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惠州
  其实她误解了,李茂麒回家还是认真写作业的,成绩班级前十,班里的男同学。没抄过女同学作业的,李茂麒就算一个,不过这个秘密没几个人发现。
  让张婉莹很气愤的是,他一个人唱就唱呗,有时候还带着林亚东一起,还有时候,带着全班男同学一起唱。
  把自己羞得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下好了,整个六年级,都没男同学跟自己说话了,生怕被李茂麒教训。
  可恶啊。
  李茂麒纯粹是觉得好玩,天天在军营里,跟着兵叔叔们唱军歌,也想整点流行歌曲,这不看了这流行港剧,兴致上来了,就拿张婉莹开涮,谁让她敢找方蓝老师告状,还告诉了田叔叔,小丫头片子,看我收拾不了你。
  这只是单纯的一种出于孩子心性的报复,到没有特别的意味。
  不过,张婉莹并不想一般的女同学那样,因为家里穷,打扮的灰头土脸,而是花枝招展,像个童话里的小公主,还是特别骄傲的那种。
  看着她吃蔫,李茂麒有点恶作剧得逞的感觉。
  这个周日,李茂麒耷拉着脑袋,田宗生背着大包,带着李敏仪,三人上了开往惠州的公共汽车。
  深圳通往惠州的路较前几年有了很大改观,平坦了很多,路上的车也多了,这几年来深圳打工的越来越多,深圳成为了人们眼里的移民城市,很多怀揣梦想的人们南下淘金,路上有时候还拥挤的堵起车。
  还没有进入腊月,这里的荔枝树有的已经萌发出新的枝条,在湿冷风中散发出明亮的颜色,木棉已是光秃了枝桠,待来年二三月一树火红。
  田宗生和李敏仪并排坐在一起,李茂麒已经有一米三高了,今天他收起了调皮的性子,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单人座位上,没心思四处观看,本来就不愿意来,但又没办法,神情就有些落落。
  李敏仪有时候给他递水果,拿过来吃了,也不愿意说一个字。
  车厢四处透风,田宗生把李茂麒裹得像一个大粽子,胳膊腿也不灵便,更是懒得动弹,仰在座位上,跟个老头差不多。
  半路上停了两站,在第二站的时候,上来个中年妇女,李敏仪一看就傻眼了,竟然是张惠茹,天哪,这下又要被八卦了。
  张大姐不应该在深圳上车吗,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张惠茹在上车的这村有个亲姐姐嫁过来,她昨天坐车过来和姐姐说点事,准备第二天再去惠州办事,远远看到公交车上坐满了人,以为自己要站一道了,没想到刚一上车,就碰到了熟人。
  田宗生赶紧吩咐李茂麒给张大姐让座。
  李茂麒撇撇嘴,挪开屁股,起身一头扎在田宗生的怀里,不动了。
  田宗生知道他在使性子,也不生气,把他抱在腿上。
  张大姐连连摆手,嘴上说不用不用,坐上去比谁都快。
  她开开心心又有些得意的看着没有赶上座位的人,高兴说道:“敏仪,这是和小田一起回去见家长吗?”
  “才不是,贵茹姐不要误会。”李敏仪脸又红了。
  “哎呀,你还不好意思说,怕什么滴。”张惠茹拍着大腿,又斩钉截铁说道:“小田我看人挺好,挺好的。”
  李茂麒耳朵支楞起来,眼珠子一转,有气无力喊了一嗓子:“姑父。”
  田宗生愣住了。
  张惠茹好奇地对着李敏仪问道:“这孩子是你侄子吧?”
  “是,哎,不是。”李敏仪被侄子对田宗生的称呼喊晕了。
  “茂麒,再胡闹叔叔不带你回去了!”田宗生脸沉下来,他确实生气,姑父岂是随便叫的,李敏仪还没嫁人,万一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再说,他现在和许秀冰谈恋爱,两人相处的不错,怎么能对李敏仪有想法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倒也十分喜欢这位惠州姑娘。
  她美丽大方,聪慧,为人处事得体,娶回去,一定能做个贤惠的妻子。
  可惜,这么好的姑娘,现在也没个对象。
  李敏仪心中说,哎,要是茂麒能叫宗生姑父就好了,自己要是早一点认识田团长,还有许秀冰什么事,秀冰姐……
  命运,命运就是这样,早一步,晚一步,都不如刚刚好。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李敏仪对生活只能是报以无奈的苦笑。
  张惠茹一个巴掌拍不响,李敏仪红着脸不承认,周围也没个认识的一起聊,想着回去向同事们通报这个大消息,财务处的大美女终于被定出去了。
  想想自己掌握的一手最新消息,她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一路上乐的嘴都合不拢。
  在张惠茹的眼皮子底下,两人不说话,更印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李敏仪的老家在邻近惠州县城的东南边的一个村子里,她是最小的,哥哥姐姐都离开了家,落户在县城的是大哥和二姐,还有去广州定居的三姐,四哥李忠和在家里照顾老人。
  田宗生跟在李敏仪的身后,他的身后更吊着尾巴,李茂麒遛儿撒地,慢腾腾地,不情愿挪着步子,无精打采。
  李敏仪步子欢快,自从调去深圳,她忙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一路上和村民打着招呼,有的这几年刚搬回来的,说话就透着猜测的调调。
  “吆,敏仪,孩子都这么大了。”
  “你先生真靓仔!”
  “好好好哩。”
  李敏仪刚开始还解释,后来也懒得说了,其间偷偷看个田宗生一眼,发现他并无异色,很是松了口气,又很快紧张。
  家里可不知道,田宗生有恋人了,到时候乱说,自己羞不羞?
  可不是,刚进门,就见正在劈柴的四哥李忠和放下斧头,迎上来,边走边说:“老妹,回来了,这位先生是?”
  “四哥,这是田宗生。”
  “奥,我知道的,就是追你的那位小伙子,长的真精神!”
  “不是,四哥,别乱说。”
  李敏仪总是被人误会她和田宗生的关系,但最亲近人的误会,她马上纠正。
  “田先生是茂麒的监护人!”她重重说道。
  监护人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说田宗生负责李茂麒的一切未成年前的所有事情。
  田宗生点点头。
  这时李茂麒进来了,李敏仪抓着他,向李忠和喊了声:“阿叔。”
  李忠和应了声,摸了摸侄子的头,笑着把三人领进屋里。
  田宗生边走边看,这座院落明显是有过扩建。
  黄漆竹木门,院子很大,左右二十丈宽,种着着果树,郁郁森森。
  一排五个大房,房顶比北方的屋顶要陡的多。
  因为南方湿润多雨,尤其是亚热带,行云就能布雨,虽然远不能和热带气候那样几乎是天天下雨,但和干燥少雨的北方比起来,也算是雨量充沛了。
  所以屋顶做的很尖,以便于迅速导走雨水。
  结构和北方不同,多是木构架,以柱直接承檩,并不用北方常见的梁,外围砌较薄的空斗墙或编竹抹灰墙,墙面多粉刷白色,利于反射阳光,显得素雅怡人,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让人感觉很清新。
  田宗生走进屋里,落脚便是石板,看屋墙角落处,也是用石头垒筑,这样便于防潮。
  屋内坐着一个穿着蓝色解放装老人,肤色黝黑,面容苍老,脸上的皱纹如同黄土高原的沟壑,密密麻麻,正坐在炕头养神。
  之前听李敏仪说过,她父亲李大海今年快六十了,因为多年的过重的劳动,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还有些驼背。
  耳朵也不太灵光,现在孩子们都有出息了,家里的境况一天天变好,琢磨给他买个助听器,老人家死活不同意。
  田宗生看着老人,心中感慨。
  这些千百年来在水田里耕作不息的农民,他们勤劳踏实,定的住心,使得大力,理应过上舒心的日子。
  李敏仪把侄子李茂麒推到老人炕头下,高兴地说:“爸,你看谁来了?”
  李大海近来犯腰疼了,去县里拍了x光片,县医院的医生说是有点腰间盘突出,也不打紧,叫他回去用热水每晚敷敷,拿了点西药,效果还不错,比之前轻多了。
  老汉心疼钱,就不去复查。
  家里的老大听说了,不放心,专门从广州寄过来半口袋草药,说都是对症的,让他喝喝看。
  李大海没办法,总不能退回去,心想这得不少钱呢,老大媳妇会不会有意见?今天早上敏仪她妈起早熬了一副,就出去串门了。
  待药温度下来,折匀成两份,倒入大碗,砸吧着喝了一碗,感到还真有效果,后腰暖烘烘的,老汉觉得舒服,自顾自在炕头眯着眼睛,歇着。
  听到小女儿的熟悉声音,李老汉睁开眼睛,就看到屋门口下头有个机灵的小孩子,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他老李家的种。
  腰立刻不疼了,麻溜从炕上迈下来,一手抱住李茂麒,又想起了死去的弟弟李二海,呜呜大哭。
  李敏仪和四哥劝住父亲,免得老人家再哭出病来。
  李茂麒抹着红眼睛,叫几声:“阿爷。”
  明年就该上初一了,好多事儿都懂,这是他亲爷爷的亲大哥,是他在世的爷爷辈的亲戚中最亲的。
  老人收住悲声,擦了把眼泪,这才注意到田宗生,老丫头又给他说,他心心念念的小孙孙,是被眼前的精神小伙帮忙带着,都四年了。
  李老汉感激的要磕头,谢谢恩人,田宗生忙拉住,对李老汉劝慰了好几句。
  中午杀了一只鸡,老四去城里买了点肉,土豆炖猪肉,糙米饭,李老汉拿出了大儿子过年给他的鸭窖酒,和田宗生两人喝了半瓶。
  李茂麒感到不妙,他有种回不去的感觉,饭桌上爷爷一直说这里的学校啊,环境啊和生活条件都比较适合小孩子,茂麒留在这边比较好。
  田宗生想到和李茂麒拉勾上吊了,想反对,李敏仪一直给他使眼色,也就打着哈哈,没说行不行的。
  下午喝了会儿茶,大家就发现,李茂麒不见了。
  李老汉吃完就去睡了,家里人不敢给他说,李敏仪带着田宗生,四哥找了林里街坊,把整个村子搞得鸡飞狗跳。
  田宗生这个后悔啊,孩子一定是怕被扔在这里,他要是及时说明,一定会把孩子带回去,也不至于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