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白楹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傅南歧,想要他为她解惑。
  谁料后者将砂锅清洗干净放置好,却是一声不响地回了后院。
  任由白楹站在前院,风中凌乱。
  白楹朝傅南歧走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才快步往大门走去。
  宅院幽深,小路两旁种着不开花的树,枝繁叶茂,覆盖在白楹头顶,恰好遮去了那片光。
  左拐右拐,出了大门,眼前才亮堂起来。
  外面果真停了一辆马车。
  驾马的是一个矮个子男人,穿着灰扑扑的衣裳,看上去丝毫不起眼。
  他什么也没问,在白楹上了这辆小马车之后,只说了一句“请姑娘坐好”,期间路上便再也没吭声。
  白楹不禁回想起那所宅院的位置,应当是在城外,看上去很是偏僻荒凉,里头的树都快比墙高了,密密麻麻遮住日光,夏天的时候在这里面一定会很凉爽。
  ……就是缺少了一点烟火气息。
  好像几十年都没人住过的样子。
  马车小而窄,没有靠背没有床,没有茶水点心,也没有其他装饰。
  马车摇摇晃晃,总让白楹以为下一刻就要散架。这样的马车给人感觉除了颠簸还是颠簸,白楹调整了坐姿又捶了捶腿,屁股底下是一块木板,连软垫子也没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丹药又喝了中药的缘故,被木棍敲肿的左边肩膀虽然还疼着,但已经能忍住。
  不然换做一开始,这种颠簸程度,她得一路哎呦哎呦叫唤着回去。
  大概过了两刻钟,终于回到长安城。
  这辆灰扑扑的马车在繁华的长安城中实在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它绕了几圈往皇城脚下的国师塔而去。
  国师塔门口有人守着,白楹一下马车,那人便几欲喜极而泣,白楹向车夫道了谢,便忍着痛跟着国师塔的人进去。
  “姑娘,您可回来了!”
  白楹脸色苍白,歉意道:“让大家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守在门口的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姑娘回来便好。咱们的人找了您好久,发现是二皇子救走了您,轻风姑娘还派人去了一趟二皇子府,发现您和二皇子都不在,如此只能静等您回来……”
  万幸万幸,姑娘平安回来!
  要不然,国师塔上上下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白楹弯眉,轻声说:“我没事。”
  守着国师塔塔门的人将白楹护送到第一层院子里,便弯了弯腰目不斜视下去了。
  池子的不远处,青石台阶下面,跪着两个人。
  白楹看见眼前这一幕,呼吸都滞了一滞。
  轻风已经把写给国师大人的信寄出去了,以国师大人四处奔走的性格,也不知道何时能送到他手中。
  她处理了一些事,刚从房间里出来,就听见有人喊。
  “轻风姐姐。”
  “轻风姐姐。”
  “轻风姐姐?”
  是白楹的声音!
  轻风一喜,快速下楼,就见白楹站在第一层的院子里,除了衣服有些褶皱,其他似乎看着都还好。
  她上前想上上下下检查一遍,手刚搭上白楹的肩膀,她就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一步。
  轻风的手停在半空,“阿楹?”
  丁和丁元两人也齐齐看过来,面带担忧自责,“姑娘,您……受伤了?”
  轻风的眼神一瞬间凝重起来,她努力让自己语气和缓,“阿楹,你跟我上去,看看伤的怎么样。”
  白楹舒出一口气,脸色苍白,神情自然轻松,还和轻风嬉笑:“没什么事儿,就是肩膀上擦破了点皮。”
  她低头看跪在那里的丁和丁元,说:“丁和,你去拿点药,让阿元姐姐给我上药就好了。”
  丁和丁元愣愣地看着白楹。
  “我来吧。”轻风淡淡说。
  白楹拉了拉轻风的袖子,撒娇道:“轻风姐姐,轻风姐姐这么忙,上药这种小事,哪里值得轻风姐姐亲自动手?”
  轻风微微笑着牵起白楹的手,以一种不可抗拒又不会弄疼她的力道,拉着她往楼上走。
  白楹还想再挣扎一下:“轻风姐姐……”
  轻风语气堪称温柔,“阿楹,要乖一点哦。”
  白楹:“……”
  回到白楹的房间,轻风松开她,淡淡道:“脱吧。”
  “真没什么事……”
  “阿楹不脱,我来脱。”轻风说着就要过来解白楹的衣服,当然不是全解开,只是想让她露出左边肩膀,看看伤口有多严重。
  如果只是一点儿破皮,白楹当时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白楹慌忙道:“我来我来我自己来!”
  她一脸的视死如归,因为疼,扯衣服的动作很慢,好一会儿衣衫才开始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肩膀。
  白皙的肩膀,平时虽然没什么肉,都是骨头,但可不会像今日这般,一片红肿!又青又紫!看上去全是淤血!
  轻风的脸陡然沉下来!
  白楹的脑子全被疼痛占据,也就没注意到轻风的神色。
  她不停地倒吸冷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没了衣服遮挡,肩膀好像更疼了。
  轻风深吸一口气,怕吓到白楹,努力缓和了神情,温声道:“阿楹现在床边坐一会儿,我去拿药。”
  轻风动作很快,生怕白楹露着半个肩膀冻着,毕竟她的体质实在太弱了。
  上完药,轻风又小心翼翼帮她把衣服穿好,“阿楹,我这就让人煎些药,你等会儿喝了,伤口也好的快些。”
  “二皇子给我煎过药了。”
  轻风:“???”
  是了,是傅南歧把白楹救走的。
  轻风压住杂乱的心绪,什么也没问,笑了一笑:“那便好。”
  她嘱咐了几句让白楹好好休息,又担忧地问:“明日可还要去太学?”
  以白楹的性格肯定是要去的。
  果不其然,她理所应当道:“自然是要去的,若是不去,先生回头要觉得我骄傲自满了。”
  这不过托词,两人心里都知道。
  白楹只是想,如果真的是傅云岚让李皇后这么做,那她明天安然无恙地去,必定会引起她的震惊。
  一只手落在白楹头顶,轻风温柔的抚摸了一下,“不要多想,这些事情自有我来处理。”
  白楹乖乖地任由她摸头,说:“但阿楹也不能够永远依靠轻风姐姐呀。”
  这话……倒是和国师大人说的别无二致。
  轻风无奈一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叹道:“阿楹长大了。”
  白楹瞅她似乎心情还算稳定,便小心翼翼开口:“轻风姐姐,丁和他们……”
  轻风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阿楹想怎么处置?”
  “……”
  白楹还没想好怎么说,轻风又道:“丁卯还在禁闭室里待着呢,丁和丁元是阿楹带回来的人,我不便插手管教,那就阿楹自己好好想一想,看护不力,该怎么惩处。”
  我不便插手管教……看护不力……惩处……
  明明轻风语气很温和,但白楹就是心里发毛。
  她咽了咽唾沫,仔细想着措辞,“那不如……就让他们继续跪着,跪到午膳时分。”
  轻风笑了一下,距离午膳还有不过一个时辰,阿楹当真是心软。
  面对白楹温软的眸子,轻风失笑:“好吧。”
  白楹松了一口气,“谢谢轻风姐姐。”
  轻风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出去。
  她一出去,脸上的柔和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国师大人有言在先,除非伤及性命,否则便不能插手。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利于白楹成长。
  那么,倒不如就借刀杀人。
  她走到底下,见丁和丁元齐齐抬头,丁元急急问道:“轻风姑娘,姑娘,姑娘她怎么样了?伤口严重吗?”
  丁和虽是没说话,但也神情紧张。
  这两人……也算是赤诚之心吧。
  不枉费阿楹真心相待。
  轻风淡淡道:“阿楹半个肩膀都青紫了,但她不愿怪责你们。跪到午膳结束,你们便去禁闭室,把丁卯放出来吧。”
  一番话,让兄妹二人自责悔恨愧疚又心疼。
  他们朝上头白楹房间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
  轻风没再管他们,她要去好好地查一查当今二皇子。
  这位……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国师塔从来不掺合皇族的事,每一任国师的任务,就是守护大煜,辅佐君王,让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轻风自然也不希望国师塔的小主人和哪位皇子有过多的牵扯,阿楹纯善,很容易为人利用,若是搅进了那趟浑水,只怕是不好抽身啊。
  在这点上,静太妃和洛妃,早就有了深深忧虑和准备
  她们是看出来了白楹人小鬼大有主意,但轻风没有,她觉得自家小主人纯善天真,容易被人欺骗利用。
  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白楹何辜?
  这边轻风沉下心开始谋算,那边京城的另外一角,有人已经雷霆大怒!
  “本王养你们这些人,还不如养几条狗!狗尚且还能搏本王高兴讨本王欢心,你们?你们全是废物!饭桶!”
  几个黑衣蒙面人断手的断手,断脚的断脚,此刻也全都跪了下来:“王爷恕罪!”
  贤王此刻阴沉着一张脸,三十好几的人,踹人的力道压根不比年轻小伙子小!
  他把黑衣人一个个踹翻,喘着气冷笑:“本王要你们有什么用?不过是解决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能失手!”
  废物!一群废物!
  “王爷!王爷!不是我们无能啊!当时一个黑色衣服穿的和我们差不多的人,脸上似乎还带着人皮面具,破窗而入,属下原本就能将那个小丫头片子一木棍敲死……可,可那人实在太厉害了!”
  贤王怒声道:“是你们废物!”
  还敢狡辩!
  “噌——”贤王抽刀而出,寒光闪过,刚才还开口辩解的人已经倒在地上,脖子上一条红线,血从里头渗出来,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死不瞑目啊。
  贤王把弯刀扔给管家,冷声道:“解决干净!”
  杀个人都杀不掉,他还得给这群废物收拾烂摊子!
  好在那个医馆是李皇后家中庶弟的私产,不会牵扯到他……
  那个女人,也不知道会不会露馅。
  贤王眼中快速划过一抹冷光,实在不行,还是放弃这枚棋子。
  傅南歧……这次他若是还不肯与他合作,那他也容不下他了!
  既不能为他所用,留着就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