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程越溪: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曾琦很生气地说:当然没有。
  讲完这句,他又放柔了声音,说:越溪,你状态不对。因为你状态不对,你的精神病了,所以你才这样想,你才觉得这样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但在我看来,这没有一点道理。一点都没有!
  程越溪闷闷的声音说:你不能理解我。
  曾琦道:我能理解你。
  程越溪道:你不能。
  曾琦很大声地反驳他:放屁,我说了我能。
  程越溪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曾琦道:你是不是在心里腹诽我,认为我不仅不理解你,而且还让你烦,是吧?
  程越溪低语:没有的事。
  曾琦紧握着他的手,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他一样地用力,先去我家吧,去了洗个热水澡,再睡一觉,等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晚上容易让人乱想,到白天就好了。
  在曾琦的催促下,程越溪总算收拾了两个箱子的东西,去坐了曾琦的车,和曾琦回了曾琦家。
  曾琦的房子在S城南边,小区环境很不错,是一套电梯入户的大平层房子,有两百多平。
  进了房子后,即使程越溪之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顿时也对曾琦的房子有了点兴趣,被曾琦拉着参观的时候,还说了一声:你这个房子,很贵吧。
  曾琦道:现在是买不起的,几年前也还好。靠引进人才政策加分,才买到的。
  程越溪笑着说:我要是早知道你这房子这么安逸,你一提起让我搬来,我不仅不会拒绝,还能和你说,谢谢金主爸爸收留。
  曾琦皱眉道:谁想做你爸爸呢。
  程越溪道:也是,我爸不是那么好当的。
  曾琦:他看程越溪状态似乎是稍稍恢复了,也就稍微放了些心。
  这个房子,是个套四。
  但曾琦每天除了回家睡个觉,就很少在家了,这个房子的利用率很低。
  他自己住着主卧,只有另一间次卧里有床,剩下的两间卧室,一间成了书房,另一间成了杂物间。
  房子比样板房看着还新还空荡,冰箱里除了速冻饺子,没任何其他吃的,矿泉水倒是摆了好几件。
  曾琦让程越溪住那间次卧,次卧里配有干湿分区的卫浴间,房间也不小,只是床上没有床上用品。
  曾琦从衣柜里抱出了床上用品,一边为程越溪铺床,一边说:你可以把衣服挂进衣柜里,先去洗澡。
  说完又想起什么,着急地跑出了房间。
  程越溪只好自己去铺床,见曾琦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洗浴用品进了卫浴间。
  曾琦放好东西,把程越溪赶去洗澡:我来铺床吧,你快去洗澡,可以泡澡,不过你泡之前,把浴缸洗洗,那个浴缸,只有保洁来时才打扫了一下。
  程越溪没和他客气,先去洗澡了,曾琦总算把床铺好,装枕套时,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不断,他不知怎么,就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题目是忘了,只记得其中一个场景,有个人在浴缸里自杀,热水冲刷着从手腕动脉涌出的鲜血,把浴缸里外都染红了。
  曾琦的心一跳,惊慌地叫了一声:程越溪!
  浴室里没有人回答他。
  第十三章
  曾琦几步跑过去,咚咚咚敲了浴室门。
  程越溪依然没有应声。
  曾琦慌乱地向下掰动门把手,他本来以为门是锁上的,没想到门把手被他一掰,门就打开了。
  程越溪?他推开门,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
  程越溪正拿了毛巾擦身,转身看向曾琦,道:你叫我做什么?我才洗完呢。
  曾琦对上程越溪挺拔单薄的身体,顿时红了脸,颇有些尴尬,他飞快地把门又拉上了,隔着门说: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应我。
  程越溪道:我哪里没有应你,我应你了,你还叫个不停。
  曾琦轻咳一声,尴尬道:呃,你声音也太小了吧,我没听到。
  想到刚才看到了程越溪的身体,他又很不自在地说,我没想到你居然没锁门。想化解一下自己的窘迫。
  程越溪好像并不在意他开了浴室门,他只穿了个内裤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一面去箱子里拿睡衣,一面说:刚才忘了要锁门了,说起来,我为什么非要锁浴室门?
  的确也是,都是男人,而且以前上大学,又不是没一起去浴室洗过澡,也一起去游泳,互相看到对方的身体,也没什么才对。
  曾琦站在房间里靠卧室门的一边,他心下依然有些窘迫,但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程越溪生出非礼勿视的想法,也知道程越溪为什么丝毫不在意在他面前裸/露身体。
  曾琦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说:那你休息吧,要是想吃东西,我这里实在没什么,只能点外卖。你要点什么,就叫我。
  我没饿。程越溪说着,已经把睡衣穿好了,他又用毛巾揉了揉湿发。
  他的头发在男性里算是较细软的,一些额发润润地从额头上落下来,衬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让他比平常更显出几分清俊柔软。
  本来已经准备出门的曾琦,站在那里看着他又舍不得走了。
  程越溪一面收拾箱子里的衣服进衣柜,一面问:你刚才叫我,是有什么事?
  曾琦目光落在他因为洗澡而泛红的脸上,见他目光湿润,唇色嫣红,一面心生欢喜,一面又有些羞愧,因为程越溪不知道他到底对他有过什么幻想,从道义上来说,就很对不住哥们。
  曾琦让自己声音自若,道:没什么事,我担心你有什么需要,就问问你。
  程越溪打量了他两眼,笑了一声:你怎么回事,突然扭捏起来了。
  曾琦愕然了一瞬后,就故作愤慨,什么叫扭捏起来了?
  程越溪不接这话了,转移话题问:就你自己住这里吗?
  曾琦:对啊,还能有谁?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程越溪道:我刚想了下,的确是我不对,我洗澡应该要反锁浴室门,不然你家来了其他客人,怎么办?那就太唐突太没礼貌,也太尴尬了,对吧?
  曾琦说:这个房子没招待过客人。就我爸妈都来得很少。保姆每两天来一次,保洁每周来一次。她们来时,我会和你讲的。其他你都自便。
  程越溪点点头,突然说:你刚才是不是担心我在浴室里出事?
  曾琦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程越溪这么敏感,而且一点也不介意谈这个。
  程越溪笑了笑,认真道:放心吧,我能出什么事。再说,你好好的房子,我到你家来住,我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那不是害你?
  曾琦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刚才的确是担心你出什么事,但是,我会是你想的那个原因吗?我只是担心你,你看不出来吗?
  程越溪轻叹一声,走到曾琦跟前去,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别担心了,我没事。
  曾琦想和他生气,也生不起来,他说: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上午再陪你去搬东西。
  曾琦转身要走,程越溪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道:曾琦,谢谢你。
  曾琦就着他拉住自己胳膊的姿势,伸手搂了他的肩膀一下,这像一个清浅的拥抱。
  你别多想。和我说什么谢。曾琦出了这间次卧,在门口又为程越溪关上了门。
  曾琦回卧室,处理邮件,看文献,整理工作思路,等再去洗完澡准备睡觉时,已经夜里一点多了,他出了主卧到次卧门口看了一眼,次卧里的灯还亮着。
  曾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多次想敲门,又没能敲下去,他想了想,回自己卧室睡觉了。
  第二天,曾琦八点多起来,这时候,程越溪应该已经起了,他听到次卧里传来程越溪打字的声音。
  曾琦敲了门,在程越溪来开门后,他就问:你什么时候起的?我们出去吃早饭吧。吃了早饭就去给你搬东西。你叫的搬家公司是约的几点?
  刚起一会儿,有些工作要处理。程越溪应着,搬家公司约的十点,还有一会儿。
  曾琦看了手表,也没多久了,我们先去吃早饭了,就直接去给你搬东西。
  曾琦家小区外面有一家还不错的早点店,两人坐在店里,曾琦点了一大堆吃的,程越溪吃得不多,很快就吃饱了,他说:曾琦,我明天就要去北京。
  曾琦愣了一愣,放下手里的筷子,问:是去出差吗?
  程越溪说:不是。我们公司总部在北京,我在S城,才是属于出差。
  曾琦面色僵住了,他大约明白了程越溪的意思,声音不由都带上了干涩,你是准备回北京定居吗?
  程越溪颔首道:是的。我本来就在北京买了房子,虽然比较小,之前也一直是出租状态,但我想,我还是应该去和房客协商协商,看她愿不愿意早点退房,我把房子简单打理一下,就可以住下了。
  曾琦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他非常抵触程越溪的这个决定。
  要是我昨晚没有让你搬到我家住,你是不是就不会做出这个要去北京住的决定?
  曾琦虽然讲话一向比较直,但像这样把自己最直接的想法讲出来,丝毫不给人回避的空间,却也很少见。
  程越溪对曾琦的性格自是很清楚,他柔声说:怎么可能。景心哥出事后,我就不想在S城待了。我总想到和他之间的事,很苦闷。
  曾琦却不接这茬,道:我不信是这个原因。要是你之前就打算搬去北京住,你怎么会租房子。你可以把东西放到你外婆的房子里去,然后去北京处理那边的房子问题。你就是用那个原因来骗我。
  程越溪窘迫道:你这样讲又有什么意思。
  曾琦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为什么不愿意住在我家。
  程越溪道:你不要激动。
  曾琦道:你就是故意的,程越溪,你就是没把我当你兄弟。
  没,不是。程越溪否认。
  两人在卡座里争执,好几位客人朝两人看过来,曾琦只好起身,去拉住程越溪的胳膊,把他拽出了店里大堂。
  程越溪最近身体状态不好,被曾琦拽着往小区里走,在小区门口,差点摔一跤。
  曾琦被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他的身体。
  程越溪推开他的手,道:好了,哪有你这样留客的。我有自己的安排,你非要我住你家。
  曾琦很憋闷,他板着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往地下停车场走去,曾琦说: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住我家?我想不明白。
  程越溪拿曾琦没办法,他叹了口气,道:我一个成年人,一直住朋友家里,算怎么回事。再说,我可是喜欢男人。和你住一起,我不尴尬吗?
  曾琦神色还是那副程越溪欠了他几千万不还的臭样子,他瞥了程越溪一眼,说:你就瞎编。我才不信。
  这都不信,那你要我说什么?程越溪无奈地摇了摇头。
  曾琦注意到他的发丝轻柔地拂过他的眼尾,就像是风拂过时光拂过他的心房,曾琦想到高中上奥赛补习班时,程越溪坐他旁边,他也曾这样看着程越溪的侧脸,心中生出难以遏制的某种渴望。
  那是一种很纯粹的感情,他希望可以经常看到程越溪,两人之间可以无话不谈,直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
  曾琦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感到孤独,但在程越溪说要搬去北京的时候,他突然生出了孤独之感。
  曾琦说:和我在一起,你要是感到尴尬,那算什么?
  程越溪道:不要闹了,曾琦。
  曾琦突然停下脚步来,他看着程越溪的背影,道:越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想法?
  第十四章
  程越溪走在曾琦前面,只距离他几步远,在曾琦这话问出口后,程越溪也停下了脚步来,回头看向曾琦。
  十月底的天气凉了下来,小区里种植的银杏树正在黄叶,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雾气洒在路上,有要出门去上补习班的小女孩儿背着书包从两人身边跑过,孩子的妈妈在后面追着孩子说:你跑慢点。
  那个小女孩儿说:妈妈,你快点,不然我要迟到了。
  其他人的声音传入程越溪和曾琦两人的世界里,程越溪看那对母女走远了,才对曾琦道:曾琦,我想,你不明白我,我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谈。
  这是曾琦求之不得的,但他又有些害怕程越溪说出让他痛苦的话语。
  曾琦早已明白自己对程越溪的感情,但只在本科时,他血气方刚,他对程越溪有过强烈的追求和占有欲望,只是那时候,他同样明白程越溪对他没有爱情这种感情。
  曾琦不是莽撞的人,一番权衡之后,他放弃了去追求程越溪,把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学业上;等之后,他也时常想到对程越溪的感情,这份感情,像是菩提树下明镜台上的一钵清水,不特意去关注的时候,便像是空无一物,但只要把注意力放过去,它又如此清楚地照亮他的心思。
  曾琦甚至也想过,也许自己会在之后的时间里,爱上另外的人,他遇到过那么多优秀的女性,也有人向他抛出过信号,他都以为,自己也许会或多或少对这些人中的某人产生友情之外的更多感情,但实际上却是完全没有。
  他想,他本来就是一个感情并不强烈的人,喜欢过程越溪,并因此经受过那么多思念辗转与嫉妒恐惧,要再一次对另外一个人产生这种感情,实在困难。
  最主要是,他的心思,放在爱情上的实在不多,实在无心再去和另一个人接触并和对方产生爱情了。
  突然得知赵景心离世,自己可以追求程越溪,曾琦并没有时间来完全理清自己的心思,他到底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