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晨光熹微之时,一声又急又重的敲门声,将坐落在半山腰上这唯一的一家三口给惊醒了。
  昨夜木荞本就睡的晚,有些起床气。但大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显然有种不把门敲破誓不罢休的气势,她只能困顿的打了个哈欠,顶着一双熊猫眼,穿衣而起。
  但显然儿子也被吵醒了。
  “娘,出什么事了?”
  萧墨毓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一脸的睡意。他张着小嘴巴打哈欠的样子,又一次把木荞萌化了。
  她双眼贼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晚安吻不行,早安吻是不是可以补上?
  见她嘴角弯起熟悉的弧度,眼睛的光芒亮晶晶的晃眼,前世经验让萧墨毓知道了他娘接下来的动作。
  他下意识的就想捂住脸颊,把危险的区域都盖住,但想到这样会暴露自己,便硬生生忍住了。
  萧墨毓又重新钻回了被窝,将自己裹成了一团,成功阻止了一次危机。临了还不忘把人哄走。
  “娘,你赶紧去,说不定人家有什么急事。”
  木荞: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被儿子嫌弃了。
  她幽怨的看了儿子一眼,在他又一次催促时,遗憾走了出去。
  等她到的时候,萧晟已经打开了门将人请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一张黝黑粗糙的脸和几道比较明显的皱纹,是这个时代很多乡村女子的真实写照。
  见木荞出来了,她本来急切的神情顿时一松,激动的一拍手,敞亮的嗓门跟着道。
  “萧大他媳妇儿啊,你可算出来了。俺家儿媳昨天下午肚子就疼开嘞,可到现在娃都没生下来。帮俺家接生的卫婆娘说,俺儿媳妇儿这是难产啊,要一尸两命。你上次就帮人接生成功了,这次你就帮俺救救俺儿媳妇儿吧。俺就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那中年妇人要下跪,被木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古代医疗技术落后,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以后的日子就有了倚仗,赌输了就只能死在产房里。
  木荞虽然不清楚原身医术如何,但她曾经也是接触过妇产科知识的,知道人命关天,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不知情况如何,她连医药箱都没有,就有些心里没底。
  就在她皱眉想着什么东西能快速应对突发状况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个木箱子。
  “你的药箱。”
  萧晟在外人面前总是会自然而然呈现出一副清冷绝然的样子。
  木荞这会儿有外人在,到没有给他摆脸色,而是接过了药箱顺手打开。
  出乎她意料的,里面的工具跟她现代用的一些手术器材特别相似,还是那些她用趁手的。还有一些救急药材和物品,算是很齐全了。
  木荞顿了一下,眸色有些深沉。
  但想到还有人等着急救,她深吸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换成了平日里对待病患时冷静内敛的样子。
  “我们走!”
  引路的妇人是王家娘子,就住在山下,离木荞家不远不近。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王家,天光已经大亮了。
  产房里穿出痛苦的口申吟声,木荞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心头一紧。她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产房,从药箱里拿出一片参片就塞进了产妇的口中。
  “噙着这个,积聚力气,别再喊了!”
  在妇产科待过一段时间后她对电视剧里那种生孩子时哭天喊地般的嘶吼声就有了正确认知。越是生孩子的时候,越要保存体力,而不是一味的大声喊叫。古代这种错误方法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噙了参片后,产妇渐渐有了力气。木荞见她眼神清明了一些放下心来。刚刚她看过了,孩子是胎位不正才会难产。她将袖子挽到胳膊肘上,用水仔仔细细的净了手,就开始正胎位了。
  许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中传了出来,响彻在晴朗的日光下。
  在木荞帮忙生产的时候,少了女主人的家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凑合着吃完一顿饭后,就陷入许久的沉默。
  萧晟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自从他娘落水后就没有再亲近他了。往日崇拜的那双眼睛如今变得有些冷漠,甚至于他身上偶尔也会散发着拒绝的气息,隔离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距离。
  萧晟抿了抿唇,他走到儿子身边弯下身子,从有限的经验中找寻了一个可以维系父亲亲情的话题,声音尽量放的和蔼。
  “毓儿,爹爹这两天不在,你的功课可有落下?”
  他说话的间隙,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想要摸一摸萧墨毓的脑门,但却被儿子无情的躲过了。
  萧墨毓冷着一张脸,连声音都有些发寒。
  “我不会落下,你不用对我太过关心。”
  在萧晟沉下的脸中,萧墨毓漠然转身,逐渐离开了萧晟复杂的视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敞开的大门有微凉的风灌入,让这个本就有些萧瑟的早晨更加清冷。然而萧晟对此却一无所觉,他狭长的凤眸多了一丝隐忍的怒意。
  自己这个儿子似乎已经到了叛逆期,身为他的父亲,看着他越来越与他敌视的样子,他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直到萧墨毓的背影消失,萧晟这才狠狠皱了皱眉。
  真的是曾经经历过朝堂的尔虞我诈都没有这么让他生气过。这让一向情绪不外露的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缓解了心中的那抹怒意。
  但也仅仅是缓解。
  萧晟收拾了碗筷后,转身去了书房。
  作为曾经的一国储君,情绪失控的时候只有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练字。家里有专门为他开辟的书房。萧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笔走龙蛇,浪费了诸多纸墨才让自己恢复了冷静。
  他看着一地的狼藉,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他这才动了动身子,低头开始收拾。
  白纸上写的东西很杂,有木荞萧墨毓的名字,有父皇的名字,有曾经牺牲的大臣的名字……这些在他心上的人,就像是一个道义的天平。时而小家,时而大义。倾斜来往间,就像是有一道道枷锁束缚在了他的心上,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萧晟垂着眸子,鸦羽般的睫毛下掩盖着浓重得快要溢出来的情绪。他指尖不自觉用力,一张张写了名字的白纸在手上寸寸撕裂,零落如雪。
  许久,萧晟木然的抬起头,将所有秘密装入了火盆里,化成了飞烟。
  萧墨毓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书房的门。
  等他抱着纸和笔,在萧晟诧异的目光下,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时,他瞥见了火盆里纸张被火化后的残骸。
  对此萧墨毓没有太多反应,他心里甚至有些讥笑。不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反正他和他娘在他心里也微不足道,又怎么会阻拦他的复仇大业?
  嗤笑过后,萧墨毓将目光从火盆上移去。他将纸和笔铺展在桌案上,声音冷冷淡淡的开口。
  “娘前两天要考察我们三个人的名字,我只把娘的名字写对了。我和你的都没写对……”说到这里,他似有些不自在的抬了抬下巴,将目光瞥向别处。
  “你教我怎么写。”
  萧晟自然是不会拒绝儿子的请求,正相反,因为儿子的主动“求和”他还好心情的弯了弯唇。
  屋子南北通透,明媚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中洒入,映照在一大一小专注写字的两人身上,给这神仙般颜值的父子镀了一层金光。
  一切看起来温馨又和谐。
  许久,萧墨毓终于写会了两人的名字,在萧晟赞许的言语中,他愉悦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若没有仔细聆听,便是孩童特有声线发出的笑声,单纯又雀跃。但萧晟若是能带着几分认真去细细观察,必然能察觉到面前那个仅仅只有三岁的儿子眼中的算计。
  而这个失误,就导致了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萧晟都在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那种。
  当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萧墨毓心情灿烂的像屋外的晴天。
  他捧着纸快步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选出几张能用的,偷偷藏了起来。等这些事情做好,萧墨毓坐在拔步床上开心的晃着两台小短腿。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娘亲回来慢慢写休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儿:娘啊,快回来!
  萧晟: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第6章 惊吓
  萧墨毓在家里心心念念盼着木荞,木荞却在从王家出来后并未立马归家。
  她连续走访了几户比较了解她家情况的人家,想要从那些人的口中套出些话来。毕竟儿子才三岁,有些事情他肯定不如这些人知道的多。
  经过木荞的询问,从村民们口中得到了以下回答。
  木荞一家是在20年前的时候从山外来的。那时木荞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被木荞父母抱在怀里的时候,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这些山民,一点都不怕生。
  黄大娘说起这个的时候,无比怀念的叹了口气。
  “当年俺们村子里的人看见你爹和你娘的时候,简直就像看见了活神仙一样,俺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嘞。只不过你娘那个时候身体不好,被你爹揽着,看起来就跟害了场大病似的,整个人瘦的光有个骨架,一张脸白的跟冬天下的雪一样,看得俺们心疼的很。后来你爹在这村里的山腰上建了房子,俺家男人上山打野猪的时候从那里路过,几乎每回都能闻着药味儿。”
  说到这里,那个坐在大门口的木墩上晒太阳的黄大娘叹息的拍了拍大腿。
  “你说那天仙般的美人咋就弄得跟朵花似的,娇得可怜人?”
  木荞的原身也是在这村里长大的,山里人民风淳朴,不用她使太多心计就一个个拉开了话匣子,将他们家的情况一一道出。
  现在木荞确定了,她的爹娘非但不是这里的原著居民,或许还是有什么背景的人。
  木荞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指尖下意识的轻抚上怀里的那块令牌。
  那块黑漆漆的牌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入手又沉又凉,牌面上雕刻着繁复的纹理,正中间刻着一个字。
  木荞识不得太多古字,但却隐隐觉得那个字像极了一个“靖”字。
  靖……
  靖有安定平乱之意,能取这个字的一般将门之人居多,再配上这个令牌,就让她不由得多想了。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秋日的风吹起她的鬓发,枝叶交错间,斑驳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沉思的脸。
  她与原主的关系,木荞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特别是今日的所闻所见让她真正意识到,原身或许就是她自己。
  村里人说,她小的时候就会给人看病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在她父母突然离家不归后,她被抛弃的那一刻起,大家才会尊重她。
  没有人会垂涎她的美貌,轻浮于她。也没有人因为她成了孤女,去挤兑她。
  就连她从河边救起那个一身是血的男人,又将他养在自己家时,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甚至后来两人成了亲,男人入赘了木家,也没有人会多说一句不是。
  木荞在村里人的心里,俨然一个救死扶伤的活菩萨。
  啧,的确像自己的风格。
  木荞撇了撇嘴。既然她的白莲夫君是入赘的,那么想要跟他撇开联系,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刚才她就打听过了,与入赘的男人和离,孩子是跟着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