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虽说陆熠鸣是眼科大夫,每天看得不是视网膜就是眼角眼膜,但冷不丁地被吴琼这么一吓,胆还是微微一颤,手里的圆珠笔不自觉地“啪挞”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
  话已至此,吴琼也懒得再装,从陆熠鸣手里拖过自己的病历,揣回自己的包里,“兹——”地一声拉上拉链。
  “陆大夫,您也是斯文人。大医院的大医生。”吴琼咬着字说,“其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大家心知肚明!我不管过去的事,但现在,漫漫嫁给了我,就是我老婆。你特么少惦记。自己还眼科大夫呢,我看这眼神最不好的就是你!浪漫明明就是珠玉,过去你拿她当鱼眼珠子,是你瞎。现在她拂去凡尘发光了,你才想起来吃回头草?晚了!”
  陆熠鸣没想到吴琼说话这么直接,被他怼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看你的病,没事儿别编排什么研讨会!不才,我也正好认识几位名医,他们替我查了,最近压根就没有眼科的研讨会!你是看眼睛的,最好也能管好自己的心眼!”
  丢下这几句,吴琼夹着包就昂着头出了门。
  他用医保花六块钱就把情敌给怼了,但陆熠鸣的郁闷,可就不只是一点点了。
  他身在工作岗位,不能和吴琼对杠,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就算有愤怒,也不能流露,现在的医患关系可比情敌关系紧张多了。
  同时,吴琼这话里话外说到底也没怎么他,一没威胁勒索,二没污蔑诽谤,他不过就是拐着弯儿的沤臭挖苦,戳穿了陆熠鸣的虚伪而已。
  吴琼口中的所谓名医,其实也是他追债认识的。
  这个医生是协和本硕博的毕业生,医术精湛,可就是四川人,爱打麻将,不知什么时候沉迷上了麻将赌博,一开始是小打打,后来就一圈一圈的就越来越大,积下了不少赌债。
  吴琼去和他收钱,他拿不出来,对方恐吓说要截断他一只手。
  还是吴琼出面斡旋,苦口婆心地劝医生,要珍惜自己的才华,不要被赌博迷惑了双眼,不赌为赢。
  甚至为了帮医生戒掉赌瘾,吴琼介绍他去玩电子竞技。
  吴琼说:“打牌嘛,有输有赢,不是庄家,终究是输的。偶尔的小赢也是为了后面的大输。不如去玩手机游戏,弄不好玩成了职业选手,不但不输钱,还能赚钱。”
  医生也是因为平时工作压力大,才打麻将排遣的,听了吴琼的建议,还真就迷上了王者农药。
  一番操作猛如虎。
  这家伙后来虽然没有成为电子竞技职业选手,但他拿打麻将的劲头拼出的王者70颗星的账号和几个限量版的皮肤还是卖了不少钱。
  医生打游戏挣的钱加上工资,很快就把欠的赌债给还完了。
  人有时候,就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最后就彻底看不清现实,人魔怔了;等抽离出来,蓦然回首,才发现当初的自己原来辣么蠢。
  这个医生就是这类人,好好的医院一把刀,差点因为赌博失去了彰显才华的双手。
  若不是吴琼拉他,他这辈子真就毁了,也是社会的损失。
  所以他打心眼里特别感激吴琼,拿他当亲兄弟。
  这次吴琼拜托他,帮忙查一查最近沪上有没有眼科的医学研讨会,这哥们儿也是特别够意思。
  医生把本科开始一直到博士毕业认识的所有人都问了个遍,还连发三条朋友圈,水了无数群,求问这件事,得到的结果竟然是,最近上海压根就没有眼科方面的研讨会。
  唯有一场大规模的,上个礼拜前刚刚研讨结束。
  所以陆熠鸣说什么研讨会经过李浪漫出版社楼下,纯粹扯淡!
  这货肯定没憋什么好犊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吴琼当然要浩浩荡荡地过来一趟宣誓主权,防患于未然。
  媳妇儿漂亮,招人惦记,那就只能生命不息,打狗不止。这也是吴琼的命。
  至于孩子不孩子的,这趟吴琼亲自上门和陆熠鸣交锋过之后,量他也不敢再跟着瞎掺和。
  想到这儿,吴琼低头给洪霞发了个消息,约她出来见一面。
  “不行!绝对不行!”
  咖啡店里,洪霞反应强烈地连连摇手,断然否定吴琼的提议与托付。
  “你这不是让我背叛漫漫嘛。绝对不行!”
  洪霞坚决不能答应吴琼的请求。
  吴琼无奈地按了按手,让洪霞先别激动,他靠着椅背道:“这不是背叛。你只要往你们老同学圈子里吹那么一丁点儿风~”
  吴琼捻了一下手指,“就这么一点儿。”
  “不行!吴琼,我真搞不懂了,你怎么能让我去传你‘不孕不育’的假消息呢!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你就是真……”洪霞看了看四周,不得已也拧眉压低了声音,“你就是真有毛病,这也不能告诉外人啊!”
  “洪霞,你先别激动,你听我给你慢慢说。”
  吴琼让洪霞冷静,又给她点了一杯冰咖啡压火,才娓娓跟她道出前因后果。
  “洪霞,你看我现在,那就是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外有那个什么陆熠鸣,对漫漫虎视眈眈;内有我丈母娘,双目灼灼地就盯着我们俩给她生一大胖孙子。现在我要解决眼下的问题,那就只有先破局。”
  吴琼看了看洪霞的眼神,确认她有可能听懂,才继续往下说道:“你看,我不孕不育这个谎已经撒出去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漫漫知漫漫她妈知,还有一个就是陆熠鸣知。对不对?”
  “你是想……栽赃给陆熠鸣?”
  洪霞终于在吴琼的猛烈启发下,略有开悟了。
  “可栽赃了他,也污蔑了你,这事儿对你并没有好处啊?”洪霞仍有不解。
  吴琼继续耐心说道:“其实这事儿,以陆熠鸣的立场,我估计他绝不会出去乱说,因为他怕损毁在浪漫和徐老师面前的形象。他没有蠢到拿浪漫的隐私去破坏我们夫妻的关系。但如果这事儿流露出去了,浪漫和徐老师就一定会以为是陆熠鸣说的,那陆熠鸣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你看,我这外部的危险是不是就解除了?”
  洪霞都懵了,吴琼虽然学历不高,但三十六计倒是吃的死透,这一番话里用到了“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挑拨离间”等一系列的高难度战术,而且将这一系列战术幻化于无形,就为了撒点狗血。
  “还有,我不孕不育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了。洪霞,你觉得最紧张的人是谁?”吴琼问。
  “那当然是浪漫和徐老师啊。”洪霞答。
  “洪霞,你认识漫漫这么多年,你了解她吗?”吴琼意味深长地盯着洪霞看了一眼。
  洪霞没作声,拧眉思考了一下。
  对啊!
  就冲李浪漫那个高傲又不服输的性格,按她的尿性,到时候说不定非整出一个孩子来以正视听不可。
  一来可以打了陆熠鸣那个小人的脸,二来也可以证明一切都是谣言。
  自由固然可贵,但为了自证,李浪漫说不定还真就会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这招算不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来吴琼还是盼个孩子的,他不是不想生,而是为了浪漫不敢生。
  “那这么做,浪漫会不会和我翻脸?”洪霞不无担心地抛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不会。”吴琼诡秘地邪邪一笑,“这谣言传来传去,大家只会在乎谣言的真假,永远不会记住谣言第一个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到时候你也咬死是听别人说的,不就死无对证了?况且你只是把消息放出去了,最后生不生孩子,那还是浪漫自己的决定。”
  “坏还是你坏。”
  洪霞发现自己也不是吴琼的对手,这厮该使手段的时候就使手段,绝不是什么盛开在清澈高远之处的白莲花。
  还好他一心只是为了漫漫,毕竟这种谣言传出去,对他本人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第五十五章 风言风语
  在吴琼这个心机boy的撺掇下,洪霞无奈只得利用一次小范围同学聚会的机会,把李浪漫两口子的“困境”给透了出去……
  她话是这样说的——
  一位女同学说:“唉,当代职场胜利属于没家的人。最好工作时间996,非工作时间24小时待命,才能在公司里刷到一点点存在感。”
  另一位女同学道:“不想当‘职场奋斗逼’,只想找个有钱人嫁了。像李浪漫那样多好。”
  这时,洪霞必须马上心直口快地冲上去接一句:“好啥好!她……”
  然后,洪霞按吴琼的指示,立马闭口,装出失言的样子,懊恼加沉默,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最后,必须在众人八卦的眼神和再三逼问下,才能说一句:“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他老公的问题,不然浪漫现在也不会嫁了人还在上班了。”
  人只会嫉妒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对于高于自己太多的人,便只剩下羡慕。
  就像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里表达的:当你不再年轻艳丽,当你的丈夫回到了身边,那么你就成了那群丑妇的朋友。
  方才几位女同学言语中还带着酸味艳羡嫁了个有钱人的李浪漫,此刻从洪霞的话语中窥探到了,富人也有富人的烦恼,还是拿钱解决不了的烦恼——生不出。
  大家瞬间心理平衡了,脸上的惋惜和难以置信,无法掩盖他们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感。
  也许她们什么都不如李浪漫,但就不能生育这条,她们就能逆袭,站回制高点,秒杀那个本在她们眼里生活完美的女人。
  话已带到,洪霞装作很忙的样子起身,她抬手看表:“呀!都这时候了,我还得回公司改个方案。姐妹们,我刚和你们说的,你们就当没听见哦,千万千万千万不能传出去!多谢多谢。”
  洪霞作了个揖,便匆匆往外跑去。
  她人刚到地铁站,还没来得及刷票进站,就收到了林淑淑的微信私信。
  林淑淑一上来,先强行和洪霞热络,嘘寒问暖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把洪霞尴尬得,脸比手机还烫。
  明知她是为什么而来,但仍得配合着她演戏,直到迂回到事先预设好的话题。
  果然,林淑淑沉不住气地问道:“最近李浪漫怎么样啊?我还挺想她的。”
  洪霞回:“她挺好的。”
  林淑淑不信:“真的?可我怎么听说她老公……”
  摆明了已经有八卦的人向他通风报信,但洪霞仍得装作竭力否认的样子,回:“听说啥?谁又在外头瞎说?漫漫老公对她可好了,百依百顺的。”
  林淑淑也懒得再装:“噢?百依百顺?那她怎么到现在还没要孩子啊?”
  洪霞回了句:“她……我也不知道。”便硬掐了手机,闷头赶路。
  这也是吴琼教洪霞的,可以讳莫如深地散播谣言,让别人去猜,却不能帮忙佐证和坐实谣言。
  因为谣言坐实的那天,便也是谣言消散的起点。
  洪霞越死不承认,这件事越像真的。
  果然,不出几天的功夫,在没有李浪漫的同学群里,各式各样的流言便如阵阵涟漪般传开了。
  “真假的?李浪漫吗?不敢相信耶。”
  “真的!听说还是去陆熠鸣在的那家医院看的。”
  “嗯嗯,我陪我闺蜜去产检,在妇科碰见李浪漫好几次。她都低着头,没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