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反抗
  华裳小心翼翼地蹭至窗外,紧张地左顾右盼。 宇文会、宇文深转头逼视着宇文护,宇文护只好硬着头皮,欲言又止地上前道:先皇遗命……
  太后转头直视宇文护,宇文护不敢迎视,垂下眼皮,不太情愿地道:他要自己的母后……为他殉葬!
  太后像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棍,震惊得目瞪口呆。窗外的华裳大吃一惊,捂住嘴。
  太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身体颤抖腿脚发软,险些坐在地上。她咬着银牙,努力驱逐着黑色死亡之神的恐吓,挣扎着勉强让自己去思考,慢慢地去了解四大宗亲的用意。
  太后挺直腰杆,冷冷一笑,缓缓道:遗命?皇上何时遗的命?拿诏书来给我看!宇文护语塞,不知所措。
  宇文会见状,急不择言:是临终遗命,来不及写诏书!宇文毓忙打断喝止:宇文会哥哥!
  太后睨视着宇文毓,冷笑道:哼,还是毓王爷聪明!宇文毓无声冷笑,忍怒不语。
  宇文会不服气地嘴硬道:殉葬是皇上的临终遗命,我哪里说错了? 太后理直气壮地:宇文会,我问你,皇上临终,众目睽睽之下,皇上没有来得及说任何关于身后事就驾崩了,哪里来的殉葬一说?“
  宇文会满脸通红,哑口无言。宇文深不耐烦了,恼怒道:母后,你以为推三阻四,就可以不殉葬吗?你心里最好放明白,我们是不可能留你活下来!
  太后心中一震,悲愤至极,含泪仰望上苍喊:皇上,我伺候了你二十年哪!我犯过什么错?……你看看你这些孝顺的好儿子,他们是怎么逼我的!你看见了吗?
  宇文会冷酷地:我们没工夫听你支支吾吾,肯不肯殉葬,爽快给句话!太后愤怒地瞪了宇文会一眼,然后扫视众人,众人纷纷避开她的目光。
  宇文毓忍不住说道:两位哥哥,不要对母后无礼!该怎么做,母后自有分数。
  太后转头看着宇文毓,缓缓走近他,压低声音悲愤地问道:就为我一句话得罪了你,你就要置我于死地?你竟然自负到这种程度?
  宇文毓严肃地:没错,我是很自负,因此不屑于多做无谓的解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一切都是为了大周国!太后冷笑着问:杀我,也是为了大周国?
  宇文毓怒道:那你告诉我,是谁私下放消息给两白旗的?你这么做,激起了公愤,八旗的动乱一触即发,老实说,这条死路你是自找的!
  太后含泪冷笑道:不过,有两白旗的支持,至少能帮我保住了宇文邕的性命!
  宇文毓冷笑道:别自作聪明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工夫,才保住宇文邕的性命?
  太后果断地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我成全你!她说完猛地转身,昂然注视着众人道:我知道你们拿不出遗诏。我不为难你们,更不会哀求你们饶我不死!
  她沉默了一会儿,恢复了冷静,鼓起勇气坚定地大声道:自我嫁你们先皇,备受宠爱,即使你们不搬出遗命,我也舍不得离开他,原本就想追随他于地下!
  众宗亲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后神情庄重地道:二十年来,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们,也没有亏待过你们的母亲!看在这情分上,你们一定要好好恩养我的小儿子,宇文邕和宇文宪!
  宇文护不能再缄默了:母后放心,我们不敢辜负先皇恩德,一定会照顾两位小弟弟……
  太后打断他的话:我晓得你会。不过……她停顿住,望向宇文毓,一字一顿地冷冷接着说道:我要他发誓!
  太后伸手一指,众人目光投向宇文毓,宇文毓一怔。 太后冷冷地问:如今你才是主子,不是吗?
  宇文会、宇文深看着宇文毓,用催促的眼神暗示他。
  宇文毓不悦地道:照顾弟弟们,是我做兄长的责任,我本来就会这么做!一旦立誓,倒显得我仿佛是被迫才这么做,这对我不公道!
  太后凄然地道:可是,我又跟谁去讨公道呢?我丢了性命,成全了你,难道你连一句保证都不肯给我?
  宇文毓看着楚楚可怜的太后,有些不忍心。 太后凄然地望着宇文毓:我请求你……
  宇文毓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开始立誓:我宇文毓,向皇天后土和列祖列宗发誓,母后殉葬之后,一定善待小弟弟宇文邕和宇文宪,如果我没有好好爱护他们、教养他们,祖宗不佑,天地不容!
  太后突然变色,厉声道:好!这是你说的!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誓言!如果你不善待他们,我就算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找你算账!
  宇文毓闻言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觉得有阵阵寒气袭来。宇文护和宇文毓面无表情地站着,宇文会率众宗亲跪下高喊:请母后升天!
  太后犹自凄厉地盯着宇文毓,宇文毓不示弱地与她对视,气氛剑拔弩张。
  窗外的华裳心中一惊,脑袋碰上窗框,连忙悄悄溜走。
  时间已是深夜,四宗亲府的偏厅里,还亮着灯火。宇文宪仍在熟睡,宇文邕、伽罗携着手,低声密语。德长安和侍卫站在门外监视着宇文邕,神情紧张,生怕出半点差错。
  宇文邕笑着问:伽罗,等我做了皇上,一定娶你做王妃,你可欢喜?
  伽罗微嗔道:什么节骨眼儿上,还说这些!
  宇文邕苦笑道:不说这些,我就不能停止胡思乱想,不晓得母后她……突然间,华裳奔进来,一见伽罗,话也说不出,忍不住眼泪直流。伽罗很机警,故意要拉她走,强笑道:瞧你这副模样!是不是跑得太快摔了跤?走,先跟我去洗把脸,歇会儿再说……
  宇文邕却已知不祥,脸色倏变,拦住她们,大声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华裳摇头,眼泪直流。
  宇文宪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问:怎么啦? 宇文邕抓住华裳急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华裳还是摇头不语,眼泪直流。宇文邕立即将随身的解手刀从木鞘中拔出来,眼中仿佛喷出火:我要进宫找母后!宇文宪气呼呼地翻身而起,就朝外冲:我也要去!
  伽罗、华裳死命抱住宇文宪,宇文邕却使出所有力气,挥刀夺门而出。德长安跟侍卫一面阻挡,一面乱嚷着:四宗亲令出如山,邕王爷不要为难我们!
  宇文邕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他挥刀冲了出门。伽罗飞身扑过去,没拦住他,扑通摔倒在地。伽罗倒在地上使尽力气喊道:宇文邕!
  东方旭日升起,灿烂的阳光照射进太后寝宫正厅内,宇文毓、宇文护等人神情庄严肃穆。
  依殉葬规矩,浓妆盛饰的太后,站在凳子面前,怔怔地看着梁上垂落的白练,千情万绪涌上心头眼眶一红,眼泪欲滴,整个人几乎要软倒在地。
  宇文护上前低声道:母后,照规矩,殉葬是不能哭的。 太后闻言,连忙将腰一挺,硬声道:谁说我要哭!
  她回头深深又看了宇文毓一眼,宇文毓微微转过脸去,她知道自己惟有死这条路了。太后调转视线向前,众人都回避她的目光,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努力站到凳子上,伸手握住白练。宇文护率众亲贵跪下。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杂沓的奔跑扭打声中,传来宇文邕疯狂的呼唤:母后!母后!你在哪儿?母后!……太后、宇文毓与厅里的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听见宇文邕在外哭喊着母后,太后一惊,心痛如绞,面上肌肉颤抖着,她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大声嘶吼道:宇文邕!我的孩子!你永远不要忘了今天!不要忘了你母后是怎么死的!宇文邕!母后是为你死的!
  宇文深猛地站起,怒声叫道:她疯了,抓住她!众宗亲闻言扑上前去。宇文会大声喊:去拿皇上的强弓来!
  宇文护正想上前排解,宇文毓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逼视着他。宇文护无奈,只好退下。
  宇文邕与拦在宫外的侍卫拼死搏斗,隐约听见太后的吼叫声,心中更着急,一面哭喊着母后,一面挥刀乱砍,侍卫的血迹斑斑点点溅在他脸上身上。太后寝宫正厅内,众宗亲七手八脚地抓着太后。
  太后挣扎哭喊:放开我!我要见我的孩子!宇文邕!……这时,一个侍卫拿着一把华丽的大弓走来。宇文会将弓夺在手中,仇恨地看着太后。
  太后正在拼命挣扎哭喊,突然,弓弦迅速套上她细长光滑的脖颈。宇文会手握粗重的弓把,突然大吼一声,猛地使劲翻手将弓扭成反向。
  宇文护不忍地闭上眼,扭过头去。纷乱中,宇文毓反而平静地抬头望天,目光空洞。他喃喃自语:先皇,我为了你,为了大周国,非得打赢这场仗。
  宇文邕像发疯的猛虎,与十几个侍卫搏斗在一起。没有里面的命令,侍卫们不敢下死手,怕伤着了宇文邕。宇文邕虽勇猛顽强,但撕不破众侍卫的铜墙铁壁。
  宇文邕哭喊:母后!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伽罗突然踉跄赶至,使尽力气喊:宇文邕!不要这样!宇文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