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出去了
  熊完出于天性,只知为父亲的病情担忧,黄歇却为他指出更深层次的危险:
  “万一大王不治,您不在身边,诸公子就可能乘机夺权,到那时,首先秦就不再重视您!
  退一步说,秦放您归国,新君能容吗?不死就流放终生,不可不虑也!”
  熊完大吃一惊:
  “那、那……,太傅,怎么办?”
  “我去求秦王。”
  第二天,黄歇申请见秦王,还挺有面子:
  “准见。”
  黄歇这次见秦王,丝毫不敢倨傲,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大王可知楚王病重?”
  “略有耳闻,不知确否?”
  黄歇再拜:
  “大王,熊完在秦生活了十六年,常为您的关心照顾而感激涕零,已经与秦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他若继位为楚王,一定会更加促进秦、楚关系的发展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如果是别人当楚王,就要差劲儿了。
  所以臣劝大王现在放他归国,使他既可尽孝于楚王生前。
  也可免与诸公子争位于楚王死后,他必会更加感激大王。”
  黄歇说的合情合理,怎知老奸巨猾的秦王对于熊完的问题早已同范雎做了缜密考虑:
  “黄爱卿的顾虑,正合寡人之意。
  楚王果有不测,寡人必保太子继位以承续秦、楚之好,但目前楚王病情如何,终是传闻。
  如只是偶感风寒,岂不让太子白做不必要的往返奔波?
  倒显得咱们大惊小怪沉不住气,楚王也会不高兴。
  所以寡人之意请你先回去看看,楚王果然病重,也不怕诸公子捣乱,寡人可派重兵护送太子。”
  其实,他是要等顷襄王死后才送归太子,而先把黄歇打发走,就更便于他玩太子于股掌之上。
  黄歇和朱英也看清了秦王的“黑心”:
  如果太子是在秦军的护送下归国登基,秦军再以“保护新王”为名赖着不走,新王必然成为秦军掖持下的傀儡。
  楚国也就名存实亡,再和诸公子大战一场,楚国就会乱得不可收拾!
  要想摆脱这种处境,就必须使太子在不承担任何条件下独立回国。
  但秦王所以长期扣留太子,显然蓄谋已久,怎么交涉也不会放行。
  在秦的严密监视下,太子又不可能私自离开。
  “怎么办?”
  三个人急得团团乱转,一夜也没睡。
  终于,朱英想出一个主意:
  “但这需师兄担着生命危险,你敢吗?”
  黄歇叹口气:
  “臣为君死,死得其所,只要能让太子脱险,保住王位,我这条命又值几个钱?
  你快说怎么办吧!”
  “秦王不是说放你回去吗?
  你就答应下来,把出关的证件骗到手,然后给太子化妆由我保护逃走。
  但必须留下你顶缺以拖延时间,你须知,秦王一怒就会把你剁成酱,你怕不?”
  黄歇以手捂脸,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哽咽道:
  “太子不能回国继位,我这随驾之臣日后的凄惨处境,比死还可怕,豁出去吧!
  太子果能继位,我虽死也名垂千古,不枉陪驾一场!”
  朱英点头:
  “兄有此勇气我就放心了,但老师也嘱咐过,咱们在秦国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当硬汉子,就有希望闯过危险。
  应该怎样做师兄想也明白,结果如何就看你的本领和运气了!”
  黄歇忽又摆手:
  “还有一个难题。
  你们虽能混出关,但在秦王发觉后还离不开秦国的势力范围,没有接应,追兵仍然可以把你们抓住。
  当年怀王不就是这个下场吗?”
  朱英笑笑: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已准备找一个人帮忙。”
  “找谁?”
  “魏信陵君,公子无忌!”
  “此事涉及魏国安危和他的身家性命,对他没什么好处,公子肯冒这个险?”
  “你太不了解他了!有好处他还不干呢!
  信陵君以拯危救难为己任,若让他给楚太子锦上添花他不屑一顾。
  如果需要他救熊完脱水火,则万死不辞!”
  黄歇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由你安排吧。”
  信陵君果然答应了朱英的请求。
  但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个人承担的风险还在其次。
  如果因而引出秦的报复,在目前魏的力量还不足以与秦相抗衡的情况下,岂不是给魏国招来一场灾难?
  自己怎能对得起魏的军民百姓?
  可熊完又是在走投无路的危急之中来求自己,直推出不管,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说,自己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从此将寝食不安,所以不能不答应。
  但是,既要保证熊完安全归国,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必须对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都做出缜密安排。
  于是,他和冯谖、侯嬴、朱亥等商量了一天,制订出一套行动方案。
  黄歇已办完了回国手续,但监视人员向秦王报告:
  “过去好几天了,他还留在咸阳。”
  秦王有点儿奇怪:
  “他不是急于探望楚王病情吗?怎么还不走?问问他去!”
  回答是:
  “太子病了,暂时离不开。”
  楚太子现在可“值钱”,出于关心,秦王竟派来御医,这就难免露馅了。
  虽然这在意料之中,但拖的越久,安全系数也就越高。
  而现在太子尽管已能顺利出关,但由于是“普通人”的身份,不可以在秦的范围内使用高效率的交通工具以致引起怀疑。
  那么他们几天走的路程,秦军快骑一昼夜就可追上!
  黄歇的肚子一下子痉挛收缩成一个硬疙瘩,疼得他几乎出不上气儿来,心中一声哀叹:
  “完了!信陵君的救援肯定不能到位,白把自己搭进去!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秦王一见黄歇,沉下脸来:
  “熊完呢?”
  黄歇已横下一条心,也豁出去了:
  “太子因为惦念父亲,已经走了。”
  秦王勃然大怒:“寡人待你君臣不薄,他为什么不辞而别?”
  黄歇朝上叩首:
  “大王,做为儿子,听说父亲病重,是吃不进、睡不下的!
  您却让为臣去探视而把他留在咸阳,他能忍受这种思念之苦吗?
  臣不忍遭天理而背人情,所以擅自放他归楚,要杀要剐,随大王处置!”
  秦王以掌击案:
  “你以为过了函谷关就能逃出我的手心?
  且把他拿下,司马骁率三千铁骑日夜追赶,必擒熊完而后归!”
  朱英与熊完扮成商贩,怕路人怀疑,像普通人一样晓行夜宿,顺利混出函谷关,已入韩、魏交界之地。
  但还得小心翼翼地寻找偏僻之路而行。
  因为秦军在别国的领土上仍然可以肆无忌惮地任意横行,所以还不能说是脱离危险。
  但熊完身为“太子”,虽是当了“人质”也从未受过劳苦,何况这一带山陡林密、小路崎岖。
  他已跑得满脚是泡,疼得钻心,一路上呻吟之声不绝于耳。
  越走越慢。
  朱英真想背着他走,但前方路途还远,背着这么大人只会更慢,便连拉带扯地拖着他前进……
  最担心的危险终于降临,身后火光闪闪、马嘶人叫,追兵渐渐追近。
  那司马骁乃司马错之子,擅长追逃捕亡,经验丰富、嗅觉最灵。
  虽然那时候没有警犬,但他熟悉逃犯的心理和各处的地理环境。
  再加一路询问,基本上就寻找到逃亡者的踪迹。
  他有三千铁骑,估计接近目标时,又兵分三路,扩大搜捕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