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
  李冰阳用掌力将黑衣男子逼开,心下大宽,提身前纵,将寒玉剑抓回掌中,刚要舒一口气,便听到黑衣男子说出这话,不由得一惊更甚。碧玉是靖南世家派来向自己传谕的特使,不想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掳走,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怎么向靖南世子交待?转眼见黑衣男子抱着碧玉已奔出老远,当下大喝一声:“把碧玉给我留下!”发足追了下去。甲二护使见寒玉剑在阁主手上,担心会有闪失,也随后紧追而下。
  寒冰被黑衣男子一掌击中肩头,手臂酸麻,未能将秋水剑及时取出,待她站稳脚跟,黑衣男子早已掳了碧玉飞身远逸,便是李冰阳跟甲二护使也都已追出去老远了。她又惊又急,飞身纵上流星马,一声叱喝,纵马急追下来。
  流星马当真不愧是罕有名驹,奔驰起来追风逐电,片刻之间便超过李冰阳和甲二护使,赶到黑衣男子身后数丈之处。
  李冰阳叫道:“寒冰姑娘,千万别追得太近!”他一开口说话,体内真气松懈,脚步立时慢了下来,霎时间被流星马抛到里许之外。
  寒冰挂念妹妹安危,哪里还顾得李冰阳的劝阻?只不住摧马急追。但这黑衣男子轻功当真高强,饶是他怀里抱了一人,奔驰依然迅如飘风,身形在乱石之上冉冉飞行,便似一朵乌云随风急行,任凭寒冰一再摧马,只是再追不近半尺。
  寒冰知道地面乱石阻隔,流星马难以尽力驰骋,心中焦躁,大声叫道:“妹妹,妹妹,你怎么样?你……你怎么不说话?”喊得两句,声音已哽咽了。
  黑衣男子轻功虽佳,但内力不深,又奔出数里,只感心浮气粗,不得已只能收足稍作歇息。
  寒冰见他正疾行如飞,不料突然间停下,反倒吓了一跳,急忙勒缰止马,流星马收蹄不迭,嘘溜溜一声长嘶,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好久落不下来。寒冰掏出秋水剑,喝道:“快把我妹妹放下来!”
  黑衣男子头也不回,慢条斯理地道:“我好容易捉到一个能逼李冰阳听话的人质,岂能轻易放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妹妹,你回去劝说李冰阳,让他老老实实带了寒玉剑,到幽冥谷换人吧。”说完身形一晃,又乌云般的向前奔去。寒冰忙又纵马急追。
  又奔出数里,面前突然闪出一片乱石岗来。寒冰见这片乱石岗中的石头个个巨如虎象,星罗棋布,直如一片石林一般,暗叫不好:“倘若这贼子逃入这石岗之内,流星马无法进入,再追可就难了!”言念及此,寒冰双手在流星马脖颈之上急忙加力推送。这流星马极具灵性,登明主人之意,后腿在石棱上奋力一撑,一纵而起,一个起落便有两丈,如此纵得三下,便冲到黑衣男子背后。寒冰手腕疾甩,手中秋水剑闪电般飞出,剑光映月,径向黑衣男子背心要害射去。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秋水剑却刺入了黑衣男子左肩。原来这时黑衣男子已奔到乱石岗近前,刚要矮身纵上当前第一块巨石,不想正当此际,寒冰掷来的秋水剑恰好刺到,他这一屈膝间,正好将背心要害让过,而沉下来的左肩却避无可避的挨了这一剑。
  黑衣男子正要纵身而起,突觉肩头剧痛,嘿的一声,翻身跌倒。
  流星马这几个纵跃,蓄势极其猛烈,黑衣男子倒下,它却收势不及,呼的一声,向前面的大石直撞过去。以它此时所携的劲道,若真与前面的大石相撞,非立时与寒冰一起摔得骨断筋折不可。好个流星马,果然神俊非常,便在这生死一瞬的危急关头,只见它后蹄猛地一撑地面,前蹄高高扬起,忽地向上跃起,竟借这一冲之势,离地丈余,蹿到眼前巨石之上,于此千钧一发之际免却了它和主人的爆头而亡之祸。但它前冲之势究是太过猛厉,虽然这一纵化去大半力道,余劲仍是极烈,流星马身躯一晃,长嘶一声,又从石上摔了下来。
  寒冰一心只想到救人,全未考虑后果,胯下坐骑倏起倏落,丝毫未有防备,立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好在她身怀武艺,应变敏捷,双手在地面一撑,将下坠之势及时消解,不致摔得头破血流,然而右膝还是在石棱上磕了一下,剧痛难当。而流星马筋骨坚韧,从丈余高处摔到石堆之中,只划伤了几道皮肉,筋骨无损,随即一跃而起,不住得奋蹄振鬣,喷鼻有声。
  寒冰忍痛站起,只见黑衣男子仰面躺在石缝之中,双臂仍然紧紧搂着碧玉,当下一瘸一拐走到近前,叫道:“妹妹!”伸手便去拨开黑衣男子双臂,不料手指刚碰到他的衣袖,只听呼的一声,黑衣男子陡地站起,寒冰一惊之下,未能反应,衣襟已被他牢牢抓住,随即又被他扯到面前,跟着咽喉一痛,已被一个极为锋利的利刃抵住。
  只见黑衣男子双眼如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道:“你好大胆子,竟敢背后伤我!你信不信我一剑刺破你的喉咙!”
  寒冰自知命悬一线,反而镇定了许多,喝道:“你可知我姐妹是什么人吗?我们是靖南世家的人!你胆敢动我们一根头发,我家世子就是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把你抓到,将你千刀万剐,为我们报仇!”黑衣男子见寒冰目光炯炯,竟是毫无惧色,不禁倒有几分佩服她的勇气,怔了一怔,手中黑色软剑猛地晃动,嚓的一声,将寒冰鬓边的头发割下一绺,怒道:“我就敢动你几根头发,且看你家世子怎样将我千刀万剐!今晚我已斩了一人手臂,不想再伤人,你赶紧回去,若再跟我一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说着左臂将碧玉抱牢,腾出右手,探到左肩之后,伸手抓住刺入肩中的秋水剑,用力拔出。
  秋水剑锋利无比,兼且寒冰方才一掷又使出了全力,剑尖深入黑衣男子肩胛之中,伤势着实不轻,这时被他强力拔出,痛上加痛,忍不住啊地痛叫一声。
  黑衣男子剧痛之下,怒火大炽,将秋水剑拔到手中一看,却是一把长不盈尺的无柄短剑,月光之下,莹莹澈澈,托在掌中便如一泓秋水。黑衣男子盛怒之下,双手捏住秋水剑的两端用力猛拗,便想将之拗断,不料一拗之下,剑身竟然首尾相接,成了一个圆弧。黑衣男子一惊,又用力往其它方位弯折扭掰,然而任凭如何使劲,秋水剑总能弯而复直,始终不断,他又惊又疑:“这薄薄的小剑,怎地这般柔韧!”料想终是无法拗断了,只得恨恨的掷到地上,又向寒冰瞪了一眼,左手抱着碧玉,右手捂着伤口,向乱石岗走进。
  寒冰略微一怔,拣起秋水剑,又跟了上去。
  黑衣男子转过脸来,怒道:“你还敢跟着我?当真不怕我一剑将你杀了吗?”
  寒冰冷冷道:“你不放了我妹妹,就是走到天边,我也跟定了你!你要杀我,好啊,反正没了妹妹,我也不想活了!”
  黑衣男子见她说得斩钉截铁,料来威胁恐吓都已无法将她吓退,只得哼了一声,继续前行。他肩头中剑,伤口稍一牵动便痛入骨髓,不敢再施展轻功,如此一来,便无法再将寒冰甩脱。流星马甚有灵性,不用牵引缰绳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主人身后。
  这片乱石岗绵延甚长,两人一畜穿行良久方才走出。只见大江一转,折而向东。又行了二里多地,黑衣男子突然快步奔到左侧悬崖之下,拔出一丛草叶塞入口中,待嚼烂了,又吐到掌心,涂到左肩伤口上,然后又即急行。这一次他脚步加快了不少,虽不及先前的风驰电掣,却也疾如奔马。
  寒冰急忙又纵上马背,奋力追随。转眼赶出十多里地,眼见江岸渐渐变窄,到后来几乎便要缩为一线,流星马已难行进。
  寒冰眼见不妙,便想故技重施,再次掷出秋水剑偷袭,忽见黑衣男子停止奔驰,转身纵到江边水面漂浮着的一只木筏之上。这木筏极其简陋,只是用三根粗大的树干并缚而成,看上去十分笨拙。黑衣男子纵上之后,将碧玉小心翼翼地放躺上面,取过一块尺许来宽的木板,用力在水里划动,木筏慢慢向江心荡去。
  寒冰大吃一惊,道:“你要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
  黑衣男子头也不回,冷冷的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到幽冥谷了。”顿了一顿,又道:“你快回去,告诉李冰阳,让他拿了寒玉剑老老实实到幽冥谷换人,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永远别想要回碧玉。”
  寒冰见木筏越荡越远,心中大急,叫道:“你把我妹妹放了,让我做你的人质!”
  黑衣男子冷笑道:“让我整日对着你这个脾气暴躁的凶丫头,我才不愿呢!”说完更加用力划动木板,不多时已荡出二三十丈。
  寒冰忧急如焚,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叫道:“你让我们去换人,总得把去幽冥谷的路径告诉我吧?”
  黑衣男子一想也是,回头大声喊道:“稍后我到对岸,会在路上醒目之处标出记号,你告诉李冰阳,让他按着记号而行,自会找到幽冥谷。”停了一下,又提声说道:“对了,别忘了再告诉他,我名字叫做‘十三夜’。”这黑衣男子十三夜喊完这些话,回过头来,继续划动木筏。他伤口敷了草药,鲜血已止,疼痛也减弱了不少,划动木板的力气渐大,不消片时,便到了江心。这时丑时将届,月亮早已偏西,但因大江转为了东西方向,仍是整个江面尽在月光映照之下。只见江面之上,银光闪烁,犹如铺了一层乱琼碎玉一般。
  十三夜抬头望了望天空皎洁明亮的皓月,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碧玉晶莹妩媚的娇脸,一颗心只觉飘飘荡荡,如在云端,一股从未有过的舒心惬意之感油然而生。
  忽听碧玉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要睁开眼睛,只见她双唇颤动,喃喃说道:“水……水……”
  十三夜急忙放下木板,伸手到江中掬水,只见双手之上尽是血污草汁,急忙搓洗干净,凑到鼻边嗅了嗅,仍有血腥草臭,又在水中用力搓洗,渐渐手都肿了,才将异味除净,于是掬起一捧江水,凑到碧玉唇边,用小指小心翼翼分开她的双唇,将水漏将进去。
  碧玉先前被十三夜突然劫持,已然吓得不知所之,随后又被他带着一阵风驰电掣地飞奔,更是魂飞魄散,不久便人事不知,晕了过去。她自中午直到现在,这半天半夜,滴水未饮,早已干渴难耐,又加上迭遭惊惧,身心俱疲,以至连昏迷之中也感到唇焦舌敝,是以神智稍复,便开口要水。这时清水入腹,精神渐长,不多时便苏醒过来,睁开双眼,看到十三夜一张白雪也似的面孔,立时又害怕起来,忙一坐而起,叫道:“姐姐!”四下一望,唯见粼粼波光,溶溶水面,立时呆住了。
  十三夜道:“你不要害怕,我捉你来并无恶意,过几日便送你回去,让你与姐姐团聚。”
  碧玉见他语气温柔,态度和婉,心中惊惶之意略减,但究是大为不安,怯怯地问:“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
  十三夜道:“到我家里。”
  碧玉道:“到你家里?”
  十三夜道:“是啊,到我家里,我家在幽冥谷。你不是口渴么?我再为你掬水喝。”
  碧玉道:“不用,我自己来。”自行掬水喝了几口,又道:“我姐姐呢?李冰阳他们呢?”
  十三夜道:“你不用心急,我已告诉了他们去幽冥谷的路径,他们很快便会来接你的。”
  碧玉道:“我知道你将我捉住,是要逼李冰阳交出寒玉剑,但我知道你这一招绝难成功,李冰阳是不会拿寒玉剑换我的。”
  十三夜似乎早已知道,轻轻点了点头,更加用力地划动木板。
  碧玉道:“如果李冰阳不拿寒玉剑来交换我,你便永远不放我回去了,是么?”
  十三夜望着碧玉,良久良久,目光瞬也不瞬,见她神色殷切,终于叹了口气,道:“若李冰阳不拿寒玉剑换你,而你又不肯留在我家,我……我也会送你回去的。”
  碧玉大喜,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你不会骗我吧?”
  十三夜脸上显出黯然之色,道:“我怎么会骗你?你……你……”
  碧玉问道:“我?我怎么了?”
  十三夜摇了摇头,转过脸去,只是一下一下地划动手中木板。这时他心中抑郁,臂上力气不觉大出了许多,木筏加快,不久便到了江对岸。
  十三夜要扶碧玉上岸,碧玉不让,强拖倦体,自行纵到岸上。十三夜一指不远处一道山坡,道:“翻过这道山坡,就靠近幽冥谷了。”说着当先引路,迈步来到一块较为醒目的大石旁,右臂一晃,手中便出现了那柄黑色软剑,只见他提剑连挥,黑剑在石面上碰出颗颗火花,不多时便砍出一个小小的箭头。
  碧玉道:“你这是做什么?”
  十三夜道:“我答应你姐姐,要沿路作出标记,好指引李冰阳找到我们。”砍好标记,十三夜回到碧玉身边,左手一伸,作出请碧玉先走的手势。
  碧玉见他遵守承诺,待自己又这般恭谨,心中惧意大减,当下迈步走上。
  十三夜走不多远,便在一块醒目的大石之上砍出箭头标记,他剑法卓绝,但膂力却不甚大,待翻过山坡,砍了十来个箭头,已然累得手臂酸痛,气喘吁吁。
  碧玉心中倒生出一丝不忍,又见前方平坦无阻,不需再砍石为记,当下轻轻一拉十三夜衣袖,道:“你累了吧?要不,你……先歇歇吧。”
  十三夜受宠若惊,只觉一股暖意涌遍全身,如在云端,不由自主的就在身旁一块石上坐下,顺势挽过碧玉手腕,道:“碧玉,你也来坐,咱们一起歇息。”
  碧玉一惊之下,忙甩脱手,向旁边避开。
  十三夜一愕,但见碧玉秀眉蹙起,满脸羞怒,登时慌了神,急忙起身,说道:“碧玉,你怎么啦?你生气了?”
  碧玉握着被十三夜刚刚碰了一下的手腕,口中带怒,说道:“你……你怎能乱碰我的手?”
  十三夜忙道:“好,好,我……我不再乱碰你的手,你……你不要生气……”结结巴巴,连说了好几遍,但见碧玉脸色阴沉,低头不理,哪有半点不再生气的模样?于是更加惶恐,也没心思坐着歇息了,惶惶然地站着,搓手顿足,自责不已。碧玉虽不愿被十三夜沾身,但听他说的如此郑重,知道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倘若自己一味恪守世间礼仪,当真中了瘴毒,那可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又见十三夜当此剧毒绕身之际,为了不让自己生气,竟不惜冒险开口解释情由,而且言辞之间又全是恳求,暗想这十三夜倒也不算什么蛮悍无礼之人,这样想着,再被十三夜揽入怀中时,便不再那么嫌恶,反而心头还生起了一点儿感激之意。
  碧玉在十三夜怀里,只觉耳边风声嗖嗖而过,双腿轻虚虚地几乎飘离地面,又不禁惊异:“这林内漆黑一团,他怎么还能走得如此迅疾?难道他双眼竟能在这黑暗之中辨清道路?”又听身旁喀喀嚓嚓、树枝断折之声不绝,料来是十三夜怕两边树枝划伤自己,不停用长剑予以清除,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更感动了。
  行了约盏茶时分,碧玉只觉眼前一亮,只道十三夜已带着自己冲出瘴林,当下如释重负,吐出口中苦涩腥臭的叶片,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四下环顾,只见面前是一块数十丈方圆的空地,月光似银,直泻下来,照得一片通明。空地中央密密丛丛生长着一片矮小树木,上面的树叶与十三夜适才所摘的防瘴叶片一模一样,暗道:“原来他的防瘴叶子是从这里摘的。”一瞥眼间,只见树叶之下到处挂着一串串拳头大小的果实,被月光一照,映出莹润澄碧的光芒。碧玉正饿的饥肠辘辘,这时陡见这许多颜色诱人的果实,哪里还能忍耐得住?说道:“那里有果子!”迈步便走过去。
  她吐出叶片,发足前行,其间不过瞬息间事,不料刚奔出半步,十三夜已伸手将她抓住,叫道:“还没出得瘴林,你怎么把这保命的防毒叶片给吐了?快闭上嘴,千万别开口吸气!”说话间已直冲而出,从矮树上又摘下一片叶子飘身而回,塞到碧玉嘴中,不由分说,伸臂将她抱起,飞身穿过这片空地,又冲入前面未尽的树林之中。这一次十三夜奔得更加快捷,他右臂抱着碧玉,左臂持着黑色软剑,斩削劈刺,将凡是挡在前面的树枝尽数清除,顷刻之间便冲出了瘴林,接着几个纵跃,落到十余丈外的无雾之处,这才敛步收足,将碧玉放下,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亏你只吸了一口气。”
  碧玉双足虽已接地,但被十三夜这一阵追风逐电般的急奔搅得头昏脑胀,站立不稳,伸手扶住十三夜胳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边取出口鼻叶片,说道:“我……我饿的厉害,方才那矮树上有果子,你怎么不让我采几个来吃?”
  十三夜道:“那果子可是这幽冥谷毒性最烈的果子,其中所含毒质,比林中瘴气还要厉害十倍,岂能吃得?你不要着急,稍后我回到家里,马上为你摘可吃的果子来。”
  碧玉肠胃此时被饥饿侵蚀,如火烧炭炙一般,片刻也忍受不得,道:“那……那咱们快点去吧。”
  十三夜答应一声,揽了碧玉又向前疾行。转过一个山包,地势陡然变低,又行几十步,眼前突然闪出一个极深的深沟,向下一看,深不见底。
  十三夜来到沟边,毫不犹豫,抱着碧玉纵身跳下。
  碧玉吓得尖声大叫,双眼闭紧,双臂也不禁将十三夜紧紧抱住。十三夜连声安慰:“不要怕,不要怕。”碧玉一声未止,脚底一实,十三夜已落在地上。碧玉心中稍安,刚欲睁眼,十三夜身形一纵,接着又凌空急坠而下。碧玉又大叫起来。如此连接下纵五次,十三夜方才说道:“好了,碧玉,现在已到谷底,你从我身上下来吧。”
  碧玉魂不附体,双臂依然紧紧抱着十三夜不放,闭眼摇头道:“我不放!我不放!”
  十三夜倒十分乐意,微微一笑,施展轻功,向幽冥谷深处奔去。
  碧玉在十三夜怀中,只觉两耳风疾如哨,两条腿不自禁地也飘荡起来,心中骇异:“他奔跑得如此之快,只怕我们的流星驹也有所不及!”微微睁开双眼,只见天空只余细细一线,两边均是巨石嶙峋的绝壁,四周阴沉沉的,便似传言中的阴曹地府一般。碧玉不觉心中害怕,又闭上了眼睛。突然之间,只觉十三夜拔身而起,落在一处高处,跟着传来几声树枝振动的声音,随即砰的一声,似是踢开了一块门板。碧玉未及睁眼,只觉自己已被放在一团软绵绵的物什之上,用手一摸,却是一张棉被。十三夜回身取来火石火镰,点着油灯。趁着灯光,碧玉发现自己是被放在了一张床上,身下铺着一块破烂不堪的棉被。四面木板合围,竟是一间小小的木屋。十三夜道:“你在此稍候,我这就去为你采摘可吃的果子来。”说完纵身而去。
  碧玉环顾屋内,但见四壁萧然,除了放置灯盏的那张旧桌之外,其余一件长物也无,心中想道:“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家’了?”不禁大感失望。正在这时,灯火一暗,十三夜又已回到屋内,只见他手中捧着四个鸡蛋大小的果实,果皮皱褶粗糙,甚是难看。
  碧玉皱眉道:“这如何吃得?”
  十三夜微微一笑,将三枚果子放到桌上,只留一枚在手中,用拇指指甲刺入果皮之内,缓缓撕开,登时露出里面晶莹鲜嫩的果肉。碧玉一见之下,馋涎欲滴,当下顾不了许多,接到手中,张嘴便将果肉咬入口内,只觉汁流满口,滋味甘美之极。十三夜在树林中转了片刻,突然身子立定,抬起头来,往左侧一株大树上望去。
  碧玉顺他所看的方向一望,不由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冒向头顶,险些失声叫了出来。原来那树上影影绰绰伏着一只枕头大小的怪物,黑暗中也看不清甚么模样,但见一双眼睛碧光灿然,犹似两枚铜铃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十三夜,口中还发出一阵阵呼呼噜噜的低吼,瞧样子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
  碧玉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身子紧紧靠在树干之上,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体内骨骼发出一丝轻响,惊动了那个怪物。但见那怪物眼中的碧光越来越盛,嗓子中的低吼也渐渐急促,而身子却始终如铁铸一般牢牢伏在树枝上,不由得更加令人恐惧。而十三夜也如一尊石像一般,凝然伫立,便是衣纱也不牵动分毫。
  突然之间,那怪物一声怪叫,从树上蹿了下来,蹿到大树半腰,猛地向十三夜扑来。十三夜侧身避开,那怪物从他身旁紧贴而过,扑在两丈外的树干之上,只见它一个转折,噌的一声,又向十三夜闪电般地扑回。
  十三夜向旁踏出一步,口中一声清啸,黑色软剑出手,噗的一声,刺中这怪物的一只眼睛。怪物一声惨叫,身子凌空一扭,陡然蹿向一旁,扑在丈外的一株大树上,四只利爪扣住树皮,头下尾上,牢牢停在树干之上,剩下的一只碧眼死死盯住十三夜。
  碧玉见这怪物蹿纵凌厉,动作迅疾,而呼叫之声又是如此凄厉难听,心惊胆颤,不由得浑身簌簌而抖,牙齿发出格格轻响。
  十三夜一怔,道:“碧玉,是你么?”一句未落,那怪物一声长嗥,又猛地向他扑出。十三夜斜劈一剑,将它逼开,同时身子向旁横移三尺,避开它的利爪。他既知碧玉身处险境,心神大乱,便无法再专心致志地对付怪物的攻击。怪物眼睛被刺瞎一只,狂性大发,一扑不中,在树上一撞,立时又回攻而到,口中的嘶叫益发惨厉刺耳。十三夜叫道:“碧玉,你千万不要出声,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这毒猫发现了你,立时便会对你不利……”说话之间十三夜已奋力避开毒爪飞猫的四次疾攻,情势凶险之极。
  这毒爪飞猫厉声怪叫,狂冲猛扑,便如一只弹性极强的皮球,在四周的树干之间来回飞纵扑击,利爪拼命的往十三夜身上抓挠。它那只独眼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碧光灿灿的长痕,纵横交错,霎时间织成一张绿色网罩,将十三夜紧紧裹中。十三夜则好似化作了一团无形雾气,在这“绿网”的空隙之中沉浮起落,左飘右闪,不管毒爪飞猫攻势如何凌厉,却总也伤不到他一片衣角。
  这场诡幻罕见的人兽大战,直把躲在一旁的碧玉看得目眩神摇。这一人一兽翻翻滚滚也不知斗了多少回合,蓦地毒爪飞猫叫声止歇,只见十三夜持剑端立,一动不动,毒爪飞猫则伏在对面树干之上,嗓中不住低吼。这一人一兽原本正缠斗地激烈异常,不料说停就停,由激烈缠斗而入于静止,竟只在眨眼之间,碧玉始料不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十三夜双眼不敢从毒爪飞猫身上移开半分,叫道:“碧玉,实在抱歉,今晚只怕不能请你享用这毒爪飞猫的大餐了。我已尽了全力,却仍打它不过,看来今晚与李冰阳相斗,实在耗力太多。不过你放心,待我歇息一日,养好精神,明天定会给你捉到一只。你不要移动,等我把这**引到远处,你赶紧离开树林,回木屋等我,知道吗?”
  碧玉颤声道:“知道。”话一出口,想起十三夜刚刚的嘱咐,连忙捂住嘴巴。
  十三夜闻言心中稍定,当下一声长啸,黑色软剑挺出,身随剑至,又向毒爪飞猫刺去。
  这毒爪飞猫刚开局眼睛便被刺瞎一只,早已锐气大挫,眼下恶斗良久也未能伤敌毫发,也是害怕已极,但它性情凶暴,虽知再斗下去决计讨不了好去,然见敌人持剑攻来,却依然毫不畏缩,奋起残余精力,大叫一声,又与十三夜针锋相对地周旋起来。
  十三夜对其情性自是熟之已稔,宝剑施展开来,招招凌厉霸道,为的就是将它激怒,使之一门心思的只顾同自己缠斗,以便顺利将它引开。
  毒爪飞猫果然中计,连声厉叫,发了疯般向十三夜猛冲。十三夜在幽冥谷中一居十余年,会过的毒爪飞猫着实不少,但还从未见过像今晚这只凶猛悍恶不怕死的,虽然身遭重创,可是不仅不退,反而攻击得更加狂暴,不由得也微生惧意。
  十三夜一连刺出四十余剑,突然双足点地,向树林深处跃去。这毒爪飞猫正打得兴发,岂容他就此逃脱?四肢在树干上一撑,飞身急追而出。但十三夜身法迅捷之极,既先它一步而走,若想追上,便为不易,直赶出四五百步,相距仍有一丈之遥。
  十三夜见此计已售,回头一看,见碧玉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大急,提声叫道:“碧玉,还不快走!”
  碧玉如梦方醒,回身急奔而去。
  十三夜见碧玉脱离险境,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刚要松一口气,突然嗤的一声,肩头黑纱被毒爪飞猫抓破一块。原来他微一松神,脚步稍缓,登时被毒爪飞猫追上,两只爪子在他肩头抓了一下,好在飞猫也忌惮他手中兵刃,不敢过分欺逼,只在他肩头蜻蜓点水般地轻轻一挠便即远逸,否则这一爪抓到皮肉,后果可委实不堪设想。便在这万分紧急之际,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娇叱:“**,看剑!”同时一道白光随声而至,射中毒爪飞猫一只前爪。毒爪飞猫惨嗥一声,前爪已被一分为二,身躯一抖,翻滚在地。只听托的一声,那道白光钉在旁边一株树干之上,却是一柄细细薄薄的无柄短剑。
  十三夜闻声一震,道:“碧玉!”挺身便要站起,但微一用力,立时耳鸣眼黑,竟是站立不起。
  只见声音传来之处转出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果然就是碧玉。原来碧玉依十三夜之言奔出树林,但听到毒爪飞猫凶残凄厉的嚎叫之声不绝传来,心中对十三夜究是放心不下,犹豫片刻,终于又反身回林,循声潜至,藏在旁边一株树后,待见十三夜扑地摔倒,毒爪飞猫反扑而到,当即掷剑相救。她手法精准,出手妙绝,竟一招奏功。待听到十三夜呼唤,当下忙从树后出来,奔到十三夜身边,伸手要扶。
  毒爪飞猫陡然吃此大亏,狂怒不可遏止,顾不得爪子剧痛,狂叫扑来。
  碧玉兵刃已然出手,眼见毒爪飞猫疾扑而至,急切间不暇多思,挥拳往它那只碧眼打去。
  毒爪飞猫何等机灵?将头微侧,张口已咬住碧玉拳头。
  碧玉被咬得手背生疼,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急挥而出,砰的一声,击中飞猫耳门,将它打得一个跟头翻了出去。碧玉急忙缩回手来,轻轻抚摸被咬痛的手背,好在戴了刀剑不入的银丝手套,皮肤未被咬破。毒爪飞猫被碧玉一拳重击,打得眼前金星乱冒,胆寒气沮,再也不敢停留,蹿身上树,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碧玉将十三夜扶起,问道:“你没受伤吧?”十三夜道:“还好。碧玉,多亏你及时出手,不然今晚我非被这**咬死不可。”碧玉道:“那有甚么!你遭此危险,还不是为了我么?再说你要有什么不测,我一人在这儿可怎么好?”定了一定,道:“咱们回去吧。”十三夜手臂被碧玉握着,心中欢喜,不由得气力恢复极快,片刻间,胸间的烦恶郁闷便即消尽,只见碧玉一双水盈盈的妙目望着自己,目光中竟充满关切之意,胸口一热,翻手握住她的小手。碧玉脸一红,急忙挣脱,迈步走到一边,从树上拔下那无柄短剑,道:“咱们快回去吧,可别再碰上别的毒爪飞猫了。”十三夜道:“好。”想要再来拉碧玉的手,不料碧玉早已掉头走了。
  出了树林,来到那小水潭边,十三夜道:“我一身是汗,难受得厉害,得洗个澡。碧玉,你要不要也一起洗一洗?”
  碧玉这半夜以来迭遭惊险,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早已黏黏腻腻的极不舒服,但听十三夜竟公然邀她共浴,不禁又羞又怒,沉声喝道:“呸!胡说八道些什么!”
  十三夜碰了个大钉子,不明所以,惊道:“碧玉,我又说错什么话啦?”
  碧玉自前面十三夜不识“竹筷”之时,便已知他是从小在这荒山野岭中长大,压根儿不懂人间的礼教防嫌,他如此口没遮拦地邀己共浴,料来不是存心轻薄,是以这一声怒斥之中,倒是害羞责备的居多,恼怒厌恶的为少,她见十三夜满脸惶惑,说道:“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怎么可能在一起……一起……你要知道,我们男女有别,便是拉手都是不可以的。”说完这句,又一顿足,道:“好啦,我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要洗,就自己洗吧。我到一边等你去。”说着假做生气的走到石壁之后。
  十三夜呆然而立,想不通碧玉何以又突然生此大气,呆了片刻,和身纵入水潭,一边搓揉肌肤,一边琢磨碧玉的话,暗暗纳闷:“怎么男的女的就不能一起洗澡?前面不能乱碰她的手,现在又不能同她一起洗澡,难道他们谷外的人都有这些烦琐的规矩?嗯,看来我长居深谷,外面的事知道的太少。以后可得小心在意,不能再惹碧玉生气。”正在自怅自悔,猛听石壁后传来碧玉惊恐之极的尖叫。
  十三夜大吃一惊,泼剌一声,蹿出水潭,飞身来到石壁之后,只见碧玉坐倒在地,左手捂着右肩肩头,右手指着树林方向。
  十三夜顺她手指望去,只见一团枕头大小的黑影正向树林急速逸去,朦胧之中,认出正是方才那只与自己剧斗败走的毒爪飞猫。十三夜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慌忙抢到碧玉身边,拨开她捂着肩头的手掌,只见衣衫破裂,白嫩的肌肤上赫然留着三道划痕,血色发黑,显然是被那毒爪飞猫用剧毒爪子抓出来的。
  碧玉哭道:“我被那毒爪飞猫的爪子抓中啦!我……我中毒啦!”说话时双唇发颤,显是害怕到了极处。
  十三夜连声宽慰:“不怕,不怕,只是皮肉小伤,将毒血吸出来就没事了。”嗤一声将她肩头衣衫撕开尺许,使她整个肩膀都裸露出来。
  碧玉大惊,道:“你干什么!”抬手便要打去。
  十三夜伸手将碧玉手抓住,道:“碧玉,不要乱动!越动毒质运行更快,要是进入五经六脉,可就吸不出来啦!”说着俯下头来,双唇凑到碧玉肩头伤口之上,用力吮吸起来。
  碧玉身体一颤,登时不敢动了。十三夜身法灵活,倒地即起,但身中剧毒的寒冰四肢瘫软,这一跤却摔得结结实实,腰背几乎也要断了。寒冰虽然会武,但学得只是轻身击剑之术,发射暗器之法,内力却未练过,所以身骨娇嫩,与寻常不会武功的女孩儿无异,哪里禁得住这从高而下的重重一摔?只觉五脏翻转,险些便要晕过去。
  寒冰剧痛之下,一股暴怒冲起,见十三夜步履蹒跚地走到水潭边蹲下洗脸,体内不知怎的居然腾起一股大力,抓过身边的秋水剑,挣扎而起,一步步挪到十三夜背后,秋水剑剑尖向下,猛地往他背心刺落。
  十三夜正双手掬水往脸上泼洗,丝毫不知背后的寒冰已经施手加害,眼看秋水剑便要刺入他背心肌肉,突然他脚尖点地,身子向旁边横移而出,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秋水剑的剑尖,只听他笑道:“水怪呀水怪,你已被我打败了几十次,居然还敢打我的主意!”十三夜移形换位,避到一边,身形姿态却并无任何改变,仍旧是蹲身屈膝,掬水洗脸。
  寒冰一剑刺空,正在吃惊,又听他口称甚么“水怪”,更是愕然,一呆之间,猛然眼前碧幽幽的潭水一阵激荡,跟着泼剌一声大响,一个巨大狰狞的怪兽头颅从水中探将出来。
  寒冰脑中嗡的一声,惊得魂飞天外,眼睁睁望着这水怪张开的血盆大口往自己腰间咬到,竟然吓得不知躲避。
  一旁的十三夜哎呦一声,抢身上来,将寒冰向后拉开。那水怪一口咬空,牙齿相撞,发出喀的一声大响。十三夜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寒冰从水怪的巨口之下拉出,顺势挡在她的身前,同时黑剑出手,往水怪额头刺去。这水怪甚是凶悍,眼见到嘴的美味被十三夜抢去,大吼一声,两只前爪在潭边石头上一按,猛地向他扑来。这时十三夜刺出的一剑早已刺中水怪额头,只听嗡的一声颤鸣,剑身弯成一个圆弧,跟着反弹而回,原来这水怪皮粗肉硬,竟是刀剑不入。十三夜手腕反被长剑震得微微作痛,叫道:“好**,几日不收拾你,脾气倒大了不少!”翻腿一脚,将寒冰踢出,黑剑纵横挥霍,与水怪恶斗起来。
  寒冰被十三夜这一脚踢得连退十几步,一跤跌倒,欲要站起,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只见那水怪在潭边摇头摆尾,张牙舞爪,咆哮连连,激得水花四散飞溅,两只绿油油的小眼时隐时现,十分凶猛可怖。十三夜高蹿低伏,一边闪避,一边不绝向水怪挥剑急刺,也是斗得英勇异常。
  蓦然十三夜与水怪同时大叫一声,十三夜倒纵而出,落到寒冰身旁,那水怪两只绿眼却只剩了一只,慢慢缩回潭内。
  寒冰望着兀自起伏激荡的潭水,惊魂难定,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扭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十三夜左臂剧烈颤抖,一滴滴的液珠不断沿着他五根手指向下滴落,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颜色,却也猜得出定是鲜血无疑。寒冰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歉意,问道:“你……你受伤了?”
  十三夜道:“手臂被这**咬了一口。”忽然转过脸来,两道犀利的目光射在寒冰脸上,森然道:“刚才我洗脸之时,你拿着剑偷偷到我身后,要做什么?是不是又要杀我来着?”
  寒冰被他这么冷气森森地一问,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道:“不……不是的,我只是……”
  十三夜哼了一声,道:“不是最好!”见她脸上的青气较先前又深了许多,情知她中毒愈深,为她觅药解毒已刻不容缓,当下伸手将秋水剑从寒冰手中夺回,道:“兵器在你手中,大是隐患,还是由我保管的好。我左手已伤,无法再抱你了,你快趴到我背上,我背着你走。”
  寒冰又羞又怒,道:“我不用你好心……我,我自己会走!”
  十三夜满心惦记着碧玉,哪有心思与她在这里缠磨?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寒冰衣襟,提到自己背上,喝道:“搂紧我的脖子!”
  寒冰勃然大怒,怎奈毒气浸体,身无微力,难以抗拒,只得趴在他的肩上。十三夜回臂勾住寒冰大腿,防她脱落,叫道:“我可要前行了,你小心扶稳,可别摔了下去。”身子前倾,发足奔了起来。
  寒冰从小到大,从未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此刻伏在十三夜背上,不知怎的,满腔怒火之中,竟不自禁的微微泛起异样之感,只觉十三夜越奔越快,自己身子飘飘悠悠的直向后仰,当下双臂一收,终于将十三夜脖颈搂住,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
  转眼奔出数里,十三夜突然止步,道:“你且下来,我到山壁上给你采解毒草药。”
  寒冰不料十三夜急奔之中说停便停,身子不由得在他背上重重撞了一下,她羞怒交迸,忍不住就要发作,但听他说要为自己采摘解毒草药,只得将这股怒火强行压下。
  十三夜将寒冰放下,双臂一振,纵上右侧悬崖,四肢紧贴石壁,手脚并用,借着石壁表面的棱角缝隙迅速攀援而上,便如一只黑色的大壁虎,片刻间游到十多丈的高处,从一道石缝之中拔出一丛草叶,随即又急速溜下。
  十三夜来到寒冰面前,将草叶向她一递,道:“快吃了吧。”
  寒冰接在手中,只见这些叶片形状丑怪,遍生茸毛,触手已极不舒服,凑到鼻边一嗅,更是腥臭难闻,忍不住便要作呕,狠狠往地上一摔,道:“我不吃,我吃不下!”十三夜道:“你不服解药,待会儿毒发身死,可怨不得我!”
  寒冰怒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快带我去见碧玉!”
  十三夜道:“你的死活自然与我无干,但你要毒发身死,死在碧玉面前,那可就与我大大有干了。碧玉要知道我对她姐姐见死不救,她岂不要恼我一辈子?哼,你一刻不服下这解药,便一刻也休想见到碧玉!”拣起地上草药,一把递到寒冰面前,喝道:“快吃下去!”
  寒冰听十三夜说得斩钉截铁,情知拗他不过,同时也担心自己当真毒发身亡,略一犹豫,只得将草叶接到手中,捏起一片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霎时之间,寒冰只觉一股苦腥恶臭之极的味道充满口腔,立时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又将草药摔到地上,一边连吐,一边叫道:“我不吃!我说什么也吃不下!”
  十三夜大怒,想到碧玉伤口毒质未去,尚亟待解救,哪有闲功夫陪她在此磨蹭?当下说道:“好,你吃不下,我便来助你一助!”抓起草药尽数塞入口中,用力咀嚼。
  寒冰已经猜出十三夜用意,登时花容失色,不住向后挪动身子,惊道:“你……你……别……”十三夜放下手中秋水剑,将嚼得稀烂的草药吐到掌心,弯下身子,托到寒冰唇边,喝道:“快吞了它!”
  寒冰双唇紧闭,只是摇头,满脸哀求之色。
  十三夜冷哼一声,左手倏出,捏住寒冰两腮,强行分开她的唇齿,右手药糊便要往她嘴里塞入。
  情急之中,寒冰一眼瞥见丢在一旁的秋水剑,伸手便要去抓。
  十三夜目光何等锐利,见寒冰眼珠一动,已明其意,待她手臂甫动,立时膝盖一跪,将她五指压在地上。
  寒冰五指被压得剧痛钻心,另一只手一招“二龙抢珠”,食、中二指往十三夜双眼插来。
  十三夜喝道:“好狠毒!”左手一转,抓住寒冰手腕,急切之中,竟忘了自己这只左手刚刚被水怪咬过,被寒冰用力一挣,擦动伤口,立感奇痛无比,急忙松开。
  寒冰一挣而脱,手腕微转,双指并起,又转刺十三夜咽喉。这一招更加狠毒,十三夜吃了一惊,只得撤回右手,横掌急格,同时在手掌回收之际,顺势将手中药糊又抛回嘴中,含糊叱道:“你这臭丫头,就会辣手伤人!我可要对不住了!”右掌环过,抓住寒冰手腕,左臂搂住她的头颈,翻身将她压倒在地。
  寒冰魂飞魄散,但全身受制,兼以体内本就没了几分力气,如何还能抵抗得住?骂道:“你这千刀万剐的恶……”一个“贼”字未及出口,双唇已被十三夜腾出的两根手指捏住,登时呀呀地再说不出一句话。
  十三夜捏开寒冰唇齿,低头将自己嘴巴凑到近前,呸的一声,将满嘴药糊吐了进去。
  寒冰暴怒如狂,只觉这满口药糊又苦又臭,黏黏腻腻,当真恶心到了极处,然而牙关被制,却又无法吐出,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
  十三夜担心药糊被寒冰咳嗽呛出来,急忙合上她嘴,用力摇晃,直待药糊滑入她腹中,这才罢休。他大功告成,一跳而起,忍不住得意地嘿嘿冷笑,但只笑得几声便笑不下去了,只见寒冰躺在地上,两眼紧闭,已经人事不醒,原来她怒极攻心,竟而晕了过去。
  十三夜挂念碧玉伤情,抱起寒冰,拾起秋水剑,提气向木屋奔来。来到木屋之下,只见屋内没有了灯光,他大吃一惊,急忙飞身上树,闯入屋内,叫道:“碧玉,碧玉!”
  只听碧玉轻轻应了一声,道:“我在这里。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灯又灭了,我……我好害怕。”
  十三夜惊魂略定,道:“别怕,别怕。我还以为你……你,你在就好!我给你把消痒的药带来啦。”来到床边,把寒冰和秋水剑放下,解开碧玉肩上纱布,取出一枚毒果,剥去硬皮,将果肉揉碎,敷在她伤口之上,又撕下一道纱布,小心为她包好。
  碧玉忽然闻到他手上的血腥气,惊道:“你受伤了?”
  十三夜将左手缩回,道:“没事的,只是被**咬了一下。”
  碧玉更是吃惊,道:“怎么会这样?伤的怎样?我来看看。”
  十三夜将手递出,碧玉隐隐约约只见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禁吓坏了,忙道:“怎么这么重?快拿布来,我给你包扎。”
  十三夜受宠若惊,欢欣鼓舞地道:“在这儿,在手背上。”右手自衣服上撕下一块纱布,并左手一起递到碧玉面前。
  碧玉接过纱布,手指碰到十三夜左手,只觉触手粘湿,尽是血污,不由得心惊肉跳,双手乱抖,颤声道:“这……这么多血!”
  十三夜微微一笑,道:“是啊,都咬到骨头了!要不是我及时刺瞎它一只眼睛,只怕这整只手掌都被它咬掉了呢!”说着又将纱布从碧玉手里取回,自行抱扎,一边说道:“碧玉,你居然关心我身上受伤,你对我真好。只是我手上尽是血污,可不能把你沾脏了。”
  碧玉听了,晕生双颊,不禁低下了头,见到躺在一边的寒冰,昏暗之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十三夜哦了一声,道:“我倒把她忘了。这是你姐姐,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渡过了江来。”碧玉又惊又喜,道:“你说她是我姐姐?”一把将寒冰抱起,叫道:“姐姐,姐姐!”见寒冰不声不动,惊道:“我姐姐这是怎么了?”
  十三夜取来一根油木点着,插在墙板上,道:“她不知瘴林有毒,闯了进来,又误食了林中毒果,以至中了剧毒。”
  碧玉大吃一惊,不由得心中大恸,哭道:“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十三夜见碧玉哭得悲切,大是惶恐,忙道:“碧玉,你不用担心,我已给你姐姐服下了解药,将养一两个月多半便会好了。”
  碧玉心下稍宽,但又听说只是“多半”才会好,忧心复起,泪光莹然地问道:“为什么只是多半才会好啊?难道就没有必好的法子?要是我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啦!”
  十三夜大惊失色,双手乱摇,道:“碧玉,你可千万不能乱想,我一定有法子将你姐姐治好。我这便去杀了那个**,用它的胆囊给你姐姐解毒。”说完掉头便向外冲,只听嘭的一声,门板剧烈震动,原来十三夜往外冲得太急,竟与门板撞到了一起。碧玉只觉整个木屋也晃了一晃,微微一惊,但念及姐姐安危,又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忽然寒冰在碧玉怀中轻轻一动,嗓中发出一丝呻吟。碧玉大喜,连忙轻摇寒冰身体,口中不住呼唤“姐姐”,过了好一刻,寒冰缓缓睁开双眼,向碧玉呆望片刻,猛地一坐而起,捧住碧玉双肩,叫道:“碧玉,是你么?”碧玉大喜之下,泪水又断线珠子般滚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姐姐,是我,姐姐,你,你怎么追到这里来啦?”寒冰见碧玉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不答她问话,突然伏到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哭了良久,寒冰才渐渐收泪,碧玉却仍是抽抽泣泣地哭个不住。寒冰反倒又劝起她来,劝了好一会,碧玉这才擦干眼泪,哽咽问道:“姐姐,你是怎么追到幽冥谷来啦?”
  寒冰道:“还不是十三夜这个恶贼……”
  碧玉奇道:“十三夜?十三夜是谁?”原来十三夜当初在江上向寒冰自报名号之时,碧玉尚在昏迷之中,而醒来之后异变迭起,十三夜也始终未有机会向她自呈家门,直至此时,碧玉竟还不知十三夜的名字,这时陡地听到“十三夜”三字,不免好奇相问。
  寒冰道:“就是掳你到此的这个恶贼啦,还能有谁?”
  碧玉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叫做‘十三夜’,好奇怪的名字。”
  寒冰又道:“十三夜这恶贼将你带过了江,便以为我没法子再追他,不料吉人自有天相,他决计想不到咱们的流星马是会泅水的。”碧玉道:“咱们的流星马会泅水么?姐姐,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寒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见十三夜这恶贼把你带过江去,心中焦急,便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纵马入江,不成想流星马果然把我驼到对岸。然后我便循着恶贼沿途砍出的记号一路寻了过来。不料在谷口那片树林之中,由于不识路径,竟而迷失了方向,还中了其中瘴毒,后来……后来这恶贼不知为何跑到林中,我正好遇到了他。”顿了一顿,又道:“碧玉,那恶贼将你带到此处,没有欺侮你、伤害你吧?”
  碧玉摇了摇头,道:“没有,他非但没有欺侮伤害我,反而待我还很和善。姐姐,说实话,我看他倒不像什么‘恶贼’,姐姐,或许……或许咱们都错怪他了。”
  寒冰大怒,道:“错怪他?怎么会错怪他!他这种人若不是恶贼,那世上便再也没有坏人啦!”
  碧玉被十三夜擒掳以来,时时刻刻受他照料,不但不像一个俘虏,反而像一个贵宾,肚中饥饿,他辛苦觅食,肩膀受伤,他尽心救治,全无半点传言中强盗劫匪凶恶狠戾的样子,她虽然不解何故,但内心深处,对他的恐惧敌视之意不知不觉中已大大减少,甚而至于,对他还暗暗产生几分好感,此时听姐姐一口一句“恶贼”的乱骂,心中竟然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她对这位姐姐向来亲敬,又见她正在气头上,不敢辩驳顶撞,停了一停,只得改换话头,道:“姐姐,咱们的马儿呢?”
  寒冰道:“那谷口树林外有一道高达数丈的石梁,马儿翻越不过,我只好暂时将它留在了那里。”她一转眼,见碧玉肩头衣衫破碎,包着一块黑纱,惊道:“碧玉,你受伤了?”
  碧玉道:“姐姐你别担心,这只是被毒爪飞猫抓伤了一点皮肉。”
  寒冰道:“毒爪飞猫?”
  碧玉道:“是呀。”当下将十三夜如何将自己带到幽冥谷,又如何为了给自己弄食而大战毒爪飞猫,自己又如何跟踪、施助,最后又如何遭飞猫偷袭等事一一说了,只是把十三夜邀己共浴、为己吸毒一节含糊带过。寒冰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妹妹被十三夜掳来不过一个更天,竟已发生了这许多惊险诡奇之事,又见她述说这些事时神采奕奕,竟是一副兴致勃勃之态,不禁心头一凛,暗道:“妹妹当真太不懂事,自己成为人质,竟然还这般兴高采烈,我说什么也得赶快带她逃走。”刚要开口,忽听远远传来十三夜的叫声:“碧玉,你姐姐有救了,我……我已把那水怪的胆囊给取了来啦!”这句话说完,人已到了树下,跟着树枝晃动,呼的一声,十三夜已纵到屋内,只见他手中托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球,火光映照下,泛出绿茵茵、碧惨惨的光芒,想必就是那水怪的胆囊了。
  碧玉见这胆囊,倒还不觉的怎样,寒冰却着实吃了一惊,她方才亲眼见识过那水怪的厉害,知道那水怪嗜血凶狠,残暴之极,不料忽焉之间,十三夜竟已将之杀死,剖了它的胆囊回来!
  寒冰望着这枚胆囊,又望了望十三夜那只为怪物咬伤的血迹斑斑的左手,心想此人行事诡异,当真令人难以猜度。
  十三夜将手中胆囊晃了一晃,说道:“碧玉你看,这便是我谷中头等第一的解毒灵药——那寒潭水怪的胆囊。只要将它服了,这谷中任何剧毒都能化解。你姐姐不过误食了几枚毒果,服了它,毒质立时可除。”
  碧玉大喜,道:“这最好不过,你快给我姐姐服下。”
  寒冰脸色大变,忙缩身躲到碧玉身后,道:“我不吃,我不吃。”
  碧玉道:“是呀,这胆囊如此之苦,我姐姐怎能吃下?十三夜,你有没有法子将它的苦味变淡一些?”
  十三夜听碧玉突然叫出自己名字,不禁一愣,但随即明白定是寒冰方才告诉她的,微微一笑,道:“这胆囊苦么?并不苦啊!不信我尝给你们看。”伸舌头在胆囊上舔了一舔,咂咂嘴唇,说道:“也并不苦呀,只要不咬破它的外皮,将它囫囵吞下去,便一点不会觉苦的。”
  碧玉见十三夜舌舔胆囊,脸上没有一丝苦楚之相,心下大宽,然而见他用自己舌头舔过,姐姐势必不肯再服,便道:“不苦便好,你快去将它洗干净了,给我姐姐服下。”十三夜有心要说“这胆囊刚从水怪体内取出,一点不脏”,但他对碧玉的话奉若圣旨,丝毫不敢拂逆,当下答应声“好”,出门办理。不一刻,十三夜又托着清洗好的胆囊回来。碧玉对寒冰道:“姐姐,现下好了,快,快来把它服下吧。”
  寒冰浑身簌簌而抖,只是闭嘴摇头。
  十三夜叹道:“看来还得我助你一把。”说着胆囊交予左手,右臂一伸,手指已捏住寒冰两腮,分开她的唇齿,左手胆囊随即塞入,跟着右手一托她的下巴,咕的一声,胆囊穿过寒冰咽喉,滑进腹中。十三夜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寒冰全无招架阻挡的余地,待她反应过来,胆囊已然入口进腹,只留得满口腥臭苦涩。
  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寒冰手掌倏起,在十三夜脸上结结实实打了一记。也是十三夜大喜之余,失之大意,寒冰暴怒之下,出手又快又狠,这一掌打得极是劲道,十三夜雪白的右颊立时肿起五道殷红的指印。
  十三夜赫然变色,但见寒冰向自己怒目而视的双眼之中噙满泪水,不由得怒火消了大半,揉了揉疼痛的右颊,俯身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掀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衣及一团蓬茸松软的黑纱,转身出门而去。
  碧玉道:“姐姐,你服下胆囊,体内毒质已不足为患,该当高兴才是,为甚么又哭起来?”说着伸手挽住寒冰一只胳膊。寒冰身子一动,满眶的泪水立时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碧玉轻轻一笑,道:“姐姐,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流眼泪呢!”寒冰抬起衣袖,把泪痕抹得干干净净,翻手抓住碧玉双手,低声道:“妹妹,咱们得赶紧逃离这地方。”碧玉一愣,道:“什么?”
  只听门外十三夜问道:“碧玉,什么‘什么’呀?”只见十三夜从门外迈步而入,身上已换上了刚刚床下取出的新衣,这时他衣色崭新,轻纱飘动,门口一站,显得神采飞扬,意气英发。
  碧玉道:“没什么,只是我和姐姐很久没有饭吃,都饿得有些难受。”
  十三夜一拍脑门,失声道:“该死,该死。看我一时糊涂的,竟把你还饿着肚子这事给忘了。我立刻去割几块水怪的肉来烤了你吃。那水怪虽说没有毒爪飞猫滋味鲜美,却也劲道可口得很。”
  碧玉道:“你别只说,快去弄来。”
  十三夜答应一声,转身而去。寒冰奔到门口,见这木屋建在树上,也是一惊,又见十三夜已飘到地面,快速远去,转眼没入沉夜之中,便回到床边,拉住碧玉双手,道:“趁他不在,咱们快走。”
  碧玉迟疑道:“咱们就这么走吗?”
  寒冰见她竟有不愿之色,不禁向她侧脸斜视,问道:“怎么,妹妹,难道你不想逃走?”
  碧玉道:“想自然是想,只是咱们不辞而别,稍后他回来见不到人,岂不担心着急?”
  寒冰道:“他急不急,关咱们甚么事?咱们快快动身,再迟延片刻,他可就回来了。”手臂用力,将碧玉从床上拖了下来。她先前毒质侵体,肢体**,但经服过崖上灵草,毒性已止,这时又服了水怪胆囊,气力大增,四肢已灵动如常。这水怪的胆囊实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不但化毒疗伤功效极佳,而且另有增神益气之助,寒冰服下不过片刻,便已功效大显。
  碧玉被拉到门口,望着幽谷中沉沉的夜气,道:“姐姐,这山谷中黑魆魆的,咱们路径不熟,又能逃到哪里去?”寒冰一怔,心想也是,她所知的唯一出口便是十三夜所去的地方,若走此路,定然与他相遇。
  碧玉道:“十三夜对咱们并无恶意,不如等他回来,我求他将咱们送出去好了。”
  寒冰道:“妹妹真是尽说梦话。他处心积虑地把你捉来,岂能轻易放你?你可是他用来要挟李冰阳交还宝剑的筹码啊!他装模作样的讨你欢心,无非是想将你稳住,让你不给他捣乱。但李冰阳岂会乖乖就范,用宝剑换人?等他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妹妹没了用处之后,只怕就要露出本来面目了。到那时他岂还会再对妹妹假惺惺的献殷勤?妹妹难道忘了丁左护使?他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竹篮,便被砍去了一条手臂,如今妹妹关系的可是他的家传宝剑,到时他奸计不成,恼怒起来,只怕对付咱们的手段,要比砍去丁左护使手臂还要恶毒百倍啊!”
  碧玉想起丁左护使那断臂洒血的残酷场面,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道:“姐姐说的对,这里确是不能久留,咱们这就走。”
  寒冰大喜,拉住碧玉手腕,道:“咱们先在附近找个隐秘所在藏起,等十三夜回来见不到人,定会四处寻找,到时咱们便趁机逃向谷口。”碧玉道:“就依姐姐的。”二人刚要跃门而出,寒冰忽然回头望了一下床铺,见自己的秋水剑留在床上,当下奔回取过,掠过墙上火把之时,顺手一剑将火头斩落,用脚踩熄,这才挽了碧玉之手,双双纵出。
  两人落到地面,四面环顾,只见右侧一块巨大岩石,石后杂草丛生,深可及腰,正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当下两人奔到草丛之旁,刚要俯身钻入,忽听草丛中窸窣声响,二人大奇,正要向前探察,忽然草丛分开,一颗笆斗般大的蛇头探了出来。二人齐声惊呼,向后纵开,各自抽出秋水剑,摆出一个“仙人指路”的架势,只待巨蛇攻击,便掷剑刺击。只见这蟒蛇头颅呈三角之形,额上生有一个大瘤,两只眼睛烁烁闪光,形貌古怪丑陋之极。这蟒蛇抬身昂头,做出吓人姿态,舌芯吞吐,发出孳孳声响,却无前扑之意。碧玉在后跃之时,已然闻到怪蛇身上所发出的腥臭之气,只觉阵阵头昏,叫道:“姐姐,咱们斗不过它,还是走吧。”寒冰急道:“找不到隐身之所,而那十三夜转眼即回,可怎么办?”碧玉眼光一转,看到旁边那道石缝,一把拉住寒冰手腕,道:“姐姐,跟我来。”当下拉着她钻进石缝。
  寒冰道:“这是去哪?”
  碧玉道:“这里有一座山坡,上面石头甚多,咱们到那里躲一躲。”出了石缝,二人奔上山坡,放眼四顾,只见这山坡起伏十来丈,甚是窄狭,坡上石头虽多,但均不大,能够匿行隐身的更少,若被十三夜找到这里,只怕凭他的身法,倏忽一下便给寻出来了。
  寒冰听到瀑布激水之声,循声望去,道:“这里不能隐身,到那边去看看。”携了碧玉循声奔去。待见到了水潭,猛然惊悸,止步道:“别过去,这水潭里可不知有什么古怪没有!”
  碧玉一笑,道:“姐姐太小心啦,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十三夜还在这里面洗过澡呢!”碧玉话一出口,便知说多了嘴,满面通红,忙岔开话道:“姐姐,看你一脸血污,我过去帮你洗一洗吧。”
  寒冰想起这是十三夜前面逼自己吞服草药时用他受伤的左手捏自己脸颊时留下的,不禁也红了脸,忙到潭边掬水将脸洗了,又到小瀑旁接了几捧净水,将口中胆腥草秽漱净,又想起十三夜竟用他嚼烂的草药吐到自己口中,不禁又是一阵恶心。
  寒冰漱净了口,又狠狠吞咽几口清水,转过石壁,看见前面乌压压的一片树林,喜道:“妹妹,咱们有藏身之处了!快看。”伸手一指。碧玉连连摇头,道:“姐姐,那里去不得!那树林里有毒爪飞猫!”寒冰愣了一愣,突然将脸一扬,咬牙道:“怕甚么?只要能逃出幽冥谷,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那毒爪飞猫再厉害,又能厉害过十三夜那恶贼吗?我宁可死在毒爪飞猫的毒爪之下,也不愿留在这里受那恶贼的辣手荼毒!”碧玉听寒冰口气勇决,大受鼓舞,道:“姐姐,我听你的。咱们这就进树林去。”两人当即施展轻功,奔到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