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然在周皇后走至殿门前时,安太妃忽然睁开眼睛,出声道:“养了这么多年,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
  周皇后脚下一停,而后缓缓转过身,那张端庄雍容的面容上笑意温和,她道:“太妃您在说什么?”
  安太妃就那么深深看着周皇后,她停下手中动作,只看着周皇后。
  那双似能看透人心,看透世事,充满智慧的深邃眸光中又一闪而过的悲悯。
  而后,安太妃重新闭上眼睛,手中又继续开始捻动佛珠,淡淡道:“你走吧。”
  周皇后笑着道:“臣妾告退。”
  周皇后离开后,一名身着酱色宫装的嬷嬷走至安太妃身边,端着茶道:“太妃喝口茶吧。”
  安太妃睁开眼眸,没有接茶,而是直直望着殿门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悲也悲也。”
  嬷嬷见安太妃神情担忧悲痛模样,不由道:“太妃,既然太妃有心救废太子,又为何不出手?”
  安太妃收回视线,握着佛珠接过默默手中的茶盏,抿了口茶才缓缓说道:“现在还不是时机。”
  嬷嬷犹豫着,安太妃抬眼看过来问:“阿金,你想问什么?”
  金嬷嬷犹豫着低声道:“太妃,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安太妃深深叹息一声,将茶盏递给金嬷嬷,手指又开始捻动佛珠,她神情幽深复杂,道:“不错,熠儿命中定有此劫。”
  毕竟当年那件事可是深深扎在明德帝心中的刺!
  这根刺时时折磨这个明德帝的心,而周皇后也正是利用这根刺,才激起明德帝心底多年来的猜疑和愤恨!
  “冤孽。”安太妃摇着头,叹道。
  金嬷嬷想了想又道:“太妃,废太子被皇上发配极北之地,看来还是心软了,您不要太担心。”
  安太妃淡笑一声:“是啊,熠儿如今离开京城也许不是什么坏事。”顿了一下,安太妃问:“陆统帅那边可有消息了?”
  金嬷嬷摇头。
  安太妃便闭上眼睛,边捻动佛珠边道:“那便等等吧。”
  **
  入了春后,天气却是越发的冷了。
  尤其这几天连绵不断的下雨,天气阴沉沉的,加上倒春寒,这天气竟是比下雪了还冷。
  这不,白灼一行人等行了一天的路,傍晚的时候,本就压抑低沉的天空突然乌云遍布,不一会儿大雨漂泊而下,附近又没什么能住宿的地方,便只能就近找了个破庙暂时躲雨。
  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要塌下来似的,大雨哗哗而下,天气阴冷黑沉,冻得人直打哆嗦!
  薛正等几名侍卫点了火堆,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也没打算让白灼和李熠烤火。
  白灼和李熠在破庙一角休息,白灼不敢多说,她知道,如今的李熠和她都是戴罪之身,不管离开前七皇子说过什么,那也只是在京城,而薛正等人这一路上如何做,他们只能承受。
  生怕李熠冻着,白灼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使劲往李熠身上裹,李熠身下铺了一层干稻草加褥子,白灼又怕李熠的腿冻着,便将带来的被子展开紧紧的包裹着李熠的双腿。
  等白灼掖好褥子,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望着李熠问:“腿还冷不冷?身上冷不冷?”
  李熠靠着墙,他看着白灼来回忙碌着的身影,眸光温柔如水,他伸出苍白的手握住白灼的手,低声道:“还是有些冷。”
  “啊,那咋办?”白灼急了,想着怎么给李熠取暖。
  李熠将白灼拉近,小声道:“我们坐在一起取暖,就不冷了。”
  第51章 你是不是怕我会嫌弃你啊……
  白灼想了想也是, 便也不忙了,坐在李熠身边,李熠便将身上盖的被子盖到白灼身上,白灼忙道:“你不要乱动, 我刚盖严实, 进风了咋办?”
  李熠长臂一揽, 将白灼抱的近了些道:“那咱们挨的近一些, 就没事了。”
  白灼身体微僵, 面颊瞬间红了, 李熠的怀抱宽敞又温暖, 但她四肢僵硬, 动都不敢动, 更为关键的是这里不是马车上, 不远处还坐着四名侍卫呢!
  “别担心。”李熠像是猜到白灼心中所想,他揽着白灼, 微微侧头,嘴唇就差一点就要贴上白灼微微泛红的耳朵, 唇瓣轻启, 轻声道:“他们不会注意这边的。”
  温热的呼吸洒在白灼耳边,那轻如羽毛般的呼吸瘙刮着白灼的耳朵,痒痒的,热热的,心跳也控制不住的加快了。
  “哦。”白灼低低应了一声,小脸微红,僵硬的身体微松,轻轻靠着李熠,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来。
  行了一天的路, 也的确疲累。
  虽然他们能坐在马车内,但白灼却是时时刻刻绷紧神经,生怕李熠因为赶路弄伤腿,也怕那几名侍卫会故意为难他们,但好在赶路的这几日,薛正等四名侍卫并没有做什么。
  但即使如此,白灼也是紧绷着一根弦,也就每晚休息的时候,才敢真正放松。
  此时,她靠在李熠怀中,他的怀抱温暖又让人安心,因为离的近,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两人靠着彼此,被子下李熠的手仍旧握着白灼的手,白灼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我聪明吧?”白灼笑眯眯道:“要是没有这些被褥咱们得多冷。”
  李熠挑眉笑了笑,颔首道:“是,我们小阿灼真聪明。”
  白灼骄傲的扬起下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得意。
  李熠就喜欢看白灼露出这种得意又喜悦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阴冷的风透过破旧的大门吹进来,还是无端的会让人打哆嗦。
  薛正等四名侍卫围坐在火堆旁烤着火,雷宏嘴里骂骂咧咧的,抱怨着天气。
  薛正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冷硬的面容看上去面无表情,他道:“这才走到哪?往后的天气和路只会越来越不好走。”
  一听这话,其他两名侍卫陈永和张永面色同样阴沉沉的。
  他们咋就这么倒霉?要陪废太子前往极北之地,心中怨恨不平,这心情自然就很差。
  “头儿。”陈永忍不住问道:“咱们这些人中,宗正大人最为看重的人就是你,你为啥要主动请缨前往极北之地?”
  陈永好奇,张永和雷宏同样好奇。
  要说他们吧,那是因为身份低等,运气不好,被宗正大人点名,就只能暗骂一声倒霉,但薛正不同。
  薛正是主动请缨前往极北之地,他们能不震惊好奇吗?
  薛正面无表情盯着燃起的火苗,淡淡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顿了一下,薛正冷硬的面容稍有缓解,说道:“宗人府的兄弟们各个都有家有室的,我一个孤家寡人,不如占一个名额,这样就能少一个兄弟远离家乡。”
  薛正没啥亲人,唯一的老娘也在一年前得病去世了。
  陈永和张永闻言望着薛正的目光瞬间更为崇敬了,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们这些宗人府的侍卫们最为信服的就是薛正,不是因为薛正被宗人看重,是因为他武艺不错,对他们这些手下的兄弟也十分照顾。
  “头儿,虽然你没了亲人,但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是我哥!”陈永拍了拍薛正的肩。
  一旁张永抬手打了陈永一下,斥道:“小兔崽子,这是有了头儿,不想认亲哥了?”
  陈永和张永是表兄弟,如今被一起被派往极北之地,以后也算有个照应。
  三人说说笑笑,而坐在一旁的雷宏却像是有心事一般,没有说话。
  昏暗的破庙内,火堆燃烧的噼噼啪啪声听的人昏昏欲睡,白灼和李熠安安静静坐在一角,裹在被子内暖融融的,也没人注意他们。
  二人吃了馒头,又喝了几口水,晚饭就算是对付过去了。
  吃饱喝足,又盖着被子,白灼靠着李熠的肩膀,头一点一点的显是犯困了。
  李熠抬手又将白灼抱的近了些,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柔声道:“睡吧。”
  白灼半撑着眼皮,嘴里不忘呢喃道:“一会儿该换药了,记得叫我……”
  李熠喉头滑动了一下,低声应道:“好。”
  白灼是真的很累了,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
  李熠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往上提了提被子,将白灼盖的严严实实的,怀中的白灼瘦弱的让人心疼,李熠垂眸看着白灼,缓缓低头在白灼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火堆燃尽,四名侍卫也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雷宏躺下时,朝李熠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闪了闪,很快收回目光。
  休息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气还算不错,终于放晴了。
  等薛正几名侍卫抬着李熠坐上马车,一行人便准备赶路了。
  白灼正一脸懊恼的拿着药膏给李熠上药呢。
  “你昨晚怎么没叫我啊?”白灼手脚麻利的给李熠腿部上药,边自责的嘟囔道:“刘大夫说过你的腿一定要勤换药,不能耽误的。”
  李熠温声道:“不怪你,昨晚看你睡得熟就没舍得叫你。”
  白灼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轻喃道:“有什么舍不得的,现在没有什么比你的腿更重要了。”
  即便知道李熠的双腿恢复的可能极小,即便如今每日辛苦赶路,但白灼还是一日不停的按照刘大夫的嘱咐,为李熠的腿部上药,按摩。
  “阿灼,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日后我可以自己上药。”李熠目光温柔的望着白灼,温声道。
  白灼闻言抬头虎着脸瞪着李熠道:“你敢嫌弃我?”
  李熠哭笑不得,忙举起双手表明心迹,道:“天地良心,我哪里敢嫌弃我们小阿灼。”默了一瞬,李熠声音变的轻柔:“我是心疼小阿灼。”
  “以前是因为我身上有伤,如今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一些小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的,这样阿灼也不会辛苦。”
  白灼已经上完药,她低着头收拾着药罐,听着李熠耐心又温柔的声音低声嘟囔道:“我才不嫌辛苦。”
  “可是我心疼啊。”李熠微微倾身,拉住白灼细瘦的手,神情认真又温和的说道:“而且我是双腿不能走,但我还有双手,一些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说完,李熠又抿了抿唇,垂下眸子,细密的睫毛掩住眸中神色,温声缓缓道:“而且咱们前往极北之地这一路少说也有两个月的路程,我不想你每日都这么辛苦照顾我。”
  “更何况,我是个男人,可以照顾自己的,哪有让一个小丫头整日照顾我一个大男人的道理。”
  说完,李熠好一会儿也没等来白灼的回应,一抬头,便见白灼已经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面前,正用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直直看着他。
  “李熠。”白灼半坐在李熠面前,眨巴着眼睛忽然问:“你是不是怕我会嫌弃你啊?”
  被戳中了心事,李熠面上飞快闪过一丝狼狈!
  正如白灼所言,李熠不想让白灼这么辛苦照顾他,除却心疼白灼以外,也是担心,担心白灼会在这漫长照顾他的时间内,会渐渐嫌弃他。
  他现在是个双腿不能行走的废人,此去极北之地一路艰辛不说,白灼还要日日照顾他,他心疼,也害怕。
  李熠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神情狼狈的移开视线,但放在身侧的双手却渐渐攥紧。
  “我没有。”李熠看向别处,僵着身体嘴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