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献上党
  公元前二六二年,白起以二十万大军发动了上党战役。
  以野王之城为切入点,断绝了长治与新郑的联系,先攻长治,后取他城。
  冯亭虽处劣势,却有准备,一面动员军民守城,一面派人向新郑告急。
  韩咎也舍不得无故丧失一郡十七城,还想求各国“调停”。
  各国一则惧怕破坏与秦的“友好”关系,更恨韩咎是个失信的无赖,竟没人响应。
  韩咎自己又拿不出援兵来,无奈之下,反责骂冯亭惹事生非,冯亭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赵国。
  就私人关系来说,平原君恨不得马上出兵,但跟秦国对敌不是小事情,他不敢自做主张,必须朝议。
  不必分析,谁都清楚秦取上党后对赵国具有什么样的威胁。
  仅为了赵国的自身安全,也应该伸手援助冯亭。
  但战事一起,就不知会打多长时间,打到什么程度。
  这些年来,赵国从没向秦屈服,一直是对着干。
  虽然有负有胜,但从总体均势看,还是弱于秦,赵能坚持到最后吗?
  不错,马服君曾在阏与大败秦军,取得辉煌胜利。
  可惜赵奢已成“古人”,还有谁能担起这付重担?
  武襄君乐乘也是个大将之才,但此人过于患得患失、有利急趋、遇害速避。
  想请他为国分忧,他能摆出一圈套一圈地妙计,让决策者晕头转向。
  连当年善于“解环”的赵威后都感到无所适从,他则坐在一边颠着二郎腿评价你在判断上有哪些失误。
  总之,他有才,却不卖命。
  廉颇在与田单联军抗秦后又恢复了大将军的职务,却得不到惠文王时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
  尤其是蔺相如病退后,他的情绪一直萎靡不振。
  虽然不得意他,平原君还是点了他的名:
  “廉老将军,您的意见呢?”
  廉颇叹口气:
  “臣老啦,变得越来越胆小,总觉得打这一仗的风险太大,当然,如果大家都同意,我不反对。”
  其实他是不同意,但现在学聪明了,不再通通地放大炮,有啥冒啥。
  大家都知道平原君倾向于出兵,所以没人公开反对。
  但廉颇提到“风险”还是有人附合,吞吞吐吐地摆出援韩的不利因素。
  平原君的胆子并不大,听到这么多的困难,劲头就不足了;
  孝成王已经成年,虽接管了政权,终究缺乏历练。
  一看几位主要将领的态度都不积极,便也对能否打胜这一仗表示怀疑。
  受到韩王咎的斥责后,冯亭知道他意在抛弃上党,邯郸方面迟迟不做答复。
  说明平原君也面临障碍。
  但是上党诸城一旦陷落,残忍的秦军会把同他们对抗的十几万军民屠杀殆尽。
  他们屠城之名尽人皆知,为了保住军民们的性命,他决定降赵。
  一连几天议论军情使赵孝成王疲乏到极点,但人的神经如果过于兴奋或紧张,往往又易失眠。
  几夜没睡好,白天头里晕乎乎地坐在案边不免前俯后仰。
  忽然一阵困意袭来,眼皮沉得挣不开,竟然伏在案上……
  朦胧中,有龙自天而降,自己穿褊衣骑上龙身,龙便腾空而起向上疾飞。
  可惜未至天而坠,落于两山间。
  细看,竟是一座金山、一座玉山,心中大喜。
  耳边却有人轻唤:
  大王,大王!醒来方知是梦,便把梦讲给群臣。
  郭开此时已升为中大夫,听了立即跪下磕头:
  “恭喜大王,此梦甚吉可喜可贺,让臣给您解这个梦:
  乘龙上天,是升腾之象;
  坠地者,得地也,咱们赵国将会扩展疆土;
  金玉成山,是财货充溢,暗示国家富足,件件都是好事嘛!”
  这小子本是江湖混混,为了阿谀奉承,便牵强附会,满口胡诌。
  孝成王年轻好盛,爱喜而烦忧,听他这么上解释,顿觉前途充满了希望,不禁眉开眼笑。
  众臣中不乏郭开之辈,也急忙随声附和,纷纷道喜。
  趋之若鹜,闹得朝堂上乱哄哄。
  几个有识之士只是叹气,谁肯出头驳斥,自讨无趣?
  散朝后太史筮悄悄告诉平原君:
  “褊衣者,残缺不全;
  乘龙上天不至而坠,预告事多中变;
  金玉成山,可观而不可用,有名无实。
  此梦不祥!
  臣职卑不能向王进言,请您劝谏大王日后须小心谨慎,别被郭开之辈愚弄了。”
  可惜平原君很宠幸郭开,而且他也爱听顺心的话,反而告诫太史筮:
  “大王正因梦吉而高兴,你可千万别跟人说是‘不祥’,被大王知道了没你好处。”
  还真让郭开碰巧了,第二天冯亭就把上党十七城的地图送到赵王龙案上,并附一信:
  “三晋本是一家,秦乃世代仇敌。
  上党兵弱,臣又无能,不敌二十万虎狼,固与吏民商定:
  宁与兄弟,誓不附仇,仅将所辖十七城再拜献于大王之前,祈王辱收……”
  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肥肉!
  上党一郡十七城,方圆数百里,又与赵国接壤。
  别说秦国,历代赵王也有觊觎之意,只是与韩的关系一直不错,才没理由硬夺。
  今天冯亭却自己送上门来,赵王和平原君喜出望外。
  立赏郭开黄金百镒以奖他预报了个好兆头,可见还是溜须拍马最得利。
  考虑到听说冯亭降赵,秦必因恼怒而猛攻长治以求报复。
  为了冯亭的安全,平原君决定亲自率大军去接收上党。
  但是平阳君赵豹却坚决反对:
  “臣听说无故得到的利益叫‘祸殃’,大王不能接受上党。”
  赵王和平原君很不高兴:
  “上党人仇秦而亲赵所以归附,怎能说是无故得利?”
  赵豹再拜:
  “请大王与相国三思而后行,不要被利益照花了眼睛而看不到隐藏在利后的灾难。
  秦以二十万众历时半年取野王,断绝于韩的联系才使上党成为他的掌中物。
  冯亭将之归于赵,不好像是秦人辛苦耕种而赵坐享其成吗?
  要夺老虎口中的食物秦人怎能甘心?
  必要倾其全力与赵相争。
  冯亭这是用不能保全的上党把战火引到我们身上,以减轻韩国的压力。
  他为韩苦费忠心,对赵却未怀好意。
  所以臣认为这是‘无故之利,必为祸殃’。”
  平原君咬了牙:
  “十万大军逾年历岁的血战都不一定能攻下一城。
  今十七城凭空而至,便是承担战争的危险,我也要取上党酬先王之志!”
  郭开已经看准了风向,为了捍卫“赵国的利益”也挺身而上:
  “苟利于国家,大丈夫粉身碎骨义无反顾,又何在乎与秦一战?臣等誓死拥护抗秦援韩,以解上党!”
  此时他因颇得圣眷也有了一些追随者,身后也乱嚷着跪下一片。
  孝成王拍掌叫好:
  “可见赵人雄风犹在!”
  一王一相的态度如此坚决,还有一群捧臭脚的跟着起哄,谁还顶风反对?
  一致通过。
  于是平原君率二十万大军来援长治,秦军腹背受敌只好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