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琅无恙
  顾京墨像是睡着,但是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之中,有条枯竭的河流,散落着破败的树枝,渐渐地,涨起水来,她站在河边,看着河水越来越高,渐渐地浮起枯木,而在这奔涌的河流上游,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顺流而下,面容苍白,双眼紧闭,连手脚都泡的发白发胀……
  “伯琅——”
  顾京墨抑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坐在门外的众人一起涌进工作室里。
  只见顾京墨正满脸泪痕地扑在顾伯琅的身上,泪水在身下的白色床单上留下斑驳的水渍。
  老六最先走上前,检查了顾伯琅的情况,监护仪上的数值都很稳定,呼吸心跳都很平稳,老六对着众人道:“伯琅没事。”
  甘南星想要上前,看到康温采已经迈出脚步,便又站住了。
  康温采走到顾京墨身边,将她轻轻扶起来:“京墨,医生说了,伯琅没事,只是睡着了,我们都在,你别怕。”
  “采儿——”自责和担忧重复地撕扯着顾京墨的心,是她不好,是她没有照顾好伯琅,才让伯琅经历这一切。
  “妈妈……”或许是众人进门的声音太过于杂沓,昏睡了数个小时的顾伯琅微微地张开了眼睛。
  众人一起看向那个病床上仍然恹恹没有精神的孩子,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仍是一副苍白的样子。
  “伯琅!妈妈在,妈妈在!”顾京墨扑过去,不断地亲吻顾伯琅的脸颊。
  “妈妈……痒……”顾伯琅转转脑袋,躲避着顾京墨的亲吻。
  “对不起,妈妈让伯琅不舒服了。”顾京墨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紧张,她是如此地想要将顾伯琅藏进自己的心坎里,却又因为害怕他的疼痛而不敢轻举妄动。顾京墨求救地望向老六,这个样子的伯琅,她要怎样才好?
  老六走上前去,似乎是怕吓到他,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伯琅,还记得我吗?”
  伯琅看看他的大胡子,叫了声“伯伯”。
  老六却一反常态地高兴,随即指着屋子里的众人,一个一个让顾伯琅认。
  干妈,这是叫康温采。
  叔叔,这是叫甘南星。
  叔叔,对了,还有一个梁维翰。
  哥哥,这是叫程恩泽,换来了程恩泽得意的笑。
  ……,这是面对甘瑞生。
  也对,伯琅压根没见过他。
  “伯琅,还记得……昨天去哪里了吗?”身体上的伤害可以通过医疗手段治愈,心理上的创伤则不容易平复,老六最担心的是顾伯琅可能会因此产生应激障碍。
  “有个坏叔叔,很凶……”伯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恐惧的神情,“叔叔,伯琅害怕……”
  这句“叔叔”叫的是甘南星。
  梁维翰的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这个甘南星竟然与伯琅如此熟悉了吗?
  甘南星的大掌轻轻抚摸着顾伯琅的头顶:“伯琅不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
  顾伯琅看看周围,除了站在一边的护士姐姐和站在恩泽哥哥旁边的叔叔之外,确实都是他认识的人,他终于相信坏人已经不在了,害怕的情绪慢慢平复,甚至对着众人绽出一个虚弱的笑脸。
  顾京墨的眼泪一刻不停,她的伯琅终于又回来了。
  康温采和梁维翰一起凑到顾伯琅的床边,和顾京墨一起轻声地哄着他。
  老六则拉着甘南星走到一边:“伯琅是个很有幸福感的孩子,这次的事情应该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心理创伤,不过,这段时间很关键,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身上的针孔那里有些感染,最好还是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吧。”
  甘南星点头,一切当然以伯琅的安全为第一位。
  程恩泽也走过来:“对了,你回来的事情上了新闻,不过没人知道是因为伯琅,暂时不用担心。还有剧组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什么时候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什么时候再回去,至于这损失嘛,反正投资方就是钱多。”
  程恩泽看着靠在墙边一言不发的甘瑞生,虽然是钱多的投资方,但还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对了,那位,怎么处理?”程恩泽压低声音,问起陆英,昨日甘南星和老六匆忙带伯琅回诊所,陆英是他和甘瑞生一起处理的,现在还在甘家的仓库里,找人看守着呢。
  甘南星自然想用自己的方法解决,然而这事情却不能不通过顾京墨。他转头看看正盯着伯琅,一刻也不愿错开视线的顾京墨,实在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温馨。
  顾京墨却似有所感应一样,转头便对上甘南星的眼睛。她在顾伯琅脸颊上印下一吻,将他的小手放进康温采手里,朝着甘南星几人走过来。
  这些几乎可以说是素昧平生的朋友,却在昨夜里拯救了她的生命,如若伯琅出事,她怕是也无法再面对这个世界了吧。她有太多太多的感激,而言语却如此苍白无力。
  她有些沉默地站在甘南星身边,欲言又止。
  甘南星明了她的心思,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松开:“后续的事情,交给我吧,伯琅需要你。”
  顾京墨是个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的人,所以她总在说谢谢,总想着回报。然而愿意伸手的人,自有他的愿意,无需以此为负担。
  顾京墨确实有些犹豫,经过这件事,她恨不得把伯琅分分秒秒圈在视线里,可是理智告诉她,那样不可以。她想要给伯琅正常的、健康的生活,便不能这样神经质。而且,陆英那里,总还是需要她亲自处理。
  两年了,她本以为她与陆英之间的孽缘早已画下句号,她甚至不过在前两日终于决定放下过去,带着对于父亲的丝丝愧疚而放弃纠结笔洗文玩和那些东西。可是陆英,总在刷新她的认知,总是能够在人伦的底线上挑起她的怒气。
  她可以不要与他的那段婚姻,可以不要那栋充满她幸福回忆的房子,不要父亲半生心血积攒的珍宝,却绝无可能对伯琅受到的伤害吞声忍气,陆英带给伯琅的痛苦,她要十倍百倍地加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