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当真一路无言。
  月色下两道硕长的身影在寂静的小道上并排而行,偶有迎面走过的路人就会发现,一袭绛色长袍的男子转头看着那竹青长袍的少年。少年面容过分秀丽,但神情冷漠,她低垂眼眸,扇形的浓密睫毛微微颤动,就如同她此刻的心绪,表面波澜无惊,内里早已复杂难言。
  终是要嫁的,嫁予身边这人,前世有多欢喜,今生就有多迷惘。
  忽而秋风起,吹起两人衣角,陈逾白脱下身上外衣,轻轻披在卫婵沅的肩头。
  “小心着凉。”
  卫婵沅顿住脚步,抬头看他,“殿下,想必明日我身体痊愈的消息就会传到宫中,一并传入的应该还有今日之事。”
  “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妥当。”
  卫婵沅点点头,又起步往前走去。陈逾白离着半步的距离跟在身后。
  两人继续无话,到了卫府门口,卫婵沅脱下身上的外衣递给他,“请殿下宽心,小女会做好嫁入东宫的准备。”
  抗旨不遵,卫府又不受到牵连,只有三种可能,他削发为尼,她死了,她消失。前两种显然不行,但她也不能无缘无故在卫府消失,方才英姑所为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大庭广众之下的劫持,又有三皇子和段暄等众多世家公子见证的场景下,这样的机会太难得,而且英姑现在有了心上人,着实不应该过颠沛流离被通缉逃亡的日子。
  刚才是自己不对,她不应该如此自私的只想到自己,而没有考虑到英姑的处境。如此想来,若只要她嫁进东宫,所有人都会过上想过的生活,那么这么做也是值得的。
  陈逾白眼中突然绽放出光彩,接过外衣,心中的欢喜太盛,他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阿沅。”
  卫婵沅抬头,闪动着一双不安的眼眸望着眼前的男子,隐涩的牵动了嘴角。
  是月光太过朦胧,又太过皎洁,照在女子的脸上,带着些出尘的气息,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让人不敢亵渎,又像是稀有的珍宝想让人想独占拥有。
  这是多久了,他没有见过阿沅的笑容,连这样勉强的笑容都不曾见过了,心中涌出一股炙热,他上前一步,轻轻拥住面前的女子。
  卫婵沅身子一滞。
  有一只温暖的大手隔着发丝,轻轻抚着她的后颈,“别怕,相信我。”
  第31章 同意
  别怕, 相信我。这是陈逾白前世未说出口的话。
  到了今生才说,希望不晚,但愿还来得及,他相信重生后他能够把控一切, 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相信他什么呢?卫婵沅心里苦笑, 也许就是太子妃该有的荣耀和权力吧, 可是这些她都不想要。
  “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请殿下一定要保护卫家。”
  如果让她相信, 她唯一想相信的就只有这一件事。
  “我答应你。”
  卫婵沅缓缓向后退开, 逃离怀抱,没再看陈逾白一眼,转身走进了卫府。
  陈逾白没有回东宫,而是等在了丞相府外。
  段暄根本没心思听曲, 找了个借口早早的离开了寻芳阁。
  耷拉着个脑袋, 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往丞相府走去, 突然有一人挡在身前,他本就心情不快,正要说些不雅的话,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陈逾白。
  “太, 太子, 我正要回府给你传信约你相见,没想到你会等在这里。”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暄颇有些为难,他还没想好怎么给陈逾白说今日的事情呢,肯定不能说是因自己而起的。
  “还能是如何,就是三皇子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卫家娘子,非要她弹曲,卫家娘子不肯, 三殿下又不让走,但不知怎么,卫娘子身边的人会突然劫持她。”陈逾白耸耸肩,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说的很完美。
  英姑武功高强,想离开很容易,为何要如此做?
  陈逾白还没想明白,段暄继续说道:“要是真被劫持走了,一年半载找不到人,这桩婚事可就真得取消了。”
  是这样吗?阿沅是否也是如此想,是不是早就生了破釜沉舟的心思,恐怕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若是如此,究竟是什么让她在刚才又妥协了呢?陈逾白后怕起来,阿沅就像是无法捉摸的,可能会随时消失的宝物一样让人心存不安,只有娶进东宫安放在自己身边,他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对了,三弟没见过卫家娘子,如何认得出?”陈逾白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就……就,”段暄眼珠转动,“许是在名姝宴上见过也不一定,不是三皇子也曾来了一会吗。”
  陈逾白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对了,段暄,明日恐怕流言蜚语少不了,还需要你做这个搅混水的人。”
  “放心,包在我身上。”今日的事,本就是自己一时义气所为,他理应负责到底。
  “卫小娘子回府了?”段暄又问道。
  “我送回去的。”
  段暄点点头:“她今日应该是受了些惊吓的。”
  “那就更不应该让阿沅被无谓的流言蜚语所伤。我先回宫提前安排一下,宫外的事就拜托你了。”陈逾白拍拍段暄的肩头。
  段暄心中松了一口气,很是轻快地点头说好。
  几乎一夜未眠,卫婵沅实在很难想象,天一亮大街小巷都会说些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爹和哥哥肯定很生气,千万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三皇子也不是好得罪的。
  早早的起床装扮,不论今日有什么流言蜚语,她都要先去告诉爹爹自己嫁入东宫的决定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前厅,爹爹和大哥二哥已经在用早饭了。
  “阿善兄长怎么没见?还有婉瑜呢?”既然做了决定,就希望家里的所有人都在,亲口听到她说的话。
  “边塞匈奴滋扰,骑兵营前去平乱已有些时日了,婉瑜,懒觉了,怎么了小妹?”卫若谦说的时候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卫婵沅看到大哥如此,心中很欣慰,“就让婉瑜睡着吧。”
  然后很是慎重的说道:“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三个人一听她如此说,都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她,心中无不紧张。
  “我决定了,嫁入东宫。”
  卫若书一听即刻站起身问道:“小妹,你是不是害怕连累我们?你别怕,皇上还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免了父亲的官职。”
  是不至于,但不久之后的皇帝却不是如今的皇帝了。
  “不是的,二哥,你也知道我爱慕了太子一年,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可能是长久没有得到太子回应,自己有些气馁了,但是最近太子连着救了我两次,我觉得还是放不下,心里是喜欢他的,我愿意嫁。”
  卫若书半张着嘴,有些无奈,“小妹,我竟是不知,你不但是个花|心的人,还是个朝令夕改的人。”
  “感情之事和其他的事不同,我们应该尊重小妹。”卫若谦说道。
  卫瑞阳起身走到卫婵沅身边,“我的女儿确实自愿?”
  卫婵沅点点头,“确实自愿。”
  “好,为父知道了,我们先用早饭吧。”卫瑞阳并未多言,只是轻拍女儿的臂膀。
  早饭结束后,卫婵沅换了身暗淡的衣服等着被召唤。用早饭的时候他就问父亲和大哥今日是否上衙,谁料两人齐齐回答说要即刻准备她成亲事宜。
  她本想鼓足勇气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那就等着家仆外出采买时,将那些流言蜚语带回来,然后自己再做解释吧。
  其实也不用解释,父亲和哥哥肯定是相信自己的,只需要拦住他们别去找三皇子理论就行了。
  谁知等到晌午也没有任何消息。
  她找来文芯问道,“今日府上没人出去采买吗?”
  “厨房的每日都会出去买新鲜的肉菜回来的,怎么了娘子?”
  “就没带回来什么消息吗?”
  文芯立刻反应过来,“娘子是不是想问些事情?我这就去打听。”
  出去了好一会,文芯才回来,一进来就关上了房门,“娘子,确实有些传言。”
  “怎么说?”
  “似乎和娘子还有些关系。”
  卫婵沅纳闷,有些关系,难道不应该是关系大了吗?
  “快说。”
  文芯似乎有些忍不住笑,捂着嘴说道:“说是昨夜三皇子妃闹了一夜,似是知道了三皇子去了寻芳阁听曲的事,听说还遇上了太子和娘子你,他竟然让娘子弹琴,和太子着实不痛快了一场呢。”
  卫婵沅有点懵,文芯说的似乎都对,但似乎哪里又不太对,遂接着问道:“就这些?”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对外宣称重病的她,昨夜一身男装出现在烟花之地,这难道不应该是流言的重点吗?而且还有英姑劫持自己一事,怎么文芯没说呢?
  文芯却不乐意了,噘着嘴说道:“娘子昨日和太子相约去寻芳阁找乐子,都没带上文芯呢。”
  和太子一起去寻芳阁?还相约?
  “等等文芯,你说外面传的是我昨日和太子相约一起去的寻芳阁?”
  “娘子真有笑,难道不是吗?众人都说,三皇子明知你是未来太子妃,还故意在太子面前让你弹曲,着实不该,大家说三皇子酒吃多了,失了分寸,闹了笑话呢,这不,三皇子妃闹了一夜不得安宁呢,听说还动了胎气。”
  卫婵沅听明白了,女子单独去烟花之地遇见这种事情,只会让人觉得是女子轻浮,但和夫君,或者准夫君同去则就成了情调。
  而且既然是和太子相约,那就说明重病痊愈一事不攻自破,根本无需解释,或许太子就是为了逗重病痊愈的未婚妻开心才去的寻芳阁呢。
  原来陈逾白说会妥善处理就是这么个处理法。
  是和前世有些不同了,从前他从不会维护自己。
  文芯又说道:“我路过花厅的时候听见郎主和两位郎君正说起此事呢,都说娘子原来早就和太子偷偷相约了,怪不得会同意这赐婚。”
  好了,现在卫婵沅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但又何须说清呢,她本来很快就成为他的妻子了。
  而在东宫的陈逾白,正被容贵妃问话。
  “你知不知道玲玉伤心着呢,你不是不喜卫家娘子的吗?怎么又费心思逗她开心?”
  陈逾白早就想好了说辞,而且他也已经让常禄去传播这套说辞了,“母妃,您和玲玉都误会了呢,是闵行舟非要去卫府等候,硬拉着我陪他,结果就看见女扮男装的卫家娘子和另一女扮男装的女子出了门,说是卫娘子重病初遇,去散心,闵行舟为了讨那女子欢心,就把我们领到了寻芳阁。”
  这种时候,闵行舟就是拿来挡剑的,而且挡的刚刚好。
  容贵妃眼睛一眯,眉毛一挑问道:“可是前段时间听说的,闵行舟迷上了一江湖女子,镇国公拎着先皇御赐宝剑追着他打的事?原来这女子和卫府还有渊源吗?”
  “正是那女子,但她为何会在卫府,孩儿不知。”
  “这么说来,倒是凑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