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舒雨汇和舒雅,先去称了一斤金币巧克力,这是他们过年的时候,父母才舍得买的零食。舒雅看着巧克力,忍不住动手拿了一块剥掉金纸先塞到妹妹嘴里,然后又塞了一块自己嘴里,“阳阳肯定特高兴。”
  “我早早许了愿,都拖一个月,再不买他该不相信我了。”舒雨嘴里塞了东西,含糊的说道。早期的巧克力,甜得发腻,一股子廉价的甜味,但舒雨还是吃的很开心。
  接下来还得去岳婆婆家。
  岳婆婆半个月前,就囤上了牛仔布,被人拿走一半,剩下的舒雨全要了。
  一米一块五,舒雅听着咋舌,却见妹妹面不改色心不跳。
  舒雨又顺手挑了几个料头,非常厚实的格子呢,用来做秋冬的大衣那叫一个板正。而且是非常经典的英伦格子,不拿太可惜了。
  最后一共付了三百块的料子钱,姐妹俩又拖着满满两个编织袋去赶末班车。这回两个编织袋都装上了轮子,一人推上一个,一点不费劲。
  “你打算给舅妈结多少工钱?”舒雅在车上小声问她。
  “五,三十吧。”不是她不想多给,而是舅舅没转正之前,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十八块,等到转正差不多能有四十七块,效益好的时候再发点奖金或是加班费,一个月能五六十块。在当时,足够养活一家大小。
  舒家原本的生活水平,本就差不到什么地方去,姐妹俩从小到大都没遭过罪。穷和节俭,只是时代特色,谁叫当时物资不丰,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呢。但当时有的东西,姐妹俩从没缺过。
  舒雅点点头,“这就不错了,多给了反而要疑心。”
  常红心今天出了一趟门,拿着舒雨给她的收据,去吴县的裁缝铺取了好几件衣裳。舒雨提前给了钱,到了时间拿着票就能去取。
  抖开一看,全家人几乎每人一件,里头有一件细格子棉布衬衣一看就是她的尺码,领子和袖口压了一道细细的荷叶边,是现在最时髦的款式。
  可舒雨没明白说之前,她肯定不能当成自己的,一整天不时往大门口瞄上一眼。就是儿子爬梯子趴到院墙上等着姐姐回来,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呼小叫说不可以。
  第12章 上学
  姐妹俩回来的动静不小,还没走到家门口就是一阵热闹,得到金币巧克力的阳阳,那跳着脚的欢呼劲,又把隔壁左右的孩子都给勾了出来。
  这回常红心都主动迎出来,帮着接过编织袋,“小雨,东西我给你领回来搁你床上了,你自己去看看对不对。”
  “里头只有两件白衬衣是我和姐姐的,剩下的是你们和外公外婆的,还放我床上干什么,赶紧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呀,怎么还有我们的呀,这,这多不好意思啊。”常红心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呀。”舒雨没在意这点东西,回来收拾好了,又拿出三十块钱递给舅妈。
  “这么多,是咱们一人十块吗?”在她看来,一人十块已经是顶厚道的工钱了。
  “舅妈收着吧,人家对我们的手艺挺满意的,不过您可千万别在外头说,人家做生意的,对新款都讲究一个保密。”
  见到自己一个人就有三十块,常红心喜孜孜的收下来,没口子的答应,“这不能,我能上哪儿说去啊。”
  怎么不能啊,昨天还听你跟隔壁大姐说的热闹,连葡萄皮染色的事都给说出去了。好在她说话没个章法,零零碎碎的,别人也只当个笑话听,以为是他们姐妹放假在家闲得慌瞎胡闹呢。
  马上就要开学,舅舅听他们说愿意在家住,没什么不肯答应的,“那每天早上咱们一块出门。”
  下午学校放的早,工厂下班晚,大白天这条路来来往往的人多,金明天倒不担心。
  初中报名是舒雅带着舒雨去的,金明天要去,被舒雅拦住了。舒雅手里有两张存折,一张是父母的存款还有每个月厂里打给他们姐妹的生活费,另一张写的是舒雨的名字,存的是舒雨自己赚来的钱。
  舒雨的存折交给她自己保管,她手里这张存折,是他们姐妹的日常开销。除了吃饭不用上交生活费,跟着舅舅吃,其他的费用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金明天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他的工资就摆在这儿,有心无力。也只能由着舒雅跟个小大人似的,自己安排。
  舒雨现在也成了小大人,还不忘叮嘱他,“舅舅有空去厂长家里走动一下,催一催指标的事,没准指标早下来了,不知道卡在什么地方不能动弹呢。您不行就带外公一起去,让外公给您出主意。”
  “知道了,我问过,厂子里说让我等着。”金明天外表看着五大三粗,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其实脸皮子特别薄,人家怎么忽悠他怎么信。
  “您还等啊,再等下来厂长要退休了。”舒雨忽然一惊一乍。
  这一下把舅妈给惊了出来,“还有这事,听谁说的?”
  “在车站听来的,舅妈有空走一趟,让外公出马一个顶俩。”舒雨忽悠着舅妈。
  常红心看了丈夫一眼,忽然灵机一动,“小雨给两老做的衣裳,我得拿回去不是,不然过了季不是白瞎了小雨的一片孝心。”
  “要迟到了,赶紧出门。”金明天知道说不过,两口扒完碗里的白粥,起身去推自行车。
  舒雨冲着常红心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常红心还没反应过来,阳阳在一旁忽然举起拳头,“加油加油。”惹得大家大笑不止。
  舒雅被舒雨催了一下,也一口扒掉碗底,起身准备洗碗。常红心把她手里的碗一夺,“你们快去上学,家里有我呢。”
  一直到推上自行车,舒雅都有点发傻,这还是舅妈第一回 这么主动的帮她洗碗呢。
  金明天把他们送到学校,见他们进了校门,才转身去工厂上班。
  舒雅轻车熟路的帮妹妹报上名,初中同学都有些谁,舒雨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不过她现在本来就不该认识他们,倒也乐得再一次重新认识她的同学们。
  也有小学的同班同学,再次跟她成为同班,就是眼前这个圆眼睛的姑娘。程燕不客气的坐到舒雨旁边的位置,“咱俩又是一个班啊。”
  “是啊。”舒雨倒是记得她,前世她有一段时间,就是通过程燕知晓家里的情况。程燕因为子弟的身份进邮局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小日子过的十分安稳。
  “干嘛盯着我瞧?”程燕甩了甩自己的马尾辫,得意的笑道:“是不是看呆了,特别好看吧,我姑妈买给我的。”
  程燕头上戴的,正是舒雨亲手制作的发圈,粉红色配上柠檬黄,她还记得这块粉红色的布头太小,但颜色确实漂亮,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块柠檬黄给搭上。
  “特别好看,能做出这么漂亮发圈的,一定是巧手的仙女。”舒雨很自然的赞叹道。
  “我举双手双脚同意,我妈还说她用家里的剩布头一分钟能做十个,结果一个能戴的都没有,土死了。”程燕吐槽她妈吐槽的十分欢乐。
  “奇怪,怎么别人班的老师都来了,我们班的还没来呀。”程燕性格活泼,家里几代都是吴县人,搁哪儿都认识人,就连学校里,也有她家的亲戚,所以哪怕是第一天进中学的校门,也是半点不发怵。
  又过了好一会儿,班主任才匆匆赶到,点了几个男同学去搬书,又按身高排了座位。程燕如愿和舒雨成为同座,拿到新课本便约舒雨放了学去她家玩。
  “你搬回吴县是不是就忘了,我家还住在长尾镇呢。”
  程燕的父母之前被派到镇上的邮局工作,后来调回吴县,自然也跟着搬了家。
  “我忘了嘛,我记得以前我常去你家玩的,摘葡萄,爬柿子树。你爸还会做柿饼,又香又糯……”说完程燕暗叫一声糟糕,她怎么忘了,舒雨的父母半年前已经没了。小地方,这么大的事,没人不知道。
  舒雨也怔住了,这么多年,她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就以为她真的已经忘记了。可是程燕一提,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副画面,用麻绳吊住的柿饼,象屏风一样挂在屋檐下。父亲将他们揉捏成饼,自己则跟着父亲跑进跑去,仰头看着柿饼,馋得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所有的记忆都那么清晰,就连父亲手上的掌纹她都记得,怎么可能忘记。
  回过神看到惴惴不安的程燕,舒雨微微点头,“你以后也可以去,葡萄树在,柿子树也在,我,其实也会做柿饼。”
  “好,我一定去。”程燕松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
  舒雨看了一眼窗外,玻璃窗上倒映出一个小姑娘清秀的脸庞,淡淡的眉,大大的眼,嘴角微抿。眉间没有愁苦之色,只有满溢的青春。她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勾勒出一对夫妻的简影。
  怀念并不一定非要伴随着眼泪,也不一定非要假装不再想起,他们曾经来过,这段时光永远属于她。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永远活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窗户外的空地上,两个男生结伴走过,其中一个看到在玻璃窗前发呆的舒雨,用胳膊肘拐了一把旁边的少年,“看看,你才来多大一会儿啊,就有人开始犯花痴了。”
  少年人理都没理,昂着头往前走,就仿佛没有听见。
  “你可真没劲,看一眼呗,给人家小姑娘留点念想嘛。”
  “快点。”少年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仍然没有转过头,看上一眼。
  “嗬,你别说,长的还挺好看。”说话的少年停下脚步,很快发现身边的人走了个没影,又赶紧追了上去。
  舒雨画完简影,收回手指,程燕正好看过来,凑近了看上一眼,惊叹道:“你画的不错啊。”
  “随便画的。”舒雨擦掉玻璃上的简笔人影。
  学校里的没什么新鲜事,同学们老实腼腆了一堂课,便活跃开了。互相打听以前在哪里上的小学,家住什么地方,小地方的好处,就在于随便扯一扯,便能扯出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于是不熟的人,也迅速熟悉起来。
  放了学舒雅带上妹妹,之前说好了不用等舅舅下班,姐妹俩直接往家赶。路上姐妹俩聊天,舒雅告诉她,“我们班来了两个转学生,其中有一个生的那叫一个好看。”
  “从哪儿转来的?”转校生一般都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而跟着转学,大城市常见,小地方还真不多见。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好看的那个不爱说话,另一个咋咋乎乎没一句正经话。不过肯定是大城市来的,穿的都特好。我们老班看到他们穿的牛仔裤,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羡慕的啊。”
  “呸,是人话吗?那是气的。”舒雅回头替他们老班瞪了一眼妹妹。
  舒雅他们班上的班主任,简称老班,前些年被学生戴过高帽子,贴过大字报,停发了好几年的工资,好在有惊无险过来了。学校虽然没有高考的压力,但他们老班却是将一腔热血扑在学生身上,盼着能在退休前培养出几个大学生。
  考不考得上,那是成绩说话,但老班对学生怎么样,学生怎么会不知道。就算正是叛逆的年纪,也知道老班是真心为他们好。
  舒雨吐吐舌头,“早几年看不惯就算了,这都八二年了,大西洋底来的人都播完了,还有什么看不惯的。”
  从大西洋底来的人是一部拍摄于七七年的美国电视剧,八零年登陆中国,主角麦克的牛仔喇叭裤配蛤/蟆镜,一下子风靡全国。
  当时不少年轻人一开口介绍自己,都是先摸一下自己的牛仔裤,再取下蛤/蟆镜,故作深沉道:“我是一根从大西洋飘来的木头。”
  有文艺一点的,还会给自己加词,“不知何处才是我的彼岸。”又或是,“你会是我的港口吗?”此时,表情越做作效果越好。
  这是属于当时潮人的时尚,姐妹俩年纪还小,只能划到围观群众这一堆里。
  但牛仔裤在早期,是属于被讨伐的对象,象老班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惯。
  作者有话要说:  都看到这里了,不 一下吗???对手指怨念中~~~
  第13章 转正
  姐妹俩放学回到家,常红心便美滋滋的说,公爹去县城了,说是要请厂长吃饭。
  “这就对了嘛。”舒雨很高兴。
  舒雅心情也不错,没有舒家老太太的不断挑拔和蛊惑,她对舅舅转正的事,也没什么异议。
  常红心的心情更好,金明天一天不转正,她这心里的大石头就一天都不能放下。转正才能转户口,她和孩子都能成为城里人。
  她不在乎自己,但儿子成为城里人是大事,这意味他以后不用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能在城里找工作。
  如果是农村户口,在当时的情况下,考不上中专或是大学,就算你念到高中毕业,也只能回去种地。至于说招工考试,人家那是面对城镇户口的,根本不招农村户口。
  而去南方打工要到九十年代才会盛行,八十年代的人,根本没有远离家乡打工的概念。
  一家人吃过晚饭,满心欢喜的等着。舒雨带着姐姐,继续做剩下的半纱,然后是绸布的发圈。
  舒雅做发饰已经十分熟练,一边卷着花瓣一边问,“那些牛仔布准备做什么,是做牛仔裤吗?要是能做出来,肯定好卖,不过你会吗?”
  看着妹妹熟练的踩着缝纫机,舒雅实在想不起来,妹妹什么时候学会做大件的。但如果妹妹现在说她会,她又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惊讶。
  “衣裳裤子不行,我只学了个大概,现在做不出成品,先练着手吧。”舒雨之前还把棉布送去吴县的柳大娘那儿做,现在又说自己会,岂不是矛盾。
  更何况,她也没打算做牛仔裤,裤子得分男女,分尺码。她本小利薄,辛辛苦苦做出来,零售利润高但家里实在没人能够出面做这个生意。
  批发就别想了,头纱那是没人跟她竞争,牛仔裤这东西南方的工厂早就开始批量生产,服装店都有固定的拿货渠道,自己辛苦的半死,也不见得能挣到几个钱。
  “我是买来做包的。”牛仔包的款式不分男女,愿意的话分个大小号,不愿意的话,一个标准尺码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