逮捕了。据说结梨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被套上手铐了。
  真琴没有去现场,而是在温暖的警察局里听取了这则情报。
  事情告一段落时,已经接近黎明了,但真琴不想等到第二天,所以强求警察当场录取口供。
  相熟的刑警赶了过来,真琴把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对于真琴没在收到邮件的第一时间通知警察,那位刑警也不禁面露苦色,不过也没多加追究,他似乎对真琴多少抱有点敬意。
  之后关于警察对结梨的处理真琴已经不想再听了。
  现在的真琴更想回归到日常的生活中。
  她对刑警说,无论如何都想在第二天早上之前回到自己家。一想到步和典子的脸,她就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度过人生中有限的青春。虽然前途未知,但她更想珍惜现在。
  之后她几乎没睡就来上学了。
  她最近除了步和典子之外,已经能和其他同学融洽相处了,但今天没人过来跟她说话,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一脸不悦吧。
  这并不是睡眠不足造成的。马克昨晚睡着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令她很担心。
  即使对马克说话,它也没回。就算把药丸盒倒过来,它也不出来。从瓶口看进去也当然是看不到管狐的身影。
  好无反应的马克让真琴怒火中烧。怎么会就此结束呢,不可能如此荒谬。为什么不会回答呢?
  浩子有点担心真琴,打了个招呼后就回答座位上了。正当真琴独自坐着发呆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吉行走进教室。真琴此时才大吃一惊,步还没来上学。
  吉行也注意到教室里有座位空着,皱着眉头嘀咕说毕业典礼都有人会迟到么。在浩子住院时,吉行脸色变得如病人般苍白,现在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恢复血色了,最近他反而还有点胖起来了。据说他将在这个春天结婚,学生都评价说那是幸福的发胖。
  吉行点完名时,走廊上开始传来一年级学生走向体育馆的声音。但步和典子还没来。
  “她们俩呢?”
  浩子走到真琴这边问道,真琴对此也能摇头以对。昨晚她们俩应该睡在步家的,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她什么都没听说。
  真琴和浩子都知道这世道并非那么安全,不禁坐立不安地频频对视。
  旁边的班级也开始去体育馆了,学生们都来到走廊上排队。真琴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忍不住拿出手机。
  在她正要按下拨号键时,步和典子两人争吵着走进了教室。
  “都怪小典没好好设闹钟,险些迟到了!”
  步向真琴她们如此报告道。
  “已经迟到了!再说,是你睡前没确认闹钟的吧?”
  典子皱起眉头否定道。
  看来是典子没设定闹钟,害两人都睡过头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大事,真琴和浩子松了口气。
  “不要再吵了,快到走廊上排队”
  浩子苦笑着说道,步和典子不情不愿地停下了争吵。
  典子轻声抱怨着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后走向走廊。而步则在座位上频频把手放到肩膀上。
  她这是干什么?
  “怎么了?”
  “它要是在毕业典礼上乱跑就不好了,所以打算先把它放在教室里再去……喂”
  步嘀咕了一声后,弯下身追赶着地板上的某个东西,最后步将那东西逼到墙角,将其抓住,转过身看向真琴。
  “野分吗?”
  真琴不安地问道,步点了点头。
  “最近它出奇地精神”
  步笑着抓起野分给真琴看,但真琴却看不到步的指尖下有任何东西。
  “这样,么……”
  真琴隐藏起心中的震撼,对步回了个僵硬的笑容。
  “怎么了?”
  步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真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老实说自己看不到也分了。
  “也不能再和马克说话了。恐怕我已经……”
  真琴说完,把药丸盒的盖子打开递给步。
  “马克还在里面吗?”
  步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步对失落起来的真琴微微一笑。
  “这肯定是件好事。能一直看到那种东西的人,就我所知没一个是幸福的”
  “楠濑……”
  “嗯,我觉得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我绝对做不来”
  步自顾自地说道。
  “而且你还有朋友在呢,有贺”
  步说着握住了真琴的手。
  她的话和笑容令真琴很是不解。
  “你们俩还在干嘛,要走了哦”
  这时,走廊上传来呼喊,两人慌忙走出教室。
  高三学生毕业后的体育馆让人感觉比以往更宽阔。
  春天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时节,大概因为这样,校长的心情很不错,平时本来就长篇大论的演讲今天变得更冗长了,已经有两个学生因贫血被送走了。除此之外毕业典礼上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平安拉上了帷幕。
  这个班在教室里进行的最后一次班会结束后,好几个人都留恋地留在教室闲聊了起来,其他人则如往常一样去进行社团活动。当然,也有些学生班会一结束,不等打完招呼就抓起书包飞奔出教室。
  少女们陆续走出校门。校门附近还能隐约看到年轻男性的身影,他们在成群的女生中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后,就带着对方走上街。
  步她们看到这一幕后,边互相戏弄说交个男朋友怎么样,边走出校门。
  和风轻拂,樱花瓣四散飘落到上学路上。
  少女们走在道上,笑谈起来年的新班级,今天的计划,春假的期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