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难得轮到姜义恒哑口无言。
  颜珞笙安静地望着他,纤长眼睫像是扑闪的蝶翼,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微微启唇却又作罢,本就嫣红的唇瓣愈发娇艳欲滴,让他不觉想起竹楼前盛放的南山茶。
  她的气息若隐若现、难以捕捉,却又恍若无处不在,恣意侵入他的感官。
  还真是难忘的纪念。
  从今往后,他的每一寸呼吸都仿佛被烙上了她的印记。
  漫长的沉默中,颜珞笙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她承认自己的行为已经不是“出格”或“僭越”可以形容,也确有一时冲动的意味在里面,现在冷静下来,她并未后悔,只希望姜义恒酒醒了,能把方才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她占人便宜在先,他若追究起来,她着实理亏。
  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公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如果你要让我负……”
  “责”字尚未说完,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拥入怀中。
  姜义恒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
  她仍未对他交待半句颜晟和镯子的事,但他在意的原本也并非这个。
  而是在这场假扮未婚夫妻的戏里,她究竟有没有哪怕一分真心。
  他唯恐她处处精准算计,从始至终未曾掺杂任何感情,只有他沉沦在假戏真做的幻梦中,妄想尘埃落定之日,她会选择留下而不是决然转身离开。
  这一刻,他真切地感觉到,她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正在土崩瓦解。怀中纤柔温软的身躯轻轻地颤了颤,然后下定决心般,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阿音。”姜义恒的语气恢复如常,顿了顿,又改口道,“颜小姐,这下你须得对我负责了。”
  颜珞笙倚在他胸前,耳边是急促的心跳,将他的强作镇定暴露无遗。她笑了笑,压低声音,字句清晰道:“臣女遵命。”
  万籁俱寂,两人并肩牵手坐在窗边,眺望夜色笼罩下的静谧山谷。
  颜珞笙心中悄然浮现前所未有的隐秘快乐。清贵皇子与名门千金,平日里一言一行都恪守规矩,如今远离了京城的深院高墙,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月下幽会。
  比她看过的话本故事还要奇妙。
  或许是接连到来的好运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又或许她食髓知味,已经无法像最初决定的那样轻易抽身,但真正促使她打定主意的,是姜义恒被失望占据的眼神。
  那瞬间,她才发现,比起被他遗忘,她更害怕的是他的失望。
  她曾以为,只要不予回应,他终有一天会死心,慢慢忘记她,开启新的人生。
  可是,当真那么容易忘吗?
  如果遗忘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前世他何必默默守候七年,终生不曾纳妃,这一世,又何必在她明确拒婚后,还要以做戏为名陪在她身边,如履薄冰地维持着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借着酒意,才敢对她说出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疑问。
  早该明白,她早该明白。
  她幸而得他两世真心相待,何妨也为他勇敢一回,去争取一个不同的结局。
  翌日清晨,颜珞笙从床榻上醒来。
  昨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她靠在姜义恒肩头,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
  周身从内而外皆是温暖,她抱着柔软的衾被,又躺了一阵,起身洗漱更衣。
  给花瓶换过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阿音。”连槿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一照面,不由惊讶,“你做什么美梦了?竟如此开心。”
  这么明显吗?颜珞笙抿了抿嘴角,一本正经道:“梦见我大发横财,便笑醒了。”
  “确实是个好梦,愿早日成真。”连槿被她逗乐,调侃过后,说回正题,“阿音,你父母不在身边,如不介意,送嫁的时候可以从我家走。”
  “我自然愿意。”颜珞笙点点头,“只怕给你的家人添麻烦。”
  “怎会?这是喜事,我们也想沾点福气。”连槿道,“那便说定了。近两天你要辛苦些,熟悉婚礼流程,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颜珞笙谢过,见她若无其事地提及婚礼,也稍许放下心来。
  时隔数日,又是一场盛宴,寨民们欢天喜地,有人主动登门为颜珞笙讲解仪式,还有人拿出珍藏的嫁衣和首饰借她穿戴。
  颜珞笙迎来送往,与热情的阿姊阿妹们从早聊到晚,直至夜色降临。
  回屋后,她没有立刻就寝,将白天听来的婚俗记在纸上,旋即随手拿了本书翻看,目光却有意无意往窗外飘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姜义恒那头事务繁多、今晚走不开的时候,桌上烛火一跳,他翩然落在窗边,轻车熟路地翻了进来。
  “公子‘不走寻常路’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颜珞笙合上书卷,不由好笑,堂堂宣王殿下,竟给养成了梁上君子的习惯。
  “过奖。”姜义恒客气道,见她穿戴整齐,显然是在等他,便礼尚往来,“这个时辰还在挑灯夜读,阿音勤奋好学,果真名不虚传。”
  为免隔壁听到,两人说话声音都放得很低,落在耳中,竟有几分别样的暧昧。
  颜珞笙想问他是否还记得昨晚的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忽听他道:“无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早点歇息吧,明日还有的忙。”
  颜珞笙心下意外,沧黎家和借用的新房都距离此处颇远,无论他住在哪里,都要走很长一段路,他特意赶来,就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吗?
  她起身:“公子,昨晚……”
  “什么?”姜义恒站在桌子的另一边,“阿音,你过来些,我听不到。”
  颜珞笙凑近几分,正待开口,眼前骤然一暗。
  所有疑问悉数终结在了一个温柔又绵长的亲吻中。
  若说昨晚事出突然,姜义恒全程任她摆布,这回却变得主动了许多,起初只是试探,蜻蜓点水般落在嘴角,见她没有抗拒,便得寸进尺,逐渐侵占了她的全部呼吸。
  颜珞笙起初还存着一线清明,心想原来他都记得。之后就再也无暇分神思考,闭着眼睛,只觉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任由自己的领地接二连三地沦陷。
  半晌,他放开她:“昨晚之事,我不大有印象了,只剩些似是而非的感觉。特来求证一番,果然是这样没错。”
  颜珞笙:“……”
  她用指节按了按嘴角,和颜悦色道:“既然公子不记得了……”
  “也不是印象全无。我记得一清二楚,颜小姐说过,她会对我负责。”
  颜珞笙:“……”
  她就不该心软。
  “我要休息了,公子请回吧。”她淡声下了逐客令,却因眉眼间动人心魄的光华,反而像是赌气撒娇。
  “那在下先走一步。”姜义恒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音,回见。”
  说罢,他的身影越窗而出,转瞬便消失在眼前。
  若非唇上和腰间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颜珞笙几乎要怀疑是一场幻觉。
  用凉水洗漱过后,发烫的脸颊才渐渐冷却下来,她吹熄烛火,安然睡去。
  次日,依旧从早忙到晚。
  颜珞笙试了嫁衣,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又与前来帮忙的寨民们一起将连槿家的竹楼装饰了一番,待大功告成,已是夕阳西斜。
  众人却未散去,三五成群地挤在颜珞笙卧房中,有个年纪稍长的阿姊站出来,递给她一本书册。
  颜珞笙不疑有他,只当与婚礼有关,然而打开一看,表情顿时非常难以言喻。
  是与婚礼有关不假,但……她压根用不到。
  她捧着书,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一时间,继续看也不是,还回去又显得故作姿态。
  阿姊们以为她害羞,纷纷打趣道:“中原的姑娘就是面皮薄,有些事情该懂还是要懂,否则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个。不过沈公子是个会疼人的,定能好好待你。”
  说着,有大胆的已经凑过来,附在她耳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直白露骨的私房话。
  颜珞笙哭笑不得。
  她活了两辈子,并不是懵懂无知的闺中少女,但莫名地,听到“沈公子”这三个字,平静无波的心海霎时被搅乱,稍稍一想,又像是做贼心虚般,连忙令自己打住。
  耳根有些发烫,她深吸口气,驱散脑子里的画面,转移注意力,开始默念四书五经。
  毕竟不是真正的婚礼,她也不可能在这……
  背到“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时,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纪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告辞。”给她书的阿姊掩唇一笑,目光落在桌上,“这个留给你慢慢看,记牢些,以免临到阵前过于紧张,忘得干干净净。”
  颜珞笙送走她们,人声鼎沸的屋子骤然安静下来,她感到一阵困倦。
  明日就是婚礼,今晚新房那边要做诸多准备,姜义恒还会来吗?
  她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瓶子里的花已有枯萎的迹象,她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眼皮越来越沉,她最终坚持不住,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姜义恒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光线昏暗,烛火行将燃尽,颜珞笙趴在手臂上睡得香甜,旁边还放着一本书。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将她抱回床榻盖好被子,忽然,她在睡梦中喃喃道:“公子,你送我的花……凋谢了。”
  “草木枯荣,在所难免,神树之花也是如此,不必为它感伤。”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阿音,我现在信了,它确实有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美梦成真。”
  少女的呼吸平稳绵长,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入衾被中,为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经过桌边,脚步一顿。能让颜珞笙看瞌睡的书,他难免心生好奇。
  拿起来翻了翻,神色登时有些微妙。
  他原样不动地搁回去,熄了灯,心情复杂地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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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王:我的意中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小仙女,然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居然……
  颜小姐(尔康手.jpg):你回来!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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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是《尚书·大禹谟》里的内容。
  最近流量惨不忍睹,是不是大家都开学了orz(虽然我也快开学了,发出不想开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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