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如指掌
  既然不愿见面,一发觉自己被盯上了,便迅速转移。
  此时邯郸城中废弃无主的破房随处都有,住的不成问题。
  只是他们早已超过玩“藏猫猫”这种游戏的年龄,无故被“追捕”并不感到有趣。
  原以为既是“慕名”而来,长时间找不到,热情就会慢慢凉下去,不想这位公子竟是如此执着。
  一夜连换两次住处后,薛琦苦笑着同毛远商量:
  “要不就见他一面!大冷的天,总这么藏来躲去的算怎么回事?
  咱又没犯法,坐地户倒让外来人追得‘有家归不得’,未免可笑!”
  毛远却很固执:
  “不见!一旦高攀上这些名人,难免被戴上‘社会贤达’的帽子。
  不跟在屁股后头到处去拜访应酬,人们骂你摆‘清高’的臭架子,不识抬举;
  随波逐流吧,咱没那套本事不说,还坏了名声!
  所以官府名流我是一个不交。
  放心吧,这回他是找不到啦。”
  “跑不了了,哈哈。”
  随着笑声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拱手致礼:
  “小弟朱亥,魏无忌拜见哥哥们。”
  已经被人家堵在屋里果然没法再跑,毛远输得哼了一声:
  “我算服了!贵人驾到未曾远迎,寒舍凌乱实在惭愧。”
  信陵君却大咧咧地往草堆上一坐:
  “二位兄长误会了,无忌如今已是个被逐出国的平民,哪里还有什么贵人?
  这位朱亥,在大梁屠狗卖肉更是同道朋友;
  邯郸一战是让我们出了名,但我们可不是能在‘名人’圈里生活的人。
  苦追二位只是想交个朋友,绝非要请二位去当什么‘社会贤达’。
  无忌交友只论人品,不管富贵贫贱,若说惭愧,倒是怕先生们嫌无忌庸俗而拒之门外!”
  面对如此豪爽的信陵君,薛琦毛远相视点头:
  “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确是我辈中人;
  朱先生的大名也有耳闻,只是仓促间休说是酒,连水也没得给二位喝……”
  朱亥哈哈大笑着从怀中掏出酒葫芦:
  “我们早就料到了。”
  信陵君也拿出一包熟肉来:
  “咱们就以手代箸,摸着黑酣饮吧。”
  这哪里是个国王的儿子?
  这样的朋友怎能不交?
  信陵君推辞掉赵王请他担任的一切官职,真正成了无拘无束的“自由大百姓”。
  尽情地与朋友们享受无忧无虑的宁静生活。
  有时,他们围桌而坐,对着一壶清茶,谈古论今,历数天下兴亡;
  有时,他们乘车骑马,遍游山水,虽穷犹而忘返;
  来了兴致,信陵公子还换上麻衣短裤,帮着端茶送酒、数筹码……;
  走进小饭铺吃喝,也不挑酒菜好坏,只求尽兴。
  醉了,便击节而歌,拔剑起舞,纵情大笑:
  “知己相逢,千杯犹少……”
  过往行人,只当是一群醉鬼疯癫,怎知里面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信陵君?
  虽然放浪不羁,但薛、毛开始还有顾虑。
  怕的是公子是发泄一时之兴,所以还持保留态度。
  慢慢的,他们才深切的感受到信陵君的性格和人品,理解了他内心世界的苦乐悲欢,知道他确实是不拘形迹之人。
  终于,他们可以成为推心置腹的莫逆之交。
  许多权贵豪绅想见信陵君一面都“无门”,两个“贱民”却可以与他形影不离,不能不引起邯郸一些“上层人物”的愤慨:
  “我还不如他们?”
  尤其是郭开。
  因为自己过去的名声太臭,很希望能通过巴结信陵君以重塑自己的形象。
  于是,带了许多重礼,坐着马车,从早到晚不知往信陵府跑了多少趟;
  刮得满脸尘土,累出浑身臭汗,得到的答复每次都是:
  “不在。”
  仔细一打听,原来都是陪着那两个“老百姓”散心去了,被晾起来的郭开怎能不生气?
  由气又怎能不生嫉、生恨?
  郭开可不是个好惹的,你瞧不起我,我就不能让你舒服!
  他比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狐狸更可怕,不仅是置葡萄于不顾,还要拔掉葡萄秧才解恨!
  “小人”并非不聪明,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再费一番功夫,又进了平原府。
  郭开在邯郸保卫战这段时间内很少在官场露面,平原君几乎已经忘记了他。
  说实在的,想起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除了厌恶也真无好感。
  但平原君是厚道人,又挺讲究礼贤下士。
  终究相交一场,既然人家颠儿颠儿地跑来谒见,总不好意思拒之门外,只得说了一声:
  “请。”
  听到这个“请”字,郭开提起袍襟,迈过高门槛,然后用经过特别训练的小碎步,快走而又不跑地来到堂上。
  他咕咚跪下,连连叩首:
  “草民郭开叩问相国金安,祝您玉体健康,永远健康、万事如意、如如意!”
  这一套实在太肉麻了,平原君却忍不住一皱眉:
  “郭先生快起来请坐,只因战事繁忙,至今方睹尊颜,一向可好?”
  郭开刚斜着屁股坐到椅子上,忙又欠身弯腰不住点头:
  “承蒙相国垂念,好、好、还好。
  但郭开乃无用之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与信陵公子相比,不过是个白糟践粮食的造粪皮囊,好不愧死。”
  平原君一笑:
  “信陵是何等英才,休说是你,能与他相比的,天下又有几人?”
  郭开连连点头:
  “公子乃山中虎、海里龙,空前绝后第一人。
  这样的英雄豪杰大丈夫,论说应该受到天下人的仰慕,只可惜……”
  平原君略显惊讶:
  “可惜什么?”
  郭开吞吞吐吐:
  “可、可也没、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议论而已。”
  平原君有些着急:
  “你听到了什么议论?”
  “咳、咳,无非是说‘人以类聚,兽以群分’。
  以公子的声望、身份、与之往来结交的,应该都是将相王孙、有地位的上等名流,才能映显公子的高贵;
  可惜公子却被误传的虚名所迷惑,天天跟那些市井无赖,卖浆博徒之流混在一起。
  听说廉老将军几次拜访都扫兴而归,为此,武襄君、望诸君等也都很不高兴。
  虽说这是公子的个人自由,但人言可畏呀,有些话说出来可不好听呢。”
  平原君急了:
  “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