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此典型的狗昏君思路。
  宴语凉:唉。
  不过没事,不慌。
  瞧瞧历史上的那些昏君,人家可都是能干出来千金买笑、烽火戏诸侯、甚至江山拱手的情圣事的!
  人家那些都啥样的自我修养啊?他离顶级昏君还差得远。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岚王大概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能吃、还吃得那么香。
  起先还略显僵硬阴鸷地冷着脸一口口喂,缓缓地喂顺手了,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浅色眸中倒也浮起一阵清光,冰封的脸上亦渐渐多了些许柔和。
  吃完粥,岚王放下碗:“换药。”
  宴语凉:“哦。”
  “脱了。”
  宴语凉伸出双手。
  “……”
  “你自己脱!”浅色的双目中,忍不住的嫌弃暴躁。
  自己脱就自己脱。人家皇帝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居然还要自己脱。
  唉,手残脱不下来,愁,牵动了伤口,疼。
  皇帝磨磨唧唧,好容易脱下后亵衣。
  脱完暗自细细数了一下自己一身的伤痕,发现竟比想象中伤得还重。他这一身伤是真的多、而且是真的深,全身都快没一处好地方了。
  但这未免也太夸张。
  感觉曾经被刀砍过、被斧劈过,还被箭矢射成了一只刺猬!
  药凉凉的,也香香的。
  岚王换药全程动作轻柔,一直注意不曾弄疼他,只在最后弄到额头纱布时一时不慎。
  宴语凉:“嘶——”
  冰凉的手指马上轻柔地熨帖过去。
  “太医说,多半就因摔到此处,阿昭才会什么都记不起了。”
  “……”
  宴语凉:“咳,那个,说起来爱卿啊,朕究竟是如何的不小心,才会摔到头又落了这么多伤?”
  堂堂一国之君,住在九重宫阙。身边宫人护卫一大堆小心伺候着。
  按说能伤成这么重根本就是不合理。
  “……”
  “……”
  片刻后,岚王垂眸:“都怪微臣的失职。”
  “去年十月入冬,臣带梧桐大军与北漠军北疆交战活得大捷、收复燕云失地。蒙陛下圣恩,千里迢迢御驾来到边关慰问劳军。却因臣一时轻敌、贪功冒进落入埋伏,连累阿昭在混乱之中为北漠贼兵所伤。”
  这……
  若事情真是如此,倒是合情合理。
  宴语凉亦注意到,这还是第一次岚王在他这个天子面前自称了“臣”而并非“我”。
  然而并没什么用。
  称臣是称臣了,但人家却依旧是对他这个真龙天子想摸就摸、想抱就抱,换个药指尖就不曾舍得离开过他的皮肤。
  唉,说好的天子威严,龙爪龙须随意碰不得呢?
  正想着,又是一阵幽冷的香气扑面。
  果然指尖碰触并不够满足权臣岚王,他这只假龙天子又被一把揽住了。
  岚王佝偻着身子拘着他的腰,埋首在他肩中:
  “都是我的错。”
  “那时,阿昭明明就在我眼前,可我却未能保护好你。”
  “都怪我,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
  “……”
  岚王默然抱了他好长一会儿才又放开他,浅色的眸子里带着愧意。
  “阿昭,前几日我……一时心急失态,吓着你了对不对?”
  “……”
  “但阿昭你不知道,你之前整整躺了两个多月,一直一直都不肯醒来,好些人都说、说你可能永远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我不信,我一直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好容易你终于醒了,可却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你把我都给忘了。阿昭,那时我实在、实在是……”
  “……”
  当——当——当——几声威严古朴的钟声从远处传来,那是五更早朝的钟声。
  窗外天边已是鱼肚白的颜色。
  岚王整夜未睡,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钟声阵阵催人命。
  他无言,终是不舍地狠狠抱紧了一下皇帝,继而放开,低头整了整衣袖。
  人已憔悴得不像样,满眼血丝步子都踉跄,竟似乎还强打精神要去拿他那套玄黑金绣蟒衣去上朝议事。
  晨光熹微,逆光照得男人身影挺拔寂寥。
  宴语凉:“岚王!”
  岚王停下脚步。逆着光宴语凉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阿昭以前,”他涩哑道,“从不唤我岚王。”
  “青瞿。”
  “阿昭以前,一直都叫我‘青瞿’或是‘青卿’的。”
  “……”
  青瞿。青卿。
  宴语凉低声念了几遍这两个名字。却无法勾起半分回忆。
  他确实什么都记不起。
  尽管眼前岚王如何满目温柔、情真意切,他依旧记不起他们之间半点曾经的点滴。
  既记不起,便无法验证岚王所言的真伪。
  钟声渐去。
  岚王走前,唤下人重新拿了个暖手炉给他抱着。一阵安顿好了,才抚了抚他的发丝柔声道:“阿昭乖,再多睡一会儿。”
  “太医说了,你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你听话,我下了朝便回来陪你。”
  “……”
  “阿昭。”
  “嗯?”
  “你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不是骗我,对不对?”
  宴语凉看着他,摇头。
  “好。那我就信阿昭,阿昭说不是便不是。”
  岚王上朝去了。
  当——当——当——
  第二次钟声,人却突然去而复返。
  清早朝霞浅绯,露气湿重。
  岚王似是强忍着什么情绪,冰凉的手伸进锦被一把抓出宴语凉的右手。垂首跪地,墨色长发散落一地,一半落在阴翳里。
  他的手指虽修长漂亮,但掌心里其实很多厚茧,那是常年征战拿兵器留下他,有一种粗糙的温厚。
  就那么扣着宴语凉的十指,贴在脸颊。
  垂眸眉底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浮光与隐痛,将自己右手食指戴的一只血红色的戒指褪了下来,紧紧套在了皇帝的手指上。
  “阿昭你这次……绝不可再骗我。”他低声道。
  “这真是最后一次。”
  “若再让我知道你又是骗我,到时阿昭,你休要怪我——”
  手背微微一疼。
  岚王吻了皇帝戴着戒指的手指,牙尖尖从戒指一侧咬了下去,一个小小的齿印。
  暧昧又不舍,似乎要将那戒指与这吻都狠狠烙印封存在他指尖一般。
  ……
  ……
  岚王上朝去了。
  宴语凉乖乖闭目,躺得僵尸笔挺。
  那边早朝钟声一响起,这边皇帝马上睁眼、掀被、落地下床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