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用了些点心,宋宜又开始带白楹在霍府转悠转悠。
  路上有婢女下人经过,看见白楹都会恭恭敬敬行礼问安,霍家上上下下是真的拿白楹当自家人,正经主子看待的。
  小半天过去,什么事也没干,就只逛了。
  逛逛累了便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白楹现在不能算女人,但不妨碍她嘴甜乖巧讨人喜欢呀。
  霍澜刚开始还觉得挺舒服自在的,不用和霍庭霍堂两个人一样天天读书,时间久了就开始百无聊赖。
  宋宜她们都是女的,跟他哪有什么共同话题。
  和白楹倒是能说的上几句,但不是暗藏刀子就是被她三言两语堵得生闷气。
  总归没几次占上风的。
  再看宋宜和林粟对白楹那喜欢劲,霍澜就搞不明白了,白楹又不是真的软乎乎包子,她不好欺负着呢,她们至于这么护着吗?
  路过桃树林,霍澜随手折了一枝桃花捏着尾端甩阿甩转圈圈。
  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跟在两个女人一个小姑娘屁古后面,什么事也做不了。
  现在让他选,他倒宁愿和两个侄子一块读书。
  可惜没得选。
  霍夫人发过话,今日要寸步不离跟着白楹,要他好好和白楹相处。
  两个儿媳自然听婆婆的话,就算她们在霍澜面前不够威严,但只要搬出自家夫君,还怕治不了他?
  霍澜甩着桃花枝,时下开的正好的桃花,娇美动人,甩的时候还掉了一片粉粉的花瓣。
  “烦人!”霍澜嘀咕了一句,手上一用力,桃花枝就从手里头飞了出去!
  “哎!”白楹捂住被砸中的脑袋,桃花枝从头顶掉在了她怀里。
  她一脸茫然地回头,和宋宜有说有笑的聊天也被打断。
  林粟忙问:“楹妹妹,有没有划到脸?疼不疼?”
  白楹摇了摇头,疼倒是不疼,一根枝有多重?
  就是被吓了一跳。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霍澜,因为没有注意到他折桃花,也就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他扔的。
  霍澜心虚理亏,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宋宜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他没跑了。
  她真是又气又好笑,故意肯定不是故意的,定是玩着玩着玩过头了。
  她还在想怎么打圆场,责骂的话怕是反而容易激起少年的叛逆,况且霍澜也不是有意为之。
  但要轻拿轻放,白楹会不会觉得她们帮着霍澜欺负她?
  正苦恼着,林粟笑意吟吟道:“墨字画喜鹊,鲜花赠红颜,楹妹妹也是个小美人呀。”
  这句话说的巧,如今桃花枝被白楹捏在手心,不知道的人,可不就是以为是霍澜赠的。
  霍澜:“……”才不是!!!
  但要他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有点开不了口。
  霍澜支吾两声,瞅了眼白楹精致灵气的小脸,耳朵根慢慢红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气愤。
  “三弟。”宋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盯着他泛粉的耳根看,怕他恼羞成怒,一把夺了桃花枝走人,便笑了笑没接着往下说。
  白楹也笑了一笑,把已经没什么活力的桃花递给丁元拿,白白净净的小手别过散落下来的碎发,自然而然接上方才未说完的话题。
  几个人心里齐齐松了一口气。
  宋宜心想,楹妹妹还是好说话的。
  林粟则想,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就这样把这件事揭了过去也不知道回头霍澜拿什么谢她,就要他最喜欢那柄匕首好了。
  霍澜依旧跟在她们后面,见白楹没有深究,他自然是高兴的,若是被娘知道了,少不了要被大哥二哥一顿批!
  白楹唇角含笑,两颊边有若隐若现的酒窝,她认真地听着宋宜说话,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心情不好还能怎么样?
  把霍澜打一顿?
  别逗了。
  且先不说她都没什么事,除了头发被花枝勾出一点,什么都好。
  人家都不是故意的,她还能怎么样?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午膳,霍澜以为下午总能逃过了。
  谁料一大家子用完饭,霍夫人搂着白楹的肩,说她早上也累了非得让她在霍府休息休息。
  宋宜含笑开口:“楹妹妹体弱,是该好好养。小憩一会儿,醒来我再带你去书房看看,你在太学读书,素来被季原大儒称赞有加,到时候可得好好指教你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儿。”
  霍夫人想留白楹住下,但这话还不能直接说,须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慢慢来。
  第一步先将人留下,不管用什么理由。
  白楹脸都红了起来,忙摇头,“不,不……阿楹哪有这么大本事。”
  指教霍家下一任家主的儿子……宋宜真是太抬举她了。
  尽管太学里的夫子先生都是当代有名之世,但也有很多学识不下于他们的人,比起皇宫,他们更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就像霍家,虽然没把两个小的送到太学读书,但请的夫子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更何况还是只教导自家孩子,不像太学,一个先生要教十多个二十多个学生。
  白楹是靠着壳子里是个成人灵魂,才能在一群儿郎姑娘里脱颖而出,显得格外出色。
  让她教霍庭霍堂?
  开什么玩笑!
  她哪有这么大本事?
  白楹:“大嫂嫂,你别取笑阿楹了……”
  霍澜笑了,正想说“你也知道是取笑”,亲娘轻飘飘的眼神就飞了过来。
  霍澜:好我住嘴!
  他也不是讨厌白楹,他只是对于这个“妹妹”的出现,还有她这样顺利融入家里博得了所有人的喜欢,有点措手不及和难以适应。
  ……正常人哪有才见了两面就这么亲密要好了?
  亲母女,亲姑嫂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霍小霸王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害怕白楹抢走他的地位,才会这么“针对”白楹。
  宋宜不急不缓道:“哪有取笑?楹妹妹聪慧好学,我自然是想要他们跟着你好好学学的。”
  “可不是,不过,庭哥儿性子和大哥一般沉稳,也不用大嫂多费心,就是堂哥儿,年纪小,也还未定下心,这时候就该有个好榜样引导他们。”
  林粟从果盘里捻了一粒梅子干,喂到白楹嘴巴里,笑眯眯的:“楹妹妹,你说是不是?”
  白楹被蓦地一酸,差点给直接吐出来。
  霍澜看得一乐。
  白楹苦着张脸,很快就感觉到了甜味,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
  就是酸稍微多过于甜。
  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楹吃完了,吐出核儿,才无奈点头:“既然舅妈,还有大嫂嫂二嫂嫂这样看得起我……”
  “都是一家人啦。”林粟笑道,“娘,大嫂,那我先带楹妹妹去休息会儿。”
  “去吧。”
  霍澜趁机道:“娘,我也想休息会儿,这一大早就起来了,到现在走的腿都酸了。”
  霍夫人像是没听见,笑容不变,“你去陪着你庭哥儿他们一起用功读书吧。”
  霍澜:我又不考状元!
  霍家已经出了一个状元郎一个探花郎了,没有必要再高调。
  霍夫人可不管小儿子怎么想。
  这小子就是欠管教。
  如今见了阿楹,越发肯定这个想法。
  听说静太妃在宫里对白楹素来要求严格,不过人家小姑娘本来也就听话乖巧。
  再看看人家,都这么乖了还要严厉苛刻。
  她家这位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再不管教……能捅破天!
  亲娘的目光犹如沉重的铁链,拖着他,逼着他往书房去。
  白楹小憩的房间是林粟给准备的,征求了霍夫人的意见,把白楹安排在静太妃从前尚在闺阁中的院子里。
  房间很多,收拾了一间向阳宽敞的,再打扫布置一番,也就能住人了。
  白楹一看到这粉粉嫩嫩的帘子,就明白过来霍夫人她们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她在这休息了。
  走近里头,白楹发现不仅帘子是粉的,就连床铺,被褥,枕头,都是格外娇美的粉色。
  白楹:“……”
  “楹妹妹好好休息,过会儿子我再来叫你。”林粟交代了几句便不打扰白楹,出去了。
  丁元的手指轻轻抹过床沿,一点灰尘都没有。
  打扫的真干净。
  “姑娘,我伺候您躺会儿吧?”
  白楹面对着一堆的粉色物件,一时之间都有点迈不开腿到床榻上去。
  ……真没看出来,霍夫人,宋宜林粟她们这么成熟稳重,还有一颗少女心。
  丁元见白楹不动,疑惑问道:“姑娘?怎么了?”
  “呃,没什么。”白楹摸了摸鼻子,同样是女的,她怎么对这些粉粉的颜色这么无感呢。
  没再纠结下去,白楹逛了一上午,也确实累了。
  躺到松软的被子里,丁元想给白楹按摩按摩小腿,被她拒绝了。
  “阿元姐姐,你也累了,去歇歇吧。”
  丁元心里暖洋洋的,笑道:“我不累。”
  丁元给白楹掖实了被角,看着她眼睛闭起来才走到外间守着。
  一个时辰后,白楹柔着眼睛坐起来,午睡差不多也休够了。
  没片刻,林粟亲自过来了。
  霍家人真的太体贴太热情了。
  白楹有点承受不住,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她正要开口提出告辞,下回有空再来。
  宋宜就先一步开口,她语气温柔,气质出众,是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女:“楹妹妹,你看外头这天,也快黑了,不如今日就在这歇下吧?咱们明日再一同出去逛逛,可好?”
  还要歇下?
  白楹:“……”
  丁元:“……”
  最后,白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
  这还是除了景玉宫和国师塔外,她住的第三个地方。
  霍夫人喜形于色,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一面派人到宫里去给静太妃传个口信,一面吩咐人开饭。
  直到夜深,回了中午小憩过的房间,丁元打来温水伺候白楹洗漱换衣。
  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想要做事情都难以放开手脚。
  丁元把洗完脸的水倒在门口,屋里头四下找了找都没看见有火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出去问人拿了热水给白楹泡了杯茶。
  白楹喝完,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床边,脸上一副忧郁的表情。
  丁元没忍住,轻轻道:“姑娘的心太软了。”
  白楹在想事情,还没听明白:“啊?”
  丁元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拾好茶具,只是住一晚,尽量不要给霍家制造麻烦了。
  她只是觉得,面对这些施予她善意的人,姑娘总是无法拒绝他们的要求。
  就好像当年,她和哥哥不过只是两个陌生人,甚至姑娘都未曾和他们相处过了解过,就答应了带他们走。
  如果他们是坏人,可怎么办呢?
  丁元这时候又好像忘了她家姑娘那不同于同龄人的聪慧敏锐,以及国师塔的厉害。
  如果真的有心怀不轨的人意图接近白楹,不用她出手,轻风等人就能先解决了。
  他们虽是国师塔管事,但更像是国师大人和下一任国师管家保姆。
  窗户没合上,今天下了点雨,风吹进来都带着一股凉意。
  丁元走过去关窗,回来时看见白楹已经到被褥里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头没有炭火的缘故,丁元总觉得白楹在被褥里瑟瑟发抖蜷曲着缩成了一团。
  白楹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听上去闷闷的:“阿元姐姐,你快去睡吧。”
  哪还能睡得着啊?
  丁元暗叹一声,留了一小盏灯,才走到外间守夜。
  白楹今天身累加心累,想着想着事情便睡着了。
  她倒是好睡,可有些人就孤枕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