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愿不愿意呢?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即便是作为浪矢伯齐最亲近生命体的我,也不能完全读懂他的想法。所以我不能立刻做出决定。
  “我得想想。”我说。
  “这是当然的,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他点头。
  我真的特别想告诉他,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话。
  “我可能得想很久。”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就好了。”
  我起身,拉开他房间的门。
  “抱歉,润二哥,公司里的那些同事们太令人难忘了。”我说,他表示理解,甚至有一些欣慰的成分在里面。我又要不得不说了,他比以前迟钝了好多,我记得他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侦探”,可现在,他完全没能发现我话里有什么端倪。可话虽如此,我也知道,在脑子抱怨这些是于事无补的。
  我走出了他的房间,在院子里与月亮对视了片刻,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每次在夜里这种静穆的氛围之中,我都能对自己有一种新的认知,因为我不喜欢太安静的环境,这让我难以入睡,而每当这种时候,我脑子里的另外一个浪矢伯齐就钻出来了。我会跟他对话,甚至展开一场辩论:
  “你怎么想?关于去润二哥公司的事。”
  “不去。”
  “为什么不去?我想去。”
  “那你为什么想去?”
  “废话,到了那里我会比在现在这个公司自由很多,我哥就是老板,没有人会忌惮我。他们对我只会一昧的讨好,而不是说我又在炫耀之类的话。”
  “幼稚!”
  “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孩子。”
  “恬不知耻!”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可以。”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想去。”
  “不想去做一件事情需要理由吗?”
  “当然不需要,但是我想去,所以你得拿出一个理由说服我。”
  “好吧,好吧。你这个屁事多的小子,我得想想……因为你长大了,浪矢伯齐。”
  “这是什么烂理由?”
  “就是这样,你长大了,所以你得明白你究竟要的是什么?懂吗?”
  “该死!我也想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不要打断我!该死,你总是太过浮躁。听我说,你仔细想想,然后告诉我,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嗯……我要,一个属于我的舞台。”
  “那就显而易见了,润二哥那里不是你要的舞台。”
  “为什么?我觉得那里很棒!”
  “所以才说你幼稚。动动你那个猪脑子好好想想。老板是你哥,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会带有色眼镜地看你,没有人会在意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被润二哥的颜色所覆盖住。没有人会待你真心,或许他们表面上会夸赞你的才能,但是,鬼知道他们背地里会怎么样说。你需要的是真实的掌声,而不是虚伪的奉承。懂了吗?蠢小子。”
  “嗯。”
  另一个浪矢伯齐消失了,他总是这样,自顾自地说一些自认为是真理的话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给我一丝丝辩驳的余地。但是我也必须承认,每次他所说的都是对的。我被他说服了。
  但他还是没告诉我,浪矢伯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现在二十三岁,从我记事开始,我一直在向他问这个问题,每次得出来的答案都不一样。
  五岁时,他告诉我:“你要做个比其他人都活泼的男孩子。”七岁时他又告诉我:“你要个性张扬。”可到了九岁,他却说:“是时候收敛一点了,浪矢伯齐。”然后是十岁,十一岁,十二岁……他说:“你就应该这样懂事!”“浪矢伯齐,你是最优秀的!”“要时刻保持一颗童心。”……到现在,他又说:去寻找真实的掌声。
  每次,我都会听他的。但是每次,我似乎也什么都没得到。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你真的快乐吗?”然后他就会出来插嘴:“快乐并不重要。”
  但是那也不重要了,我想清楚了……可能?想清楚了吧?都无所谓了。我该去给润二哥答复了。尽管夜已深了,他可能也睡了。可该说就早点说吧,晚了总是夜长梦多。
  不过,话虽如此,我仍是夹杂着私心的:
  我从来没违背过浪矢伯齐,甚至有时候我会忘记了,我也是浪矢伯齐。所以,现在我想试一次。如果润二哥今天已经睡了的话,等到明天,我就换一种答案好了。
  我站在他的门前,灯已经熄了,我心情忐忑,却又带着一份窃喜。
  我对自己说:“回去吧,不要打扰人家休息。”然后转身,但这时那个讨厌的浪矢伯齐又出来了。
  “敲门!”他对我说,言语中带着的是不容抗拒的坚定。
  我只好照做。我轻手轻脚地将手指在润二哥的门上叩了三下。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明天再来吧。”我请求说。
  “说话!”他用命令驳回了我的请求。
  而且奇怪的是,每当这个时候,好像浪矢伯齐的这具身体就不属于我了。它会完全听从另一个浪矢伯齐的命令。
  “润二哥!”这具身体乖巧地张开嘴,用力的喊。
  然后我就听到了房间里有翻身下床的声音。
  “伯齐吗?”润二哥打着哈欠问。
  现在我的身体又突然听使唤了。
  “对。”我心情复杂地回应他。
  “进来吧。”他说。
  我推门,顺便拉开了他房间的挂灯。我看清了他的脸,鼓鼓的眼袋上写满了疲惫,但他的语调依然温柔。
  “这么晚了,什么事呀?”
  “我……嗯,润二哥,关于你说要我去你公司的事情……我想好了。”
  “哦,这可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做出的决定呢,我不会催你,你可以慢慢想。”润二哥真诚地望着我。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催我。我想说:“行吧,那我再回去想想。”但是另一个浪矢伯齐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他抢过了我的身体,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用了,润二哥,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哦,那你的答案是?”
  这时我似乎又能控制我的身体了,但我的内心变得纠结。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不起,润二哥,我暂时不想去你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