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左道之欣然应允。
  一面等着晚饭送进来,又开始聊,忽然说到了断魂峡。
  “断魂峡之事堂兄也听说了?”左悠之问他。
  “了解了一些,有人冒充左家人前去祭拜。”左道之点头,“断魂峡地势险要,凭此关口大朔才得以屡屡在外族进攻下屹立不倒,转危为安。家中先祖当年在异族的进攻下守护了断魂峡,有人前去缅怀祭拜实属正常,只是令我实在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何人,要以我左家之人的身份去祭拜?”
  他说着,眉头就蹙了起来,“断魂峡并非先祖真正的埋骨之处,听闻当初先祖躯体失踪,战甲被兴祖带回去后来随葬入了皇陵,断魂峡内的那座坟,里边埋的只是先祖生前的官服,然而此事不是秘密。”
  “堂兄是如何怀疑的?”左悠之问,“竟之回家时,带了消息回来,说是南方异族有异动,恐对左家不利。”
  “南方异族之事,父亲也收到过消息,只是总归无实证,说不定又是风声鹤唳,难以明辨,毕竟这六百年间,异族也不是头一次有动静了。”
  南方异族在六百年前被朔朝大军击溃后便一蹶不振,首领仓皇而逃,这六百年来总有传闻说是其后人卷土重来,却屡屡都被证实是捕风捉影,时间久了,连大朔朝廷也不在在意,消息报上去往往是石沉大海,最后不了了之,再后来,就连地方官员发现异动,也不再向上呈报了。
  “如今也只剩左家还在守着了。”左悠之感慨,左家先祖有遗命,除非封家负了左家,否则左家世世代代忠于封家不得有违逆之意,违者不得入祖祠,左家人人得而诛之。
  “那悠之你可是大错特错。”左道之说道,“何华太子也在查这事,只是因为陛下不松口,何华太子只得私底下进行。”
  “竟还有这样的缘故?”左悠之讶异道,“何华太子倒也不负美名。”
  再说下去就要牵扯到朝政了,左悠之也不愿再继续下去,刚巧饭食送了上来,两人便适时地停了交谈,安心用饭。
  何妈妈又端了熬好的姜汤来,云晃也安置好车马上来了,他年岁与左悠之相当,生得异常高大,相貌英伟,左道之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这位是?”
  “是我的侍从。”左悠之笑道,“名叫云晃。”
  云晃安静地站在一旁给左悠之布菜,何妈妈则是进了里间去歇息了。
  “是位壮士。”左道之斟了酒亲自奉予他,“我敬阁下一杯。”
  “谢嗣子好意,只是云晃今晚得守夜,实在不便饮酒。”云晃婉言谢绝,左道之也没硬逼着他喝。
  用过饭又聊了一会儿风花雪月,左道之便告辞回去歇息,左悠之送走他,回头问云晃,“你与何妈妈用过饭了没?”
  又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左悠之露出歉意的眼神,“实在是堂兄在,不便喊你们吃饭。”
  “公子言重了。”云晃连忙告罪,“我与阿妈如何消受得起。”
  吩咐了店家再送些饭食上来,左悠之问云晃,“你看左道之此人,如何?”
  云晃自小跟左悠之一块儿长大,左悠之学了的,他多少也都学过些,不说满腹经纶,却也差不到那儿去,此刻听左悠之这样问,云晃答道,“绝非传言那般。”
  “哦?”左悠之好奇,“你为何如此说?”
  “方才他与公子谈论诗词,屡次想把话题往何华太子身上引,很明显是想听公子对何华太子的看法。”云晃收拾好饭桌上的残局等店家上来,接着说道,“要不是看公子你实在没有谈论何华太子的意思,他绝不会轻易告辞。”
  左悠之也有同感。
  左道之此次拜访,并非偶然,似乎他早已等候他们多时,上来后,开头便劝他求人做主与何华太子撇清关系,提到何华太子又满是夸耀之意,由不得左悠之怀疑。
  “他不会是何华太子派来试探公子的吧?”云晃试探着问。
  “想必不是。”左悠之虽然也短暂地如此想过,又想到自己的某个推测,摇摇头,笃定,“应该是他自己来的。”
  云晃想不通,“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左悠之满脸笑意却是不说原因,云晃看他这样便知道自己是问不出答案来了,不过他也懒得多想了,催左悠之去歇息,“公子你早些睡吧,一会儿饭送上来我喊我阿妈。”
  次日,封何华起了个大早,因朔皇特准他无事不需要去上早朝,因此虽说已经过了早朝时间,宫门口的守卫见他这么早进宫,还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不迭给他的马车让道。
  “不必。”封何华慢悠悠下车,身上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披着狐狸毛的斗篷,他戴好兜帽,从小厮手里接过手炉,“本宫是来见祖母的。”
  大冬天封何华穿的如此之厚都觉得冷,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走到守卫旁,守卫以为自己有什么错处,忙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伸出手。”封何华说道。
  侍卫依言照做。
  封何华盯着他的手看了一阵,眉头皱了起来,只因算时间这守卫应该是刚刚换班不久,手上尽管戴着皮手套,摘了后那只手仍然是冻得有点红。
  封何华看了看他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长戟,把怀里的手炉交给旁边跟着的小厮,伸出手摸了摸长戟。
  金属的冰冷触感冻得他一哆嗦,他又走过去看其他守卫,无一例外,竟都是那样,眉头越皱越深。
  “叫你们管事的上午去见我。”临了,封何华吩咐了一声。
  到了太后的长乐宫,太后已经起床了,正在等早膳端上来,周贵妃和封云际也在坐着陪她说话。
  太后已经年逾古稀,仍旧是姿容高贵容态端方,身体也硬朗的很,满头鹤发,观之便慈祥可亲,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些。
  听到封何华来,太后高兴的让人请进来,忙吩咐身边的婆子,“去取前几日皇儿送来的果品,再吩咐厨房做条鱼。”
  “婆婆且慢。”这话刚好被封何华听到,连忙出声阻止,对太后说道,“祖母,大早上的还是随祖母用些清淡的吧。”
  “好好听你的。”太后连声答应。
  封何华向周贵妃和封云际问了安,又说道,“皇兄今日来得好早。”
  “昨夜你皇兄在宫里住下了,因他太久没来长乐宫了,趁着早上来见见你皇祖母,陪陪老人家。”周贵妃笑着接话。
  “原是如此。”封何华笑着,就听到太后招呼他,“何华快些过来这儿,有前些日子番邦进贡的果品。”
  说着太后往旁边坐了坐,给他让出些位置,封何华过去坐下,太后伸手搂住他,给他剥果皮,“番邦进贡的,你自小爱吃这个,多吃些。”
  “祖母您吃吧。先前父皇命人给我送去不少的。”封何华嘴里被塞了一个,一口吸溜了下去然后侧头,“顾婆婆把这些拿下去吧,让祖母留着吃,我吃了不少了,不该再吃祖母的份额。”
  太后闻言瞪他,“你这么瘦不多吃点怎么行。”
  周贵妃和封云际有些难受了,他们赶了个大早过来,一方面确实是来看望太后,另一方面是想求太后给封云际和左家女儿的婚事做个主,只是如今封何华一来,太后只顾着封何华了,他们如坐针毡,寻了个理由便要告退。
  “早膳马上就端上来了。”太后出言挽留,“哀家也许久未和少常一道用饭了。”
  “贵妃和皇兄就留下吧。”封何华窝在太后怀里,也说道,“祖母宫里的厨子可是这宫里顶尖的呢,能吃到实在是福气。”
  “亏你次次这么说。”太后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下,“次次数你吃的最少。”
  太后和封何华都这样说了,周贵妃母子也不便再推辞了,只好留下一块吃了早饭,饭后周贵妃便告辞,“母后,臣妾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太后点点头,放她去了。
  又刚巧赶上朔皇派人来喊封云际过去,于是封云际也走了,太后给封何华舀了一勺参汤,“多喝点,补身体。”
  “祖母我自己来吧。”封何华拿过勺子。
  “你这么早来我这儿,是有什么要紧事么?”太后又给封何华夹了块米糕,自己也夹了快就着汤细细咀嚼,“尽管说便是了。”
  封何华放下筷子,双手置于桌面,“祖母,书灵说左家二姑娘温柔贤淑,想让我求娶,她们好做姐妹。”
  太后顿了顿,瞪他,“你呀,敢情是兴师问罪来了,长世侯家这丫头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话是这样说,却也没有怪罪的意思,“我确实跟她祖母提过,想借她之口,去叫你娶个左家的女儿。”
  说罢叹道,“我不是非要你与永安公家结亲,实在是你母亲走得早,你外祖家又无关朝政,你在朝中虽有些实力,我还是怕那些旧臣会不服气,不会真心辅佐你,你又与弗引那丫头无缘,江湖那左家是否真心还是两说,就算是真心又能帮上你几个忙,我想着你纳了二丫头,有永安公的支持,也好叫那些老臣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