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
  “郡主,公主已经前院等您了。”婢女一边说,一边伺候着怀阳郡主穿衣洗漱。
  怀阳郡主“嗯”了一声,她昨儿没睡好,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脸色也没有往常好。
  婢女为怀阳郡主穿戴整齐,才欠身退出去。
  怀阳郡主自己坐在镜前,拿起铜黛对镜画眉。
  前不久她第一次来月事,母亲知道后就开始着手教她自己做一些事情。
  大到学掌管中馈,小到自己描眉。
  虽说身边都有下人婢女伺候,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学起来。
  素华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娇宠在掌心,又对其悉心教导,尊贵程度比起嫡公主也不遑多让。
  但素华长公主显然比李皇后要更理智。
  她不会把唯一的女儿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
  真正的贵女,高贵气度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琴棋书画更是要样样精通。
  素华长公主对怀阳郡主的要求没有这么严格,但也差之不远。
  尤其是随着年岁渐长,素华长公主恨不得日日给怀阳郡主灌输自己过来人的经验道理。
  哪怕知道素华长公主是为自己好,可怀阳郡主的心头还是免不了涌上烦躁。
  如果这些事是从小教她,也不会让她这般难受。
  可偏偏怀阳郡主十三岁之前,都是无忧无虑高贵快活。
  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素华长公主的决定格外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而心生抗拒。
  怀阳郡主很不适应这样的生活,尤其是每每看见姚依依白楹她们都还是这样一副没有心事的样子,怀阳郡主这心里更难受了。
  叹了口气,怀阳郡主心事重重,描好眉,便走到前厅。
  这里是公主府,素华长公主和襄阳候都住在这里。
  襄阳候一早便去上早朝了。
  怀阳郡主到的时候,就只有素华长公主一个人在前厅用早膳。
  怀阳郡主走上前,先礼仪周全地给素华长公主请安,见素华长公主满意点头,才笑着走到素华长公主身边挽住她手臂撒娇:“母亲~”
  “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素华长公主嗔怪道,“快坐下用膳。”
  怀阳郡主道:“便是我七老八十,也还是母亲的孩子,不是吗?”
  素华长公主一面吩咐婢女给怀阳郡主端上热乎乎的羹,一面笑道:“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你七老八十,母亲早就不在了。”
  怀阳郡主眼睛一涩,认真道:“女儿唯愿母亲身体康健,长寿绵延。”
  “好了,快些吃吧。”素华长公主不理会女儿孩子气的话,虽说感动,但这些傻话可不是一个稳重端庄的贵女该说的。
  长寿绵延?
  这世上,除了国师大人,还有第二个长寿绵延的人吗?
  便是历代国师,也有寿命将近的时候。
  想到国师大人,素华长公主问道:“你和那个白楹,现在可还好?”
  “阿楹吗?”怀阳郡主用羹匙慢慢搅着羹,回答道,“我与阿楹,向来很好。”
  素华长公主沉吟片刻,道:“阿瑜,你要知道,哪怕国师大人不管事,可国师塔地位特殊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要知道,在大煜开国之时,它就存在了,且你皇舅舅和外祖母都对国师大人尊崇有加。虽然白楹无父无母,但只要她师父是国师大人,那么她身上的价值就不可估量。”
  怀阳郡主默了,“母亲,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母亲现在,自然是与你分析利弊,为你日后做考虑。”
  素华长公主对怀阳郡主的那点儿抗拒视而不见,她继续道:“你外祖母以后会病故,你皇舅舅以后会病故,就连母亲和父亲,也不可能永远陪你一辈子,阿瑜,你以为母亲让你和姚国公府常走动是因为什么?”
  素华长公主语重心长:“因为你始终姓姚,姚老夫人是你嫡亲的祖母,姚国公更是你嫡亲的大伯父。”
  怀阳郡主不可能永远都靠着皇族,她姓姚,皇帝再怎么喜爱外甥女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去。
  但同样,姚老夫人膝下子孙无数,姚国公的女儿是姚依依,怀阳郡主在姚国公府,最多和姚依依平起平坐,大家只会看在她的身份上多礼让她三分。
  一个女子,想要站的高,家世,才气,容貌,圈子,夫婿,这五样缺一不可。
  素华长公主今日这番话,是想让怀阳郡主知道,交好白楹利大于弊,不管是寻常日子还是日后嫁人,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夫家也会再高看几分。
  白楹身上可不止一个身份,静太妃的养女,又被洛妃娘娘视作亲女看待……
  霍家和洛家,都是百年世家,实力不容小觑。
  其家主,都是和姚国公平起平坐的。
  况且,素华长公主可是都听说了的,白楹这个小丫头,看着娇娇弱弱,见人都是笑脸相迎,但本事可不小。
  又是给她兄长挡灾,又是为她母后避祸……这让素华长公主不得不想,白楹日后是否会接替国师大人的位子。
  素华长公主还想说点什么,怀阳郡主已经放下羹匙,用帕子擦了擦嘴,淡淡道:“母亲,女儿用好了。”
  “不再多用些?”不等怀阳郡主回答,素华长公主点点头,道,“你长大了,也该少用一些,姑娘家体态轻盈才好看。”
  “当然,像白楹那样的,就不太好了。”
  素华长公主见过白楹好几次,后者娇小瘦弱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无法不心生怜爱。
  可这样的身子骨,怎么行?
  怀阳郡主起身,微微低头,“母亲,女儿去姚国公府给祖母请安了。”
  今日不用去太学,怀阳郡主自然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素华长公主道:“我与你一同去罢。”
  怀阳郡主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面色。
  她真怕母亲在马车上还要继续说这个说那个。
  今日还说到了白楹。
  难道她和白楹交好,是因为静太妃,洛妃,国师大人这些因素吗?
  怀阳郡主抿了抿唇,跟在素华长公主身后一同走出去。
  马车上,素华长公主果然又开始了。
  她现在逮着机会就给怀阳郡主讲道理听。
  “阿瑜,云岚虽然骄纵任性,但她和依依一样是你的妹妹,你多忍让照顾她一些,自然,她实在过分,你便去找你外祖母……云岚的外祖父在朝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李皇后有这样一个母家,哪怕她想扶持四皇子做储君,也是有成功的可能的。”
  怀阳郡主听得脑袋都疼了,她忍无可忍喊道,“母亲!”
  素华长公主静静地看着她“怎么?”
  怀阳郡主的气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泄得一干二净。
  她闷闷道:“没什么,我就想知道,云祁哥哥不是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人吗?”
  “私底下就不必叫的这样亲热。”素华长公主道,“虽然傅云祁哪哪都好,但他没有野心,有野心的昭贵妃。”
  “而且……安国公府,行事做人,都没几个好的。”
  怀阳郡主忍不住要反驳,“不……”
  才说出第一个字,前面的马儿忽然受到什么惊吓,前蹄高高扬起,嘶叫一声,乱了分寸。
  马车里头的人东倒西歪,额头磕到马车壁上,衣衫头发都乱了!
  这对向来高贵的素华长公主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赶车的下人废了好大的劲才让马儿停下来,看着摔倒在地上捂着手肘吃痛的怀阳郡主,素华长公主心疼不已,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
  下人连连告饶,“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啊,是,是安国公府的二公子,当街纵马,惊到了咱们的马儿。”
  好一个安国公府!
  婢女已经将怀阳郡主扶起来,她给怀阳郡主理了理衣容,发现怀阳郡主手肘都撞青了。
  “公主!郡主的手……”
  怀阳郡主忍耐道:“没事。”
  素华长公主越发恼火,她给婢女递了一个眼神,后者走出马车,高声道:“二公子好大的威风啊!是想害死素华长公主和郡主吗?!”
  往轻了说,是意外。
  往重了说,这可是谋害!
  好不容易稳住自己新得来的宝马的白成义:“……”
  原本还冒着火,在想是哪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
  现下一看是公主府的马车,白成义硬生生把火爆脾气压下去。
  他暗怪自己竟这么不当心。
  真是流年不利,倒霉透顶。
  让小厮看住他的宝马,白成义便走到素华长公主的马车前,低声下气赔礼道歉:“成义该死,让公主和郡主受惊了,这马儿野性难驯,回头成义便把它宰了,再亲自上门给公主和郡主赔不是……还请公主原谅成义。”
  白成义是安国公府二公子,昭贵妃的亲侄子。
  他向来喜欢寻花问柳,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早几年当街纵马踩死过人,当时静太妃还看在昭贵妃圣眷不断的份上让自己兄长关了几天便将人放了。
  哪怕大理寺少卿不放人,皇帝知道了,也会“小惩大诫”饶过他。
  可没想到,这人死心不改,竟有开始当街纵马。
  婢女进去请示素华长公主。
  素华长公主冷冷道:“这等不听话的畜生,还是当着百姓面处置了吧。”
  “……”怎么可能!
  他说的宰了,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这可是他新得来的宝马,仅次于汗血宝马的品种,千金难求!怎么可能真的宰掉?
  素华长公主未免也太得理不饶人了!
  不就是受了点惊吓吗?
  她是皇上的妹妹没错,他表弟还是未来的储君呢!
  白成义脸色很难看,婢女再次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二公子做不到吗?”
  白成义憋着气不说话。
  怀阳郡主捂着嗑青了的手肘,她坐在母亲身边,忍耐着疼痛,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她不是一个能吃苦忍痛的人。
  素华长公主见外头没有下文,冷笑一声,“白二公子既如此,本宫也没什么法子。走,回公主府!”
  怀阳郡主磕伤了,自然不能去姚国公府。
  白成义退到一边,看着公主府的马车掉头,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后悔。
  不行,他的回去和父亲说一声!
  得让姑姑知道!
  不然素华长公主先一步告状到宫里,他可就措手不及了。
  “安国公府就没一个好东西!”素华长公主看着从宫里头出来的太医给怀阳郡主用药,越想越火大。
  她堂堂长公主,还得被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欺了去吗?!
  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要出了!
  素华长公主是最看不起安国公府的,哪怕安国公府出了一个贵妃女儿,昭贵妃又生下了最得皇帝太后喜欢看重的三皇子。
  也无法让素华长公主高看他们一眼!
  北倾虽然给她皇兄带了绿帽子,但一码归一码,北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可都是为了击退蛮夷而战死的!
  北家到现在就剩下个傅南歧这个外孙,是谁的功劳?
  还不是白鸢鸢和她那个好父亲的功劳!
  素华长公主最恶心的就是这里,要斗可以,竟然在北家人最前线奋力杀敌的时候背后捅刀子。
  若是北家人没有撑住,蛮夷外族可就要占领她大煜的领土了!
  素华长公主越想越火,她让太医好生照看怀阳郡主,便匆匆进了宫。
  这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