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这样的对他的苏磬音,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分明是该高兴的事,可齐茂行紧紧的攥了手心,却莫名的只觉不安:“可是为什么,不该如此,从前你我……”
  “为了我日后不会后悔。”
  苏磬音却径直打断了他,蹲下身来,迎着他的眼眸,满面认真:“二爷,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剩下的这些日子,咱们便都抛下这些叫人不痛快的事,只图一个开心不成吗?”
  “所以,你是因着我时日无多才会这般?”
  齐茂行像是终于在一团乱麻中,发现了最要命的一根线头,他张张口,一双星眸看向苏磬音,话音焦急,甚至几乎都有些惶然:“可是,我未必就一定会死,说不得,过些日子,我的毒便解了,腿也好了!”
  苏磬音在这样的目光里,便也越发缓和了面色,只觉心内泛起一阵阵的温软的水波。
  她面带微笑,温柔似水:“嗯,我说错啦,你当然会好。”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心慌):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慌……
  第80章
  “嗯……这样, 那老夫这就敷药了?”
  苏府小厢房内,被匆匆请来的苗太医,将他们南人珍藏的伤药拿了出来,可是他却并没有立即往齐茂行肩上的伤处上去用, 反而面上很有些迟疑似的, 时不时的, 就会往身旁一直盯着他疗伤的苏磬音身上瞟去。
  苏磬音的面色的确是格外的严肃,她一目不错的看了看苗太医手里的药膏, 想了想, 便又忍不住道:“就这样就直接上药了吗?伤口不用再好好清洗一遍?那个砍他的凶器,是真的脏得很。”
  也难怪苏磬音不放心,老实讲,她原本对苗太医这个人, 心底里就是不太瞧得上的, 总觉着这个人就是原本就是太医署推出来敷衍的人不说, 而且还故意哄骗患者,眼睁睁看着双腿残疾的病人摔在地上,还在一边冷嘲热讽、叉腰大笑……
  总而言之, 不说医术好不好, 只说基本的医德, 已经有问题了。
  说实话,要不是奉书出去跑了一圈,结果葛大夫便不巧,已被邻家请去,且听说还是急症,得知齐茂行的伤处后,便连连摇头, 只说既然不是大问题,自然还是自己手边的病人要紧。
  再加上齐茂行像是已经被骗了,对这个苗太医格外信任,她今天都不太乐意叫这人过来治伤。
  瞧瞧,葛太医虽是被太医署里排挤出来的,但他医术高超,自个出来开了医馆之后,多年来称得上是名声在外,找他看病问诊的人家都能排到后几月去,不像苗太医,虽是太医,整日里却是闲得很!就算是在领上给齐茂行看病的差事前,在太医署里也没人找他。
  就算是有官阶出身的歧视在,但这多多少少,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就像是现在,这个苗太医竟然压根没提刀口清洁的事,刚才齐茂行肩上的血迹粘住了衣服,不好脱下,他也是随便叫从井里打了点水来过来,打算就这么冲一冲就完?
  苗太医闻言颇有几分奇怪:“齐夫人方才,不是已叫拿煮过又镇凉的温水洗过了?”
  没错,苏磬音方才看着,觉着实在不太成,硬是叫他换成了煮沸的水,这才多少放心些。
  不过这会儿听了他这话,苏磬音还是有些着急,只是耐了性子,尽力温和的建议道:“方才那只是为了浸湿一些,好脱下衣服而已,可是伤口里面,不需要再清洗一下吗?”
  苗太医叹息一声,似乎觉着她有些无理取闹:“我们南人给人治伤,都是用水冲一冲,用这灵药裹上,两三日就好的,哪里有这许多讲究?”
  方才都一直有些出神的齐茂行,这会儿也解释安慰道:“的确如此,军中受了伤,也是止了血,上些伤药罢了。这刀口并不深,当真不算什么。”
  苏磬音听着,想到那刀子上的污渍铁锈,便又忍不住疑问道:“这样都能好吗?难道没有伤口感染……唔,就是并不愈合,反而烂得更厉害的?”
  不妨苏磬音连这个都清楚,齐茂行面色正了正:“脓疮不愈,这也是常见,底子好的,自个便撑过来了,若是再烂的厉害,就用烧红的烙铁过一遍,能熬过来的,便是寿数未尽。”
  那没熬过去的,自然就是该死了……
  苏磬音叫这毫不遮掩的言下之意惊的又是一窒。
  她张了张口,但是心下也明白,这个属于时代与硬件条件上的差异,她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面前的齐茂行,她面色便反而越发断然:“就是因为伤处沾了污秽未洗干净,才会烂起来,你这伤口,一定要再好好清洗一遍!”
  她这个说法,医书上也早有提及过,两人闻言,也都并不太诧异,齐茂行见她的神色郑重,不愿为这点小事反驳,便也只是点了点头:“你若不放心,我叫长夏再提一壶滚过的水来,再冲一次就是了。”
  可苏磬音抿抿嘴,虽然面上有些犹豫,但是最终却还是咬牙开了口:“光拿水怕是不行,若不然,用盐水…不,还是找管家送一点烈酒过来?”
  烈酒。
  单是听着这个词,苗太医就忽的挑了挑眉,扭头瞧了一旁的小齐将军一眼,一时间,简直有些疑心,这位小将军,是不是做什么事得罪了自家夫人?
  这是存心要叫他疼上一场的?
  不过想是这么想着,但是横竖疼也疼不到自个身上,苗太医却并不反驳,反而咧嘴一笑:“哎呀,没想到夫人还颇通医理!老夫也确实听闻过,以烧酒擦伤,不会生出脓疮来,岭南常用此法,与小将军说的烙铁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原以为齐茂行听着,定是要推辞拒绝,可没料到他听闻之后,虽然面上有些诧异,但是停了一瞬之后,却还是答应的毫不迟疑:“也好。”
  啧啧啧,瞧着好好一个后生,原来这是个惧内的!
  苗太医见状,便忍不住的暗暗摇头,只是之后一扭头,对上了苏磬音看向自个的眼神,却又忍不住的猛地一顿,
  也罢了,分明面上与言语都是和和气气,可是这个眼神瞧过来,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叫人不敢反驳,哎,中原人的女子都是这般厉害,齐小将军惧内,也是难怪……
  一面这么想着,苗太医摸摸自个的胡子,扭头往外头走了几步,躲开了苏磬音单单面上瞧着客气,内里却满是疑心戒备的眼神,
  哼,惹不起,这躲还躲不起不成?
  苏府的老管家最爱这杯中之物,听了苏磬音传下来的话后,便亲自送来他珍藏多年最烈的烧酒。
  这一次,是苏磬音自个仔细洗过手,小心翼翼的,主动为他冲了一遍伤处。
  在烈酒的刺激下,齐茂行面上还能撑住不变,甚至口中也一丝声音都没有,但身子却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只几息功夫,额头上便也立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苏磬音咬着牙关,又立即去拿了镇凉的滚水,等了几息功夫之后,又用水将烧酒冲了下去,瞧着齐茂行紧绷的身体,一点点的放松了下来,她也慢慢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她转身拿了备好的帕子,帮他按了按额头上的汗珠,面上忍不住地咬着下唇,似乎是有些担忧自责。
  她上一世毕竟不是专业医护,只是从别的渠道道听途说,方才凭着一股冲动用了烈酒,做的时候,她满心只想着以防万一,有没有旁的法子,总是要消毒的。
  等到这会儿,看着齐茂行这般的汗珠,她便又有些动摇,只觉着这再是烈酒,浓度也肯定是不够的,或许未必有用,怀疑自个是不是不应该自作主张,齐茂行这伤原本就是为了救她受的,她这样是不是白白叫他又遭了一回罪?
  齐茂行不易察觉的微微吐出一口气,看到苏磬音的神色,声音却是格外的温和:“没事,我在刚从军时,也很是受了几回伤,都是惯了的。”
  但他越是这么配合,苏磬音便越发觉着心里更不好受。
  她扭过头,起身去水里重新拧了帕子,借着这个东西略微平复了心情,转过身,没有多说,作势又要帮他擦脸。
  齐茂行这时却有些不自在似的伸手接过了帕子:“我自己来就成。”
  苏磬音也没多说,见他将帕子一把盖在了脸上,眸光往下一看,便也转身去又拿了一条手帕。
  齐茂行的伤处是在肩头,为了治伤,外头的衣裳是早已剪开脱下,袒露着上身的。
  方才拿清水清洗时,他身体虽然尽力往后靠了,但多多少少,还是会顺着他的上身往下留一些清水。
  她一眼瞧见了,便很是自然的上前一步,顺手为他擦了擦。
  苏磬音做这动作时,是不假思索,一点没有多想的。
  就算是废了这么久,齐茂行的身材也仍旧是漂亮的惊人,宽肩细腰,干干净净,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或许是因为中毒之后瘦了许久,甚至略微显出了些单薄,但即便如此,腰背之间,也仍旧挺秀,丝毫不显孱弱。
  齐茂行说的没错,这时留意了,苏磬音便也发现,在他的胸膛与小腹上,都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知是被什么伤的,只瞧着少说也有几年功夫。
  可他今年分明也才十六。
  苏磬音一时间有些沉默。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这伤痕。
  正擦脸的齐茂行,便是猛地一僵,一双星眸都瞬间猫儿似的大了一圈。
  而正触碰着齐茂行的苏磬音,一瞬间,便也明显的感觉到,手下的胸腹脊背,就都像是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崩起来之后,他的胸腹间的便愈发明显了,肌肉并不夸张,是十分流畅的线条与弧度,腹部两侧,还有两道漂亮的人鱼线,干脆利落地往下延伸了下去,白皙单薄、却又有力健硕,这两种分明冲突的形容,却在他的身上,结合分外适宜。
  苏磬音也是猛地一顿,手下僵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擦下去。
  正僵持间,门帘一响,刚刚出去的苗太医估摸的时候差不多,又重新转了回来。
  “哟,脸怎的这般红,怕不是发热了!”回来的苗太医一眼看见齐茂行,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了起来。
  苏磬音抬眸一看,果然,齐茂行的面颊上,泛出了两抹格外明显的红晕,这会儿正有些窘迫的连连摆手,只说无事,
  看着这一幕,苏磬音低了头,有些想笑,只是侧过身后,自个的心下,却也莫名的有些发烫。
  另一头,苗太医查过无事,又瞧着苏磬音再没有旁的话,这才为他上了药,在苏磬音的要求下,用也一道拿滚水煮过的绷带包扎妥当。
  “这么热的天,缠了绷带,衣裳便也不必穿了,闷着了反而不好,就这般晾上一日,略微收收口子再说。”
  “这个方子我先开着,你们瞧瞧,若是夜里发热了,就熬上一碗喝了,若是没有,就不必折腾,剩下的,我明个再来瞧。”
  这样正经的医嘱,苏磬音自然是立即应了,算是心里再有偏见,但明面的礼数她也不会丢,站起身,客客气气道了谢,送了谢银,这才叫老管家待她一路送了出去。
  齐茂行面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退,他低着头,声音低低的:“时候不早了,用过晚膳便也早些休息罢。”
  提起休息,苏磬音便也回过了神,起身在屋子看了一遭:“是了,我都忘了,你受了伤,今天可不能再睡那小榻上,我这长榻越发窄,你昨日怎的就这般凑合了,只怕都伸不开身。”
  这倒是真的,苏磬音的屋子就不大,摆下的长榻,自然也是比较精巧的,以齐茂行的身高,当真是一点都不舒服。
  齐茂行便也点了点头:“嗯,昨夜里你醉了,我就近方便看顾罢了,若不然,今晚我还去叔父的住处,叨扰一晚?”
  他第一次陪着苏磬音回来时,晌午便是歇在苏磬音小叔的屋子。
  “小叔的屋子空了许久,应当已积了一层灰了,又阴潮,再一者,我们家里也没有守夜的规矩,你夜里得有人看着,可旁边连下人能歇的地界儿都没有,总不好叫长夏再在地上睡出毛病来。”
  苏磬音摇摇头,之后看了看他的伤口,一时又沉默下来。
  她昨日喝醉,齐茂行都还特意窝在这憋屈的小榻上,照料了他一夜,今天齐茂行受了刀伤,当然也到了该她回报的时候。
  这么想着,她便立时做了决定,断然道:“今夜就一起睡吧,架子床够大的,我在旁边,若是你半夜发热了,也好立马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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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可吃饱了?要不要我再叫人上一份宵夜来?”
  苏磬音掀起小厢房的门帘, 看见屋里的齐茂行后,面带微笑,说的随意又亲近。
  这时天色已然有些晚了,她刚刚去别的屋子换了一身还放在苏府里的半臂浅鹅黄裙, 时下的衣裳染色固色技术不大成, 洗的时候再小心, 只要过了水,颜色便立马不复新衣的鲜亮, 这样的衣裳, 放在侯府里叫人瞧见,是会被势利眼的下人们偷偷笑话的,也只有回了自个家,才能穿的自然。
  苏磬音一直觉着这样半旧料子, 却反而要比鲜亮的绫罗绸缎舒服的多, 换了衣裳之后, 又一道踩了一双厚底子的软和布鞋,头面首饰都全都卸了,见太子夫妇时挽的厚实发髻也都拆了, 只是斜斜编了一条黑黝黝的长辫, 拿毛绒绳系着, 最后留了一寸长的辫穗,既简便又轻快。
  屋内的齐茂行看着这样的苏磬音,一时忍不住的有些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