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儿没有红毯,也没有夸张的闪光灯,夏贻晚心想,现在自己承受的聚焦,配上这些也毫不突兀。
  会场门口,几位穿着纯白小礼服的少女组成临时小提琴演奏团,悠扬地拉着《天鹅湖》。
  很少有人知道,那个素来给人冷面形象,做事风格快而狠的林様,最大的爱好居然是音乐。
  在家时,他经常一边外放音乐,一边操.着剪刀,沿着粉笔画下的虚线快速剪开。在音乐的偏好上,林様钟情于柴可夫斯基与西贝柳斯,以至于设计的高定作品都覆上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
  林様简单打理了下头发,一侧用发胶朝后固定,只留些许碎发垂在耳旁。夜色与灯光相互交缠,阴影打在面上,宛如黑纱,造就了他黑水晶似的面容。领带上点缀着些许碎水晶,这一身精美服饰皆出自他之手。
  林様手臂朝夏贻晚那凑近,她会意,立马挽上他的手臂。两人身高差了不少,即便夏贻晚个子将近一米七,可站在林様身旁,仍旧摆脱不掉小鸟依人的视感。
  此等亲密行为,让夏贻晚成为在场所有心怀想法的女性的眼中钉。
  “跟着我,哪儿都别去。”
  林様沉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带着夏贻晚缓缓朝会堂内部走去。
  进入内部,看见门旁挂幅上的简介,夏贻晚方知道今晚钢琴主演奏是何陌扬。
  熟悉的名字。
  小时候,在尚能被称作美好的那几年,夏贻晚一刻没歇,被夏志江带着在各个兴趣班间多点多线地奔跑。画画、芭蕾舞、钢琴……凡是与少儿兴趣爱好沾点边的兴趣班,她都留下过足迹。
  大一新生时期,每个人都有选择兴趣社团的机会。夏贻晚的热忱早在小时候被夏志江的高强度紧逼给磨灭干净了,所以在选择时,她极其随意地报名了钢琴社。
  而那时钢琴社社长,正是音乐系大三学长何陌扬,发现夏贻晚略有不正常内向性格的正是昔日这位社长。虽没有达到伯牙子期这种高深境界,但是可以说,何陌扬是夏贻晚大学期间唯一一个朋友。
  所以看到主演奏一栏上写着那名字时,夏贻晚心间掠过一丝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她跟着林様,一直走到第一排的最佳观赏位置,待到对方率先入座后,才整理了裙摆,坐在他身旁。
  看上去,林様是今晚最主要的宾客。见他在中心位置坐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四下分散。
  时间一到,演奏厅的灯光顺势暗下。夏贻晚仍能够听到不少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只是这点杂音在何陌扬与奥地利籍小提琴主奏howard出场时,戛然而止。
  身着黑色燕尾服,颈间是白色褶皱,何陌扬聚焦着镁光灯,站在演奏台最中间同观众们鞠躬。当他转身,准备同指挥握手时,余光瞥向台下,正正好落在夏贻晚面上。
  此时唯一的灯光来自台上,光线强烈的反差让夏贻晚不确定何陌扬是否看到了自己,但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方才他们视线的碰撞。
  主演奏就位,指挥棒在灰尘粒子四下飞扬的灯光里划下此次演奏的第一道弧线。
  乐声响起,似缓缓飞驰的瀑布,时而穿过石头,时而倾泻而下,一股脑全部钻进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
  不懂音乐的人听着,什么都像是催眠曲,可在舞台残光里映照的林様专注的面庞,万分投入。
  结合林様日常生活里的种种行为,若不是接触过多,任是夏贻晚也不会将那个做事冷酷带着无情的男人,同浪漫味道的交响乐结合在一起的。
  夏贻晚悄悄转头,借着这短暂且不用接受他人打量的时间里,贪婪地看着身旁这个男人。
  让自己沉沦的眉眼,四下无人之时在自己脸颊上烙下亲吻的薄唇,她的这个角度看去,刚好看得到林様完美的脖颈,他微微抬着头,露出喉结,在黑暗里呈现出曲线形状。
  这些都是她迟迟不愿脱离林様的原因,对她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吸引力。
  夏贻晚看得有些忘我,以至于什么时候被林様发现都不知道。
  他抬手,黑影略过夏贻晚眼帘,这才让她浑身一机灵,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脑袋上便挨了林様的轻轻一弹。
  “无聊吗?”
  林様凑过来,轻声问她。
  夏贻晚借着余光,看着黑暗里男人沉稳的面容,摇摇头。
  “不无聊。”
  坐在他身旁,夏贻晚就已经满足了。她能够忽视一切声音,安静地想想昏暗的路灯下,两人坐在长椅上,静静地感受夏日的夜晚。
  虚无缥缈的浓情氤氲在夜空里,林様无形间造就的指挥棒划动着这扑朔迷离的一切。
  -
  音乐会结束后,主办方为所有来宾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宴席。美其名曰招待不周,实则是提供一个暗下交流的机会。
  端着香槟,夏贻晚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跟在林様身旁,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只是宴会不像刚才带着隐形桎梏,很多人都等待着这一时机来接近林様。进入宴会主场没几分钟,身旁就围过来不少人。
  大多年龄都同林様相差无几,他们穿着差不多的正式西装,乍一看黑漆漆一片。
  讨好者的目标只有林様,他们看向夏贻晚的视线,总是轻蔑且玩味。
  “这位小姐,看上去年纪不大啊。”
  有一个人这样发问,夏贻晚回答得很是礼貌。
  “今年大学毕业。”
  “那不才二十出头么?”那人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番夏贻晚。“是小妹妹级别了,你様哥可比你……”
  他没有继续说,夏贻晚猜得到,林様那双眸子向来堪比刀锋。
  待在这儿太过压抑,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以补妆为借口,夏贻晚同林様说明情况,暂时离开一会。
  林様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句。
  高跟鞋踩着地毯,行走稍有不便,夏贻晚捏着裙摆,走得有些小心翼翼。
  站在高档华丽的梳妆镜前,她拿出口红,凑近仔细补了补妆。
  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来到她身旁,夏贻晚透过镜子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并且认出对方。她是方才忙着巴结林様的其中一人的女伴,两人在进门时打过照面,夏贻晚有些印象。
  只见那个女人饶有兴致地将夏贻晚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在嘲笑她。
  又是一次无声较量,最后它终结于女人不屑地转身,拂袖而去。没有争吵,也没有低级的言语嘲讽,社会上的风风雨雨从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夏贻晚的目光再次回到镜中,与安静地伫立在那儿的她的倒影对视着,良久才离开。
  回到宴会主场,她还没来得及寻找林様便被人从身后叫住。夏贻晚回过头,发现是何陌扬。
  “学长!”大学校园里的习惯夏贻晚一下子改不掉,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略带惊讶的语气,“没想到今晚会遇到你。”
  何陌扬的眉眼相较于林様,清秀了很多,也更加温柔,不会仅看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略宽的双眼皮下,他今天特别佩戴了浅蓝色瞳片,发型师帮他将额前碎发弄卷,在灯光映照下,仿佛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我也没有想到。”他对夏贻晚浅然一笑,“马上要毕业了?”
  夏贻晚点头,对方没有问什么让自己难堪的问题,她并不像先前那般僵硬。
  “毕业后怎么打算?留在枫城还是回南城?”何陌扬继续问了些较为日常的话题,先前两人交流中他得知了夏贻晚的出生地。
  夏贻晚:“想在枫城试试看。”她也不想回到那个只有紧逼与忽视的城市中去。
  她内心有些害怕对方会问起林様,何陌扬算是自己心底较为尊重的一位前辈,先前在校时他便对自己万般照顾。如若问起林様,非但夏贻晚不方便解释两人的关系,于情于面子,她都有些过不去。
  女孩子,谁不爱面子?
  好在何陌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林様相关,夏贻晚稍稍放了心,也许刚才对方根本没有看到台下的情况。
  两人寒暄没几句,夏贻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同何陌扬打过招呼准备回去。何陌扬也没做挽留,仅仅客套地说着在枫城要帮忙尽管找他后,他们原地分开。
  林様那儿依旧满满都是人,夏贻晚拽着裙摆缓缓走近,谁都没有注意她的靠近。
  她还在犹豫该怎样让林様注意到自己,谁知下一秒,一句话就传入夏贻晚耳中。
  “様哥怎么对小女孩来兴趣了?”
  夏贻晚抓着裙摆的手指一僵,面上的微笑逐渐凝固。
  “哎哎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様哥的玩法和我们不一样,哪是你搞得懂的。”
  “也是,様哥的玩哪能是我们理解的啊。”
  夏贻晚的表情收敛得很快,别人根本发现不了方才她面上的短暂失落。
  林様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态度,视线穿过众人,最后发现了夏贻晚。
  对于刚才的那些话,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抬手对她勾了几下。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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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林様在叫她过去。
  夏贻晚仍在原地,头顶柔和的灯光投在纱裙上,反射些许碎亮星光,她有些呆滞地看着林様,看他朝自己伸出手,稍稍几下弯曲。
  脑海中,方才那些话正在反复播放,一同进行着的还有林様面上淡漠且无所谓的表情。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碎去。装着细沙记录时间的沙漏,颠倒几下,没站稳脚,掉落在地。混杂着一片狼藉,夏贻晚苦苦等待的时间却没了。
  今晚之前,她将最后的一丝侥幸存放在心底。期待着,等待着,总有一天,林様会看到身旁跟着的自己。
  可就在不久前,一个“玩”字,破碎了夏贻晚的侥幸,也将那个时间沙漏拂倒在地。
  许是停留时间过长,林様身旁那几个男人纷纷侧目,打量的眼神落在夏贻晚身上,很明显地不怀好意。
  夏贻晚深呼吸一口,随着气息的缓缓吐出,她逐渐回到这个冰冷的现实世界中来。视线在慢慢聚焦,远处,林様的面庞再次清晰地印在夏贻晚的眼帘里。她没吃什么东西,空腹感觉渐渐被放大,耀眼的灯光带着轻微眩晕感向她袭来。
  只要饿了,她就容易贫血。
  短暂几秒后,夏贻晚调整回状态,面上不再是刚才那般木讷,相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轻轻扬起下巴,迈开脚步,朝林様那儿走去。
  林様看着她,浅棕的卷发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淡妆配着红唇,纱裙那若隐若现的朦胧,一切都刚刚好。
  夏贻晚站定,抬头看着那个时刻都牵动自己心弦的男人。
  “在想什么?”林様俯下身,贴近她耳旁,动作有些亲昵。
  这般才俊配美人的场面,养眼得很,不论是谁都忍不住将赞叹埋在心底。
  夏贻晚嘴角的笑容仍在:“没什么。”
  “看样子様哥对夏妹妹的吸引力还不够嘛,”人堆里那个总爱挑话题的又开了口,“夏妹妹,你很特别。”
  夏贻晚将视线投在那人面上,个子几乎与林様相差无几,只是神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狂放、轻浮且玩味十足,与他的行为风格全然相符。
  “梁译由。”林様叫了那人一声,伸手,双指在他肩头轻拍两下。
  梁译由眼力见不错,面带微笑转向一旁。
  林様并没有在这晚宴上停留多时,他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欣赏音乐,并非被一群时刻打量算计自己的人勾搭。他将夏贻晚叫去后没多久,以时间不早为借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