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婉柔是祝长缨生了长子诚晗之后不到一年又生的,如今两岁,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但能听懂大人说话。闻言,她乖巧的点头,对顾时欢腼腆的笑了笑,就由奶娘牵着走了。
  “诚晗呢,怎的没见他?”顾时欢问。
  “与他爹爹在前院见哥哥呢,我见瑾年瑾和也在,就让他们一处玩了。”
  祝长缨和刘峥这次过来,即是来道谢也是来道别的。自从上次刘峥来接人之后,他与祝长君谈了一炷香时辰,也说到自己想外放做官的事。一来是圆了自己做百姓父母官的梦,二来也是想远离威远侯府内宅那些是是非非。
  上次顾时欢不管不顾的将祝长缨带回丞相府,侯夫人李氏也觉得十分没脸面,对后头接回去的祝长缨也没好脸色,明里暗里的说她小气善妒,夫君纳个妾都要找娘家人来撑腰。
  祝长缨心里委屈,得知她与夫君纯粹是个误会,而这误会完全是由她这个婆婆在中间搅合出来的,心里不喜,但也生生受着她各种数落。
  刘峥后头也看出来了,妻子每次去给母亲请安时心里极其为难的模样,他细细问过情况,得知母亲对她心有成见,想着婆媳日后相处定然会越加困难,往后说不定纳妾闹剧还会再演,索性便写信与祝长君,说自己想提前外放,不用等明年了,今年过完中秋就走。
  但他这个决定一说出来,却令威远侯府炸开锅,刘峥从小聪慧,年纪轻轻入仕三载,现已是从五品官职,天子面前再混个几年,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大截。可他竟然想外放去那苦寒之地熬资历,还熬什么熬?有个丞相大人舅兄,何须像那些寒门出生的人一样,走那样艰辛曲折之路?
  威远侯夫妇不解,心里气这个儿子生在福中不知福,父子俩颇是冷战了几日。直到后头祝长君找威远侯谈了一番后,威远侯骤然态度大变,十分赞成儿子外放出去,还巴不得他快点走。
  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将刘峥弄得云里雾里,不知大舅兄跟他父亲说了什么,生生忍着好奇心今日才上门。
  顾时欢听了后,也觉得赞同,夫妻俩的日子本来就是夫妻俩自个儿过,中间夹着个婆婆算怎么回事?连儿子房里的事都要管。想到此,顾时欢还不得不承认自己运气好,虽然嫁了祝长君这个混蛋,但府里确实清静得很,别说那些争风吃醋的妾室妯娌,就是婆婆祝老夫人都是在元安堂自娱自乐,偶尔出门也是去找老友们喝茶摸牌。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祝长缨忍不住问她,“嫂嫂,我适才看见洗衣婆子从哥哥书房端着一盆衣裳出来,你们这是吵架了?哥哥为何睡书房呢?”
  从别院回府后,祝长君睡书房已经睡了快半个月了,顾时欢也渐渐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情况,这会儿听小姑子问起,她不提还好,一提顾时欢心里就来气。
  她凉凉的看了祝长缨两眼,看得她莫名心虚,“嫂嫂看我作甚?”
  “长缨,在你心里,觉得我如何?”
  “你是我嫂嫂,又与我最是亲近,自然很好。”
  “是了,你觉得我们亲近,我也是打心眼里把你当妹妹看待。可你呢,居然跟着众人一起瞒着我这么些年,你就心安理得?”
  祝长缨大惊,“嫂嫂你记起来了?”
  顾时欢继续斜睨她,眼神不善得很。
  祝长缨彻底心虚起来,支吾解释了半天,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老实道歉,“嫂嫂,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哥哥说不让你知道的。”
  “他不让,你就听了?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负我这些年?”
  这话祝长缨不赞同,“怎么能说是欺负呢?哥哥这些年对嫂嫂挺好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你去问问,整个临安城,谁人不羡慕嫂嫂你?”
  “羡慕我什么?”顾时欢不岔的问她。
  “自然是......”祝长缨叹了口气,“嫂嫂,你莫非只记得那些不好的,而那些好的都忘了?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你可知,自从你失忆后,家里头和谐多了,哥哥也经常早早下职回府,偶尔还能见他笑,就连府里的下人们日子也过得舒心不少呢。”
  顾时欢:......
  她继续说,“你失忆后,我看你们两人过得蜜里调油似的,如神仙眷侣般多让人羡慕啊。嫂嫂,过去那些不好的忘了不行么?以后跟哥哥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闻言,顾时欢沉默了。
  送走刘峥与祝长缨后,她自己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人人都劝她莫要计较,劝她好好过日子,为此,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惜瞒着她,到这会儿她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对是错了。
  其实她也想好好过日子啊,可......为何心里总有些不甘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修了,记得帮我捉虫哈。
  第78章
  七月初, 临安城外,劳作一天的百姓们纷纷扛着农具赶在炊烟之前回家,牵牛的、推车的, 脚步匆匆,掀起一地尘土飞扬。
  天地一片黄昏, 红霞弥漫, 道路尽头缓缓走来一辆古朴的马车,车沿上沾了许多灰尘泥土, 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公子, 前面就是城门了,咱们终于要到了。”驾车的老仆一脸兴奋。
  车里的人掀帘子瞧了瞧那巍峨高耸的城墙, 城墙下排着一队长长的等待进城的百姓们, 他们笑着闹着, 说着久违的临安口音。
  情不自禁的, 他也笑了起来。
  六年了, 终于又回来了。
  ******
  近日临安城隔三差五喜事不断,不是这家嫁女,便是那家娶亲。这不, 皇帝的第七子, 成王成亲了, 娶的还是罗家嫡出的大姑娘, 据说该女子才情了得,去年中秋宴上一曲成名, 得皇帝赏识, 当场下旨指婚给成王做继室。
  先成王妃去世前留下一儿一女,年纪轻轻的罗家嫡女便就要去当人后娘,此事在临安城传得沸沸扬扬, 也不知罗家女这桩姻缘是好是坏。
  但不论如何,圣旨赐婚,婚礼办得极其隆重,前儿才请了临安大半的达官贵人吃喜酒呢,没得半个月,新成王妃又给众人下帖子了。
  顾时欢也得了一份。
  “这成王妃不是才嫁过去吗?怎的这般得闲请众人去吃茶?”她捏着手里的金丝烫花笺,狐疑问顾嬷嬷。
  “这老奴也不知,不过,成王妃小时候与您还有几分交情,既是亲自下了帖子,你去一趟也好。”
  往回顾时欢收帖子看心情,毕竟她是个孕妇,去不去都有理由搪塞,但这成王妃的茶宴,还真是推脱不得。成王妃小她好几岁,但因沈慕言的关系,两人小时候确实有几分交情,沈慕言的母亲罗氏便是这成王妃的亲姑姑,小时候她还总喜欢跟在顾时欢与祝长君屁股背后玩呢。
  “行吧,我回个帖子过去,权当去散散心也好。”
  ......
  成王府宴会这日,顾时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没办法她实在困,想早起也起不来。吃过早饭后,丫鬟们帮他拾掇,又是试衣裳又是梳妆点花钿,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门。
  成王妃虽刚成亲,可交际应酬却是一把好手,往年再闺阁中时就热衷于参加各种宴会,她抚得一首好琴,因此每回宴会上都要露一手博众喝彩,就此才名远播。如今嫁人后自己第一回 做起了宴会的主人,广下帖子,来人倒是不少。
  顾时欢到的时候,成王府门口已经排了许多马车。老管家过来迎她,躬身请人去内院花厅。
  顾时欢由王府婢女们引着路,绕过壁影沿着游廊才走没几步,后头又传来个女子声音。
  得,竟然还有人比她还迟,扭头一看,竟然是安蓉郡主。
  两人冤家路窄,各自没好脸色。
  安蓉郡主暗道倒霉,可她们相距不远,顾时欢还故意等着她,便也只好上前去与她同行。
  顾时欢上下扫了她一眼,“郡主今日装扮真是用心巧妙。”
  安蓉郡主也不示弱,“我看祝夫人倒是略胜一筹。”
  反正,一个已婚妇人,一个寡妇,打扮这样好看用意为何?总是容易让人往深处猜测。顾时欢倒是无所谓,她从来就喜欢打扮好看,在衣裳首饰上不会落人一等的。
  “我自然是略胜一筹,否则也不会得我夫君青睐。对了,上次你托我的事,我替你办了,你猜我夫君如何说?”
  她停了下来,带着轻蔑的笑意,安蓉郡主预感不妙。果然,顾时欢说道:“最后,我夫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你是谁,你说好笑不好笑?”
  安蓉郡主身形一僵,顾时欢定然是骗她的,那次赠衣之事,她都记得这般清楚,为何他就记不得?定然是顾时欢心里吃醋故意如此说罢了。可她此时又不能反驳,难不成还真自己跑去向祝大人确认?
  看着顾时欢小人得志远去的背影,她气得发抖。
  顾时欢由丫鬟领着,半刻钟后来到一处小院阁楼,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不解,问领路的丫鬟,“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顾姐姐,她没带错,是我想见你了。”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顾时欢转身看去,“原来是成王妃,为何单独约我至此?”
  成王妃罗氏笑道:“姐姐莫要误会,许久不见,想与姐姐叙叙旧,可花厅人太多,便只好将您请到这里。”
  顾时欢与罗氏认识是认识,但也只是小时候认识,彼此不算熟,她单独约她至此实在令她莫名其妙。
  “成王妃有何事?”
  罗氏脸上貌似有些为难,先让丫鬟们上茶,随后等丫鬟们都出去了,才说道:“其实也就是想请教顾姐姐一些事,你也知道,我这刚成亲没多久,对成王府甚至枕边人也不甚了解,况且还要抚育两个孩子,许多事也没个经验。听闻顾姐姐与祝相夫妻恩爱、教子得方便想请教一番。”
  闻言,顾时欢放下心来,她还真担心这成王妃弄什么幺蛾子,毕竟又是在人家府邸。不过适才的恭维她只收最后一句,至于前一句夫妻恩爱,她自动无视。便捡着自己的经验细细说起孩子的教养来。
  罗氏见她一边说还一边带着满足的笑意,心下暗暗叹气,见她说了许久也只是绕着孩子的话题,便主动插话问道:“听闻顾姐姐与祝大人十分恩爱,这夫妻相处,不知有何诀窍。”
  顾时欢心想,诀窍嘛,就是自己失忆了,男人心太黑。不过这是内里事,对外人,她是极乐意维护夫妻恩爱形象的。
  因此脸上表现得一副因丈夫宠爱而幸福甜蜜的模样,说了些顾嬷嬷平日里劝她的话,比如夫妻间莫要计较,多些体贴关怀之类的。
  罗氏淡淡一笑,“看来顾姐姐这些年过的极好。”
  顾时欢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感慨,也回之一笑,“这是自然。”
  两人约莫聊了两盏茶时辰,估计客人应该都到齐了,罗氏起身道:“今日多谢顾姐姐,想必这会儿人已来齐,我领顾姐姐过去吧。”
  等两人出门后,隔间屋子的窗户打开了,窗边站着一位白衣男子,痴痴的望着那抹粉色身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了许久,他仍旧一动不动站着。
  “公子?”身后的仆人提醒,“时辰要到了,老夫人正等着呢。”
  “好。”良久,他默默收回视线,低头掩住眸中的黯然。
  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最后却仍是再无见她的勇气。
  知道她过得好,心里便知足了。
  ......
  顾时欢随成王妃来到花厅,却见各家夫人小姐皆在,与相熟的几人寒暄过后,她坐下来吃茶。
  与她同桌的是国子监张祭酒的夫人,三十多年纪,身形略胖,说话温和有礼,是个成熟颇具风韵的女子,她身边还坐着今年将将及笄的小女儿。一般遇上这样的茶宴,各家夫人总是会想方设法带上自家未出阁的女儿来露露脸,若是才艺了得的,还可以献上才艺,随后众人再夸赞一番,得些名声后,想必日后也能找个好婆家。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以往顾时欢还没出阁时,大长公主便常带着她出席各种宴会。彼时她十分排斥,可现在想想,自己多年后,想必也要这般带着女儿来给众位夫人们相看,也算理解了当初母亲的一番苦心。
  没过一会儿,张夫人凑过来低声问她,“祝夫人这已经是快六个月了吧?”
  “正是。”
  “我观夫人情况,估计又是个儿子呢。”
  “这也能看出来?”顾时欢诧异。
  张夫人自己生过五个孩子,对妇人孕事也了解,“老一辈的都说肚子尖的是男儿,我自己怀老三老四时,也是肚子尖尖。”
  顾时欢低头看了看自己稍微算‘尖尖’的肚子,心里暗想,这事还真是神奇,当初怀的时候,瑾玉就一口咬定肚子里定然是个弟弟,或许,真是个儿子也说不定?
  “承您吉言,届时生了下帖子请夫人喝酒。”顾时欢笑道。
  “那我可等着啦。”张夫人神神秘秘又凑近几分,“你听说了没,成王妃这次办吃茶宴暗里是想为娘家表亲相看呢。”
  顾时欢对成王妃娘家表亲没什么兴趣,倒是今日来了许多年轻女子,个个如花似玉,想着,估计都是想趁明年宫中选秀之前定下人家。毕竟现在宫里皇帝年纪大了,成年皇子们也各自娶正妃,若是进宫,定数不好说。
  因此,这些年轻女子们也暗暗较劲,使出浑身解数展示才艺,这边抚完琴那边又开始作画了。这架势,着实拼命。
  顾时欢就嗑瓜子喝茶,看个热闹,接话道:“那也不知今日能看中谁,我看这些小姐们皆是出色得很。”她还不忘夸了夸张夫人身边的女儿,“旁的不说,就张小姐这品貌气度,光是这么静静的坐着都看着令人欢喜呢。”
  女儿得了夸,张夫人暗暗高兴,笑得眼角细纹又多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