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裴玉霖,我病了,有些难受,想吃吴和山上的红果子,你帮我采….”
  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如清泉叮咚。
  “裴玉霖,我要追到那颗启明星,你来追我呀….”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如山间朗月,与日月同辉。
  “玉霖,玉霖,你快走呀,你快走!别管我!”
  她的嘶声被一片猛兽淹没,
  他看不到她,拖着受伤的腿,在满荆棘的山崖边上爬呀爬,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猛兽的吼叫排山倒海一般压来。
  他抬眸,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紧接着,长长的鞭子朝他卷来。
  他被用力一甩,整个人跌落山崖下。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人在半空,看到她站在树杈上,身后,一只猛兽咬住了她白色的衣裙,将她一点一点往嘴里拖咬,
  等到她的鞭子随他而落,那猛兽嗷冥一声,张开狂妄的大嘴,将她悉数吞没……
  那一瞬间,他没了呼吸,喉咙被掐住一般,眼底再无颜色。
  那一声嗷冥,在他心底撕开一道永远缝合不了的口子。
  待他获救后,立马带着人重新杀上山来,费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那头猛兽,他亲手将它碎尸万段,在那口腹里,肠子里,找啊找啊…..
  “柔雅,柔雅…..”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什么都没找到,尸骨无存….
  直到最后在那猛兽的胃部,找到一样怎么都消化不了的东西,那是一支袖珍的玉笛,是他亲自给她雕刻的小配饰,她一直带着。
  裴玉霖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泪水,却无论如何唤不回他心爱的姑娘…..
  再看到一模一样的恩雅,做着那么熟悉的动作,裴玉霖面色惨白如纸,唇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他的喉咙仿佛再次被掐住,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少爷….”
  一个跟随他许多年的暗卫,连忙闪身出现将裴玉霖扶着进了内室。
  他发病了…..
  柔雅公主死前那一幕,四年来,一直是他无法逾越的心墙。
  恩雅知道自己没了机会…再也没了机会…
  原来她的存在,并没有给他带来慰藉,带来的只有痛苦。
  最终,她上了马车,被裴玉霖安排的人马送往西域。
  裴玉衡赶到裴府的时候,裴玉霖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眼神凝滞,无声无息望着夕阳,似一个被世间遗忘的人。
  她不甘心,她奔出裴府,翻身上马去追寻恩雅。
  她要知道,当年在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怎样的痛,让哥哥眼底再没了笑容,让哥哥对世间再无挂念。
  她在城外十里终于追到了恩雅。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光辉,跳入城墙之下。
  凉风习习,裴玉衡与恩雅一同坐在了一处山头。
  恩雅笑着跟她讲述裴玉霖与她同胞姐姐的故事。
  “当年他随骆驼入了我们扶苏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我们商队的骆驼,居然全部听他指挥,姐姐不服气,就去寻他,两个人在郊外打了一架…..”
  “从此之后,姐姐就缠上了他,他也让姐姐缠着,后来姐姐随他一道带着骆驼通往西边,听说他们俩一路走访了十几个国家,做了许许多多的买卖…..”
  “姐姐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说他们在一个叫大食的国家,买下了一座城堡,他们富可敌国…..”
  裴玉衡心生向往,没想到哥哥这么了厉害呀。
  她忽然想起,她从南洋南下时,也曾听说西边有一位中原商人,买卖做的极大,还从他们那里拿了不少货,莫不是哥哥跟柔雅公主?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他跟我姐姐一次回国的途中,路过碎玉,在一片密林里遭人袭击,姐姐为了救他,独自引开狼群,最后姐姐葬身兽腹…..”
  裴玉衡听到这里,瞬间失了声。
  “后来,玉霖哥哥带着大雍和我们扶苏联军,一路踏平了十七个小国,随后他设立了军驿,每一个军驿,守军一百人,从此东西商路畅通,再无人敢劫杀。”
  裴玉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城,只知道一路上浑浑噩噩,头昏脑涨,
  她不能够想象那会是一种怎样的伤痛。
  如果陆云峥死了,她会怎么样?
  她会生不如死,宁愿跟随陆云峥而去。
  哥哥之所以活下来,大概是因为还有她要牵挂。
  裴玉衡几度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那种无法发泄的郁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难怪她总觉得哥哥的笑容是不一样的,不及眼底。
  难怪她觉得哥哥眼中没有了少时那抹明亮的光。
  原来他的明媚早已消失在那兽腹当中…..
  裴玉衡骑着马,跌跌撞撞回到了裴府,待要下马时,她腹内涌上一股恶心,整个人晕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会有适合他的结局,哥哥的惊喜,会在番外里写。
  第56章
  如宿醉一般醒来, 胃里翻江倒海,裴玉衡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就往床榻前一扑, 胃里恶心翻涌, 却半天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她嘴唇干渴, 扶着床沿,浑身力气全部涌上喉咙,停下来后, 四肢五脏皆发麻。
  陆云峥扶住她, 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她抿了一口,吐了出去,如此反复多次, 最后才喝上几口。
  她躺在大迎枕上,这才酸酸绵绵的睁开眼, 虚弱的连喘气都累。
  裴玉衡习武以来, 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 这次是怎么了?
  “我哥呢?”
  陆云峥红着眼眶,眼底满是红血丝, 可见昨夜一宿无眠, 他紧紧拽着她的手, 眼底情绪复杂, 竟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裴玉衡见他发呆,再次问道,
  “我哥呢?”
  似乎是听到里头动静,一秀挺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进来,他唇角含笑,
  唯有面色有些苍白,浑身似乎有些虚弱,旁的倒是正常,仿佛又是那个翩翩的裴家二少爷。
  “哥…..”
  裴玉衡又是泣不成声,
  有伤的人即便装的再好,还是能看出痕迹,他眉眼深处那丝痛怎么都抹不去…
  裴玉霖连忙走过去,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衡儿…..”
  裴玉衡趴在她哥哥手里抽泣,泪水打湿了他的掌心,他心痛如绞,却强自笑着,
  “傻丫头,都过去了,你瞧我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偶尔想起来还会有些难受….久而久之就淡了,别担心…..”
  裴玉衡在他掌心使劲摇头,哭的越发肆意,
  陆云峥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裴玉霖听到他轻哼一声,微微失笑,弯起腰将她扶着靠在枕头上,语气极为温柔,
  “傻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怎的这么不稳重,以后不许哭鼻子了….”
  裴玉衡神色霎时怔住。
  裴玉霖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好好休息,哥哥去给你烤个乳鸽吃。”
  裴玉霖在柔雅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人住在山林里,以天为盖,以地为席,渴了喝露水,饿了吃野味,他在以自己的方式,追寻她的味道,因此也练就了一番烤各种野味的手艺。
  裴玉衡望着他背影,说不出话来。
  陆云峥吁了一口气,重新坐到她身旁,将她抱在怀里,
  “好了,先顾念点自己的身子,其他以后再说好吗?你要是出了点事,我不又成了你哥哥了?”
  裴玉衡听到这话,神情终于松动,
  “不会….”她拽住他的袖子,语气斩钉截铁,
  陆云峥定定注视她,伸手把她泪痕抹去,温声道,
  “不会就好。”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别担心…”裴玉衡很努力不让自己落泪,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身子脆弱了,情绪也十分脆弱,
  陆云峥低低笑了起来,“好,那先喝了这碗安胎药….”
  陆云峥把何嫂子递来的碗端给她。
  裴玉衡这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不好意思垂了眸,默了一会,又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
  “真的吗?”
  陆云峥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插入她耳鬓的发丝,
  “是啊,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