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喜春惊讶看着他:“先生要来?可是你在书院里闯祸了?”总不能是锦旗来的吧,周嘉早该高兴了。
  周嘉扒了扒头发,十分成熟的叹了口气:“也不算吧。明日就知道了。”
  喜春确实次日就知道了,周嘉的先生姓章,章先生进门没二话就把一张收缴来的横幅锦旗给递到了喜春面前,请她过目,“这是前日我在书院,周嘉几个学子处收缴的。”
  锦旗做成的是黑底红字,大字很显眼。
  来周家汤池,跟周嘉一起,做成功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88 章
  章先生是延津书院的夫子, 为人正派,又一心醉于学问里,不通庶务, 他是到了周家后, 被管家引进了门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周嘉这个学子原来是出自这个周府。
  章家娘子可没少在家念叨周家的花水、布匹。
  喜春接待了人,好声好气的请了先生落座, 叫下头上了茶水来,心里也有几分忐忑的,当家长的, 面对小辈儿的先生, 总是要天然就矮上一截儿似的。
  手里还握着那张锦旗横幅,喜春先是一惊, 又有些茫然:“不知, 这是何意?”
  她再三看过那张横幅, 上边的黑底红字儿还是十分清晰夺目。
  来周家汤池, 跟周嘉一起, 做成功男人。
  章先生叹了口气儿。
  章先生今日不止来周家拜访, 等会还要去另外一家庄家,锦旗横幅也不止收了一份, 而是收了两份。
  周嘉这份写的是这样, 庄家那份写的是:来我庄家汤池,为兄弟两肋插刀。
  章先生语重心长:“周嘉很有潜力,他的学问水平已经可以去上边的班了, 接受更好的教导,他有这个天资在,当长辈的更应该支持他才对, 这么小的年纪,家中的商事儿何必要让他来插手呢,他应该走科举之路才是!”
  只差明摆的说叫他们当长辈的不要毁了周嘉的天资了。
  事实上,这个锦旗横幅怎么来的她都不知道。
  “书院是给读书人的清静之地,这样公然的在书院里挂着旗号的锦旗,已经严重影响了书院的律令,叫人有样学样,实在不该。”
  喜春知道,不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在书院里挂商旗的确是要不得的,在章先生的一句又一句下,已经又矮了两截儿了,低头道歉:“实在对不住了章先生,这事儿等他下学回来后我会好生问问的,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干出这等违反了书院律令的事了。”
  章先生看她模样诚恳,又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满腔火气先降了两分。
  “这回便算了,先生们也十分惋惜周嘉的才学,便不再追究了,但要是有下一回,怕是不好过了。”
  喜春义正言辞的:“先生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回,嘉哥儿这里我跟他哥哥也会好生约束他的。”
  喜春不是说笑的,又是再三的赔礼道歉把先生给送走了后,周嘉下晌一进门,就看见了拿着鸡毛掸子等着他的嫂嫂。
  喜春把人带回了正院里,坐在软椅上,指着那张黑底红字的锦旗横幅:“老实交代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春过后认认真真看过那锦旗了,当时就嗤笑了声儿,“还男人?”
  “还成功男人?”
  她当着面儿,冷笑一声儿:“八岁的成功男人?你成功在哪儿啊?”
  周嘉挺了挺胸,先极为干练的认了错,大声道:“嫂嫂我错了,我不该在书院里挂锦旗,我不该跟庄大林争长短!”
  庄大林就是他当初那仇人,“你不是在学问上已经压过他了吗?”
  说起这事儿周嘉就气:“对,我在学问上已经压过了他,但庄大林他使阴招儿,整日在同窗跟前儿吹说他们庄家也要建一个汤池庄子,还要见一个比咱家还大的汤池庄子,是他先打出了锦旗我才跟的。”
  同窗之间用学问来比试,喜春是认同的,早前也打听过庄家的家境,跟他们一样,都是城里的商户人家,但论财力却远远比不上周家,建一座汤池庄子要耗费的数目可不一般,以庄家的财力哪里建得起。
  “不光财力了,府城内外只有一处汤泉,已经被我们修成了庄子,他们庄家去哪里找汤泉眼子的?亏你还聪明着呢。”
  “庄大林说有朱家呢,我们书院好多同窗们都说了,这回肯定是朱家出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是最大的官了,他肯定能找到的。”
  他跟着挂锦旗,是为了输人不输阵。
  喜春听到这儿,心里顿时复杂起来。
  夜里,她跟周秉说起:“也不知道这官场上的动荡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波及到商户人家倒是没甚,都已经波及到书院去了,嘉哥儿他们书院都传遍了,说朱通判要上任,你说他要上任就上任吧,惹得这不消停是怎的回事。”
  书院里不少学子都出身商户人家,没站队的毕竟少,受了家中的影响,就在书院里议论,该读书进学的年纪,非要操心起长辈们的事。
  知府这个位置三年一任,坐上位置的多了去了,要每隔三年都来上这一回,操心得过来吗?他们家要读书进学的不少,小叔子就有三个,还有周星星。
  要他们以后也这样一边操心着外边的大事一边读书进学不成?
  周秉把人拢在怀里,目光放在睡得安稳的儿子身上,沉声道:“放心吧,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
  喜春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嘴里溢出了一声儿叹。
  还说等孩子长大了往书院一送就完事了,照今日的情形来看,以后就是读书进学去书院了也闲不下来。
  周嘉一早去进学前,先被大哥给叫到了书房里,兄弟俩说了甚喜春这边没过问,但之后周嘉在书院里再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
  他还抬头挺胸的跟喜春说,“我才不跟庄大林计较了呢,他差点就被退学了,大哥说了,等我以后考上了进士老爷,我就是男人了,以后我来当知府,我们周家的汤池庄子就是最大的。”
  喜春就笑他,“你以后这就该叫以权谋私了。”
  周嘉不服气,跟她理论。
  小满刚过,府城里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滴滴答答的没个停歇的时候,喜春给家里的人都加了衣裳,也不抱周星星出门了,最多在他闹起来的时候叫人开了窗,抱着在窗口站一会儿,就抱了回去。
  就是在这雨水不住的时候,新知府上任了。
  吏部送来的文书上,这位新知府大人不过而立之年,既不是早前呼声最高的朱通判,也不是紧跟着的骆知州,是从六部中调任,外放而来的,与吏部的文书一起,与前任刘知府交接了。
  喜春接到报信儿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儿,“当真不是朱通判跟骆知州?”
  报信儿的小厮道:“回夫人,当真不是,小人看得真真儿的,新知府姓周,刘知府唤他周大人呢。”
  恭贺知府大人的礼是早就备上了的,周家不跟官场上有牵连,但四时节气送礼,做寿喜庆送礼,也从没落下,喜春就叫人把礼给送过去。
  过后她想了想,朱骆两家没当成,也挺好的。
  周家不是这两家的亲信儿,如今也没人是新知府的亲信。
  但是对早前站队,给两家送了礼的商户来说,这消息一到,几乎叫他们晕厥的,喜春过后听黄夫人话中意思,只他们黄家一家就损失了三四万银子,黄家还不是贴补得最多的,最多的那几家几乎掏空了半幅家业。
  贴补过去,要帮着拉人入伙,要送礼请客,这些东家们几乎整日泡在酒楼茶坊里,置一桌上等的好酒好菜是最基本的,周家酒楼里,一桌上等席面也要几十俩的。
  用过了饭菜,总不能没点表示吧,好话说尽的招人入伙,还得抢着结账,送银送礼,请人夜里去茶坊喝酒听曲儿。
  银子花了,事儿办了,人却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89 章
  黄夫人给喜春算了一笔账, 是黄家投在朱通判身上的花费,除了黄东家流水一样的撒银子给朱通判招人,请客、送银、送礼外, 朱家的后院, 从朱夫人一干女眷,甚至是朱家的管家都是从头到尾送了礼的。
  给后院女子送金银的不多,多是送些贵重的金银首饰, 胭脂水粉,“一顶真珠的头面就得小一百,加上宝石的得添个七八十, 真珠匣子送了四五个, 一个匣子四五百俩,还有上等的布匹衣料, 还给送了一匹云缎去...”
  黄夫人这里算出来的, 就有好几千。
  喜春看她掰着手指头算, 问了句, “给送了这么多, 现在朱通判当不成知府了, 这些送去的礼不给退回来的?”
  黄夫人摆摆手,自认栽了:“怎么还?吃到嘴的再吐出来?他们大头的都是在外边消耗过了, 席面、茶坊、曲子, 好酒好茶的,真正给他家中送的礼不过是小的,这种事情, 人家又没说包上知府的位置,又是我们自己眼巴巴给送去的礼,如今也不过是自己吃亏认栽了。”
  喜春觉得这本来就是奔着这个去的, 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就是没有明着说要捧着上位,但谁是白白往一个不熟的人身上砸银子的不成?事情成,大家往一处使力,这好处也花到了点上,谁都吃不了亏,事情不成,浪费了这么多银子,得了好处的把东西拿出来给一家分一点,也全了这些时间大家的辛苦跑动。
  事情给跑了,银子花了,最后最辛苦的反而成了竹篮打水,被捧着的虽说没有上位,但人家得了实惠啊,挣钱了啊,要真有点良心,白白得这银钱,心里也不会安稳。
  但这也只是对有道德的人,到底是商户们主动送的礼,人家就是不退也奈何不了。
  朱通判家有没有道德没人知道,喜春之后是没听过消息说朱通判家给人回了礼的,反倒是骆知州那边,先前站了他的每家都得了个回礼,不贵重,好歹算个心意。
  据说这办礼的银钱是沈家给出的,喜春也是听人提的,说:“骆家的情况是要比朱家好上一些,但知州一月才几个银子,骆家又没两个铺子,这礼只有有钱女婿沈家才出得来。”
  过后喜春回想起黄夫人说的,这些东家老爷们整日在外吃酒吃饭,几乎一个来月都是泡在这些地方的,用的吃的全是上等货,一家要在外边耗费好几万,他们整个府城可不只一两家,光是商户人家,这大大小小就有好上百上千家,排得上号的也有十来户人家。
  小的投个几千,中间的出一两,多的比黄家还多的则有七八万,算下来,这些商户人家仅是不到两月就在城里花费了数十万银两,真正得了利益的,就是他们所消耗的地方,酒楼、茶坊,好茶好水。
  喜春叫人把外边铺子上这月的帐给送了来。
  她心里头有个想法。
  胭脂铺是花掌柜亲自送来的,正好要把盛京那边得来的信儿给她禀报的,喜春翻看了手中的账册上记得很清楚,也应证了喜春心里的想法。
  周家的金银楼阁、布匹衣料,甚至酒楼茶肆的盈利直接翻了好几倍。最突出的就是茶肆了,甚至超过了布匹铺子。
  花掌柜见她把目光放在上头,倒是不惊奇,“这每几年就要来上一回,大大小小的商户们赶着给人请客送礼的,挑的又全是好东西,银子自然翻翻了,不过这也说不准,那些请客送礼的老爷中,有不少家中就是做这些个买卖的,虽说是送了礼,花了银子,但银子也进了自家的腰包,算下来损失的也没多少,精着呢。”
  喜春还是头回听说这等事的,听花掌柜讲了,也觉得这些商户打的算盘精得很了,左手转右手,损失的就是那些货物的本钱,“也难怪这些人什么都没捞着倒也相安无事的。”
  “那可不,我还知道有不少商户在私底下就先给商量好了,今儿去你家楼里用饭,用他家的东西送礼,再回头送别家的,一条吃喝拉撒全齐全了,转来转去也在自己这几家的。”
  花掌柜举了例子,喜春脑子里一转自然就连成一条线了,像黄家这等人家,家中是做木材作坊的,送的真珠匣子就是出自自己作坊里的。
  回头时候黄夫人登门儿,喜春还跟她说,“还说你们家亏了,按他们这手法倒腾来倒腾去的,能亏到哪儿去的。”
  但总的说来,他们都是亏的,只有周家这等,虽说没有请客送礼,但铺子上的货物档次摆在这里,人要送贵的也多是在他们这里挑,才是正儿八经挣了银子的。
  花掌柜带来的消息跟上回白氏在信上提到的喜事儿有关,对周家来说,也确实是喜事一桩。
  他们周家胭脂铺上的花水入了宫廷采买管事的眼。
  只是入了眼,算不得入了宫廷采买,正式成为供宫廷的皇商,要得皇商的名儿不是这么简单,入了采买后,也要连续采买三年后,叫上边的贵人都满意了,才能冠以皇商之名,再此之前,只能叫宫廷采买。
  周家的花水如今连宫廷采买都不是,只是初初叫在外的管事寻访到,入了眼,有可能与其他的货物一起送入宫,叫更上头的管事们评一评,再报到真正管事的主子跟前儿定下。
  但就是如此,已经足够叫喜春欢喜了。
  “上回你说白家是皇商,我便使人查了查,白家冠上皇商儿名也不过十来载,从采选入宫廷前云缎已经扬名儿了好几年了,我们铺子上的花水才送去盛京几日就叫人寻访到了,以后这花水肯定是有大前途的。”夜里,喜春跟周秉说起,先是狠狠赞美了一番自家铺子上的花水,又感慨了句,“白家果真不愧是皇商,没影儿的事呢,他们已经早早得了消息。”
  盛京那边送回册子来,才提及了此事,花掌柜得了信儿就来跟喜春禀报了,但总的算来,都比不得白家知道的速度快。
  沈凌近日接了周秉的事儿去汤池庄子上坐镇,周秉早早就回来了,在家里带孩子,喜春在旁边说,他就给周星星换尿布,“白家成了皇商多年,门路自然是广的。”
  喜春点点头,双脚离地,坐在床沿,两条小腿儿不止晃悠,还不时提到周秉身上,得他看上一眼,又回头给儿子穿起了小衣裳,换了干褥子。
  把小被子给儿子盖上,小腿又被踢了下,周秉心下略略无奈,“怎么了?”往日她可不会做这等幼稚的事儿的。
  “我今儿不是听花掌柜说起了这些商户给请客送礼的事儿么,你说他们这倒来倒去的,当真没亏?黄夫人可是给我说还有人家亏了半幅家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