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阿娇应了。
  应完了,阿娇才想起姑母,忙带着孟昭去将军府走了一趟。
  孟氏听说此事,震惊得半晌没有言语。
  阿娇垂着头坐在一旁,默默地扯着手指。
  半晌之后,孟氏欣慰道:“他如此对你,也算是痴心一片,不枉你掏心掏肺待他,更难得的是他母亲也不在意子嗣问题,可比大多数婆婆都强多了。”
  阿娇低声道:“太太也是苦命人,可能自己吃过苦,所以更加会疼人吧。”
  孟氏是要嫁侄女的那个,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叹道:“就怕都是一时的,将来看别人抱孙子抱儿子,他们母子俩也改了念头。阿娇啊,姑母还是希望你自己能生孩子,你刚进京的时候,祖母请了名医替你诊治,可你嫌那药汤太苦,吃了几天就断了,不如咱们再重新喝上,兴许就能把身子养好了呢?名医都说了,你还年轻,很有希望。”
  阿娇记得那汤,真的很苦。当时她才离开赵宴平没多久,心灰意懒,反正谁也不想嫁,何必逼自己喝那苦汤,任性之下就断了。如今她又要嫁给赵宴平了,别人不值得,但为了赵宴平,为了那一丝希望,多苦的汤阿娇都愿意喝。
  “好,姑母还有那方子吗?您给我,我自己抓药去。”
  赵宴平正月初提的亲,两人通过媒婆商量着,将婚期定在了阳春三月。
  阿娇能嫁给赵宴平就很满足了,对聘礼没什么要求,赵宴平只是七品小官,连暂住的宅子都是租赁的,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就按照京城时兴的小户之家的婚嫁习俗着手筹备婚宴。
  两人都不是好张扬的,并没有刻意往外散布消息,但赵宴平如今不同往日,乃是宣王宠妾的娘家哥哥,与宣王府攀了亲,宣王又极有可能继承那个位子,想要通过赵宴平再去攀附宣王的官员之家便一直盯着赵宴平。
  这些人家第一时间得知了赵宴平已经定亲的消息,再去一打听,女方竟然是山匪将军薛敖的侄女,一个自幼丧父丧母还在江南嫁过一次因为过得不好才被薛敖夫妻接近京城的二十一岁少妇,且还收养了一个孩子,男女双方的身价行情是如此的悬殊,导致这门婚事又在京城掀起了一番议论。
  连宫里的淳庆帝都听说了。
  淳庆帝留意赵宴平,一是因为赵宴平拜卢太公为师后早在他这里挂了号,二是因为赵宴平为了找妹妹坚持不娶妻的事迹很让人触动,三便是赵宴平与宣王成了姻亲,淳庆帝一直想看看在身价大增之后,赵宴平会不会保持原来的低调内敛、沉稳务实。
  淳庆帝对谁感兴趣,他身边的人自然会帮忙打探。
  现在发现赵宴平竟然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不娶,反而给自己挑了一个已经嫁过的少妇,淳庆帝忽然想起来,当初御史在朝堂上揭发徐侧妃的身世时,提到赵宴平的名字,薛敖第一个炸了一嗓子。
  “莫非薛敖的侄女与赵宴平,早就认识?”淳庆帝好奇问。
  大太监高公公有备而来,笑道:“何止认识,赵评事在武安县时纳过一妾,那妾便是薛将军的侄女。”
  淳庆帝眯眯眼睛:“发誓不娶妻,却给自己纳个妾?”
  高公公解释道:“也不是他自己想纳,他原有个祖母……”
  高公公就像讲话本子一样,将阿娇如何被舅母卖去青楼,青楼倒了后阿娇如何受舅母磋磨,赵宴平纳她为妾与其说是图色,不如说是出于同情想要救阿娇出火坑,等等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淳庆帝惊讶道:“这么说,赵宴平明知孟氏不能生养,仍愿娶她为妻?”
  高公公点头:“是啊,这赵评事,果然重情重义,他进京后办的第一个案子,也是因为受了孟氏的恳求,替孟氏的铺子找绣娘。”
  淳庆帝彻底地明白了,但他也没说什么,继续批阅积累的奏折。
  第113章
  正月定亲, 三月中旬成亲,时间还挺赶的,阿娇想重新聘个账房, 她专心做嫁衣, 秋竹听说后突然毛遂自荐,说她想当这个账房, 然后像夏竹一样留下来在绣铺做事。
  阿娇确实也在发愁身边这些丫鬟。
  赵宴平现在赁的是座三进宅子,地方也不算大,她带着孟昭搬过去,便算是祖孙三代一起住了, 带太多丫鬟过去, 恐怕安排不开,如果秋竹愿意留在这边, 还省了她再请账房的钱。
  “你会算账?”阿娇意外地问。
  秋竹笑道:“学过, 这三年又跟在您身边一直瞧着,应该没问题。”
  阿娇便又花了几天时间教导秋竹, 确定秋竹可以胜任账房了, 阿娇才专心做起了嫁衣。
  她这样的身子经历, 能堂堂正正嫁人做正妻不容易, 阿娇很珍惜, 越珍惜, 越想亲力亲为。
  孟昭见娘亲不去铺子里做生意了, 小家伙很高兴, 每次从将军府读完书回来,就会凑到娘亲身边, 娘亲做针线,孟昭也不捣乱, 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看够了,小家伙便搬出自己的玩具,安静地在旁边玩。
  阿娇觉得,她收养的这个孩子是不是过于懂事了,有时候阿娇都好奇孟昭的小脑袋在想什么。
  “昭哥儿,娘要嫁给赵爷了,你高兴吗?”休息的时候,阿娇牵着孟昭去院子里晒太阳,坐在椅子上问道。
  孟昭不假思索地点头。
  阿娇奇怪了,问他为什么。
  孟昭笑道:“娘嫁给赵爷做媳妇,我就有爹了。”
  街上玩的孩子们都有爹有娘,就他只有娘亲,孟昭也想要个爹爹。赵爷那么高大威武,还是当官的,比这条街上所有孩子的爹都厉害,孟昭觉得很有面子。
  这么简单的理由,阿娇笑了,摸摸小男娃的脑袋道:“嗯,我们昭哥儿这么乖,太太与赵爷都会喜欢你的。”
  阿娇一直在铺子这边住到了二月底,三月初,姑母亲自来接她,要她去将军府待嫁。
  阿娇知道,姑父姑母是想给她体面。
  离开这小院的时候,阿娇还挺不舍的,她在这里住了快三年,已经把这边当成了自己的家。
  到了将军府,阿娇才发现姑母给她预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除了新床、新柜等家什,还有两盒子银元宝,一盒五十两。
  阿娇推辞道:“姑母您这是做什么,当初您送我宅子,就说提前将嫁妆给我了,现在您又预备这么多,让我怎么好意思收?”
  孟氏瞪侄女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孟家的姑娘,姑母手里没钱就算了,有钱自然不能亏待你。你放心,你姑父现在一年俸禄有一百多两,等琰哥儿、宁姐儿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姑母也攒够银子了,不会亏待你们表姐弟任何人。”
  阿娇还想再劝,孟氏就搬出是她连累兄嫂早亡的那些话。
  阿娇只好同意收下。
  因为早就嫁过赵宴平一次,这次待嫁阿娇并没有什么紧张不安的,备齐出嫁要预备的绣活儿后,阿娇让冬竹去书铺买了几本介绍煲汤、菜肴的食谱书来。虽说赵宴平瘦了后瞧着更俊跟迷人了,可阿娇还是希望他再胖一点,迷人不迷人的,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阿娇不但看书,她还下厨学着做。
  薛敖、孟氏对饮食没有太大讲究,将军府的厨子会做很多菜,味道不错,但也没做过几样令人拍手称赞的菜肴。阿娇学的用心,一步步按照书里的菜谱来,她火候掌握得也不错,十天里一共尝试了两菜一汤,姑父薛敖尝过之后,越发觉得赵宴平能娶到阿娇,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表姐,你以前怎么没学呢?”薛宁也爱喝表姐做的汤,咕嘟咕嘟喝了一碗后,薛宁突然疑惑地问,如果表姐早点学了,她就可以经常喝表姐做的汤了。
  薛敖扫眼已经见底的汤盆,小声回答女儿道:“女为悦己者炊,你长大就懂了。”
  一句调侃,羞得阿娇满脸通红。
  孟氏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丈夫一脚。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羞谁呢?
  阿娇出嫁前一天黄昏,赵宴平亲自过来接孟昭先搬到狮子巷去,一直伺候孟昭的春竹也要今日过去。
  阿娇没有露面,薛敖、孟氏一起接待的赵宴平。
  别看最近一年赵家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今日还是孟氏第一次在京城里见到赵宴平,也不知是人靠衣装还是怎么的,孟氏都无法将眼前这文官模样的赵宴平与武安县城里那个小捕头联系到一起。
  “看什么看?”趁赵宴平与孟昭说话的时候,薛敖不悦地问妻子。
  孟氏仍然盯着赵宴平,小声对丈夫道:“我怎么觉得,赵宴平好像越来越俊了?”
  薛敖哼道:“俊个屁,浑身没二两肉,我最看不起这种小白脸。”
  薛敖更加坚信,侄女完全是被赵宴平的皮相给迷住了。
  他声音不低,赵宴平朝这边侧了侧脸,却没有看过来,仿佛没听见一样。
  孟氏瞪眼丈夫,让他闭嘴。
  赵宴平顺顺利利地将孟昭接走了,为了这次婚事,赵宴平还特意买了一辆马车。
  孟昭坐在车里,虽然他喜欢赵宴平,却因为不够熟悉,无法放松地与之相处。
  赵宴平看着小男娃正襟危坐的样子,摸了摸孟昭的脑袋道:“以后我就是你爹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来告诉我,爹替你做主。”
  孟昭笑了,用力地点点头,新爹对他好,孟昭主动告诉了新爹一个秘密:“我娘最近一直在学做汤,春竹说,我娘是想学会了,嫁过来后做给你喝。”
  赵宴平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她围着灶台学做汤的画面。
  说到汤,孟昭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娘也在喝汤,黑漆漆的,闻着就很苦,她还背着我喝,可她屋里都有那汤的味儿了。”
  赵宴平皱眉,神色凝重地问:“她一直在喝,还是最近才喝的?”
  孟昭想了想,道:“以前都没喝,好像做嫁衣的时候才开始喝的,娘不肯告诉我她喝的是什么,我问春竹他们,春竹也不知道,只说娘肯定没生病。”
  没生病为何要喝药?
  赵宴平突然连多等一晚的耐心都要没有了。
  因为香云在宣王府,还生了两位皇孙,赵宴平与她是兄妹的关系传出来后,官场上突然冒出了很多人,打着各种名号想要与赵宴平结交,或是派家中女眷来与柳氏走动。
  赵宴平不喜欢这种官场交情。
  他自己从不去赴交情宴,也安排母亲假托身体不适不便出门应酬或在家中待客。这次家里办喜宴,赵宴平也只邀请了卢太公、谢郢沈樱夫妻俩,以及他在大理寺交好的几位同僚,算上同僚家中的女眷孩子,也只设了六张桌而已。
  将军府这边,薛敖、孟氏夫妻也只请了平时就有来往的好友,热闹有了,却也不算高调。
  黄昏时分,赵宴平身穿红色喜袍,将新娘子接回了狮子巷。
  低调归低调,该有的场面一样都不能少,迎亲队伍才进巷子,赵家门前,郭兴便指挥着帮工将鞭炮点了起来,一支支礼炮嗖嗖的窜到半空炸开,荡开一团团白烟,红色的炮仗纸皮打着旋儿落下来,喜庆又好看。
  阿娇坐在花轿里,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外面传来小孩子们嬉笑的声音,闹着要看新娘子什么的。
  鞭炮连续放了一刻钟,终于结束了,轿夫们抬起花轿,继续往前走。
  终于,花轿停了下来。
  喜婆帮忙挑开轿帘,赵宴平探身,牵着阿娇接她下轿。
  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叫道:“奇怪,赵官爷娶媳妇,怎么也不见笑一笑?”
  有人解释说赵官爷平时就不苟言笑。
  有的开玩笑说是不是嫌新娘子年纪大。
  这人还没说完,旁边的妇人就叫了起来:“笑了笑了,哎呦,赵官爷笑起来这么俊啊,平时他总绷着脸,我光害怕了,都没发现赵官爷也是个俊的!”
  众人跟着起哄,哈哈大笑。
  阿娇嘴角也翘了起来,别说这些人了,她都没怎么见过赵宴平笑呢。
  进了厅堂,赵宴平与阿娇并肩站在柳氏面前,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盖头遮在头顶,阿娇只能看见赵宴平朝她转了过来,随着喜婆的唱喏低头下拜时,阿娇只觉得无比满足。
  从前两人是夫妾,今日开始,终于成夫妻了。
  挑盖头的时候,新房里站了一些女客,阿娇匆匆瞧了一眼,先看到了站在沈樱身边笑得像个傻姑娘似的翠娘。那样明显的喜悦与热情,弄得阿娇越发不好意思,一直到结完发赵宴平离开了,阿娇都没敢看他一眼,怕被翠娘发现。
  “嫂子先休息,我们去吃席了,改日再来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