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包房内除了廖成义以外,还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两名女子妆容艳丽,衣着暴露,职业特色十分明显。但此刻脸上本应该与之配套的妖娆神态却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满脸的战战兢兢。而手上脸上还残留着再明显不过的红肿瘀痕,则显示着她们为何如此。
  座位上唯一的那个男子,正是笛梵克·弗朗索瓦,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也极度难看,嘴角下拉,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斥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戾气,面上阴云密布。
  室内虽铺陈着厚重的长绒地毯,但米白的地毯上却碎裂着正汩汩流淌金色酒液的酒瓶,雪白的墙壁上残留着飞溅的酒渍污渍,沙发前的桌案上杯盘狼藉,还有各种器皿躺了一地,整个室内如同台风过境,气氛凝滞紧绷。
  许熠嘉刚看清眼前的场景,心中立时便警铃大作,虽不清楚刚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廖成义所说的什么笛梵克想邀请他见面之类的鬼话只怕是半个字都不能信。
  他立刻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尽快脱身。
  但还未等他想出个什么对策来,就见廖成义几步走到笛梵克的身边,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而等他直起身让开以后,笛梵克的目光便毫无阻碍地朝着许熠嘉的方向扫视了过来。
  看到此刻正站在包房门口挺拔修长风华月貌的年轻男子,笛梵克面上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定格下来的竟勉强可以称作是个笑脸。
  只是这个笑容不但没有令许熠嘉感觉放松,反而让他更加心生警惕,只因为笛梵克脸上的这个笑容不见丝毫温度,反而因为过于勉强而显出了几分怪异的扭曲。
  笛梵克并不知道许熠嘉此刻心中所想,他从座位上站起,整理了一下因刚才的盛怒而有些凌乱的着装,然后才向着许熠嘉的方向走来。优渥的出身带给他的华贵衣饰以及良好教养,勉强粉饰了他的暴戾性情,当他来到许熠嘉的面前时,仅从外表,已经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骄横凶恶,反而显得文质彬彬,亲和友善。
  “许先生,你好,能见到你非常荣幸。”这句客套尾音略长,似乎别有意味,而随着对话而来的是一只保养良好的手伸到了许熠嘉的面前。
  许熠嘉犹豫了两秒,回握了上去。
  只是,原本以为的礼貌性握手,却被对方以超出必要的力道返还了回来。甫一握上,许熠嘉立刻就觉得手掌被一股几乎要勒断骨骼的力道用力箍紧,让他动惮不得,手上传来的力道让他几乎都能感受到掌骨被相互摩擦的触觉,疼得他有一瞬间差点忍不住痛呼出声。
  许熠嘉的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怒意,他忍不住抬眸怒视着笛梵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用力地绷紧手臂想要将手抽出,只是一等他全力发作,笛梵克的力道却忽然松弛下来,反倒是用力过猛的许熠嘉脚下踉跄了一步。
  “抱歉,抱歉。”笛梵克随即举起双手,连声道歉,“见到许先生我太激动了,有些没掌握好力度,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有弄伤您吧?”
  许熠嘉手掌仍是隐隐生疼,心中的怒火也在不断升腾,只是面对那张装模作样的面孔,许熠嘉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有失颜面地呻-吟出声,于是他背过手语气生硬地道:“不用了,我过来就是想说一声,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和笛梵克先生多聊了,失陪!”
  说罢许熠嘉便要拂袖而去,只是他的手还没搭上房门,背后就立刻传来一声阻拦。
  “许先生留步,笛梵克先生一片诚意的邀请你过来,你这样一句话就想离开,莫不是没把笛梵克先生放在眼里?”随着声音,廖成义缓缓走上前来,站在了笛梵克的身后,话语中的威胁恶意几乎像是要流淌出来。
  许熠嘉怒火中烧,但面上反是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冷冰冰地看着面前两人,“我既然应邀过来,就已经充分表达了我的诚意,只是我却实在看不出二位有什么待客的诚意。”
  说完,他冷冷的目光扫向一片狼藉的地面,以及沙发上那两个面容惊恐的女人。
  廖成义正要开口,笛梵克却抬手拦了一下,他从上衣口袋里轻轻地抽出一条丝帕,认真仔细地擦拭起自己的手指,声音轻柔地道:“确实是我们失礼了呢,成义,还不赶紧叫人过来收拾收拾,然后再请那两位女士出去,弄得这么凌乱不堪,真是让人见笑。”
  “是,笛梵克先生,我马上叫人收拾!”
  廖成义冷眼瞪了许熠嘉一眼,从他身旁擦身而过,许熠嘉面无表情,完全未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廖成义打开门不知对哪里招呼了一声,于是立刻便有两个人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快速把地面上破碎的器皿,食物残渣以及弄脏的地毯收拾了一边。那两个缩在沙发上的女子也如蒙大赦一般,迅速地跟着那两人一起快速地逃离了房间。一行人就仿佛演练过了无数遍似的迅捷轻巧。
  等几个人都离开了房间,笛梵克擦拭手指的动作正好结束,他将手帕重新塞回外衣口袋,对着许熠嘉微笑着伸了伸手。
  “请吧,许先生。”
  许熠嘉目光冷冷地注视了他一会,然后才抬脚向着沙发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的心底并未放下戒备,虽不知这两人一定要留下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刚刚趁着打扫,他已经小心地避开两人视线用终端给小惠灵顿发去了一条讯息,麻烦他尽快安排两个人过来酒吧的包房接应下他。
  之所以没有找距离更近的史丹利,是因为光看刚才的情形,就知道笛梵克身边不知还跟了多少人,史丹利孤家寡人一个,让他过来不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怕还会把他也陷进来。
  许熠嘉和笛梵克在沙发上一头一尾坐定,廖成义立刻从一旁的酒柜里重新拿出一个金色的酒瓶熟练起开,然后并两个澄澈发亮的杯子一起放在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笛梵克亲自动手,将两个杯子各斟上一层金色的酒液,将其中一个递到了许熠嘉的面前。
  许熠嘉看了一眼,语气冷谈,“抱歉,我今天已经喝的有点多了,好意心领。”
  笛梵克轻笑一声,拿走他面前那只杯子,又把自己的那只推到许熠嘉的面前,轻轻撞击了一下,两只杯盏发出清脆的“叮”响,他把换过的杯子举到唇边抿了一口,不慌不忙地道:“许先生不必如此戒备,我让成义邀请你过来,确实只是希望能跟许先生结交一番。”
  笛梵克轻轻放下杯子,表情颇为真诚,“许先生年少才高,我非常钦慕,贵团队也是人才济济,近几年推出的作品,以及与启明星传媒合作完成的项目都非常出色,实在引人向往,我们博科利尔见贤思齐,也是有心想要做出点成绩来,所以这才厚着脸皮邀请许先生,想看看是否能有合作的机会。”
  许熠嘉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旋即他还是摇头道:“很抱歉,我和团队的运营总监在工作上分工明确,我只负责作品的创作和监制,市场运营方面可能还是要麻烦您和我们团队的运营部进行商议。今天我确实有些疲惫,我看我们还是下次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聊吧。”说着作势便要起身。
  笛梵克并未阻拦,只露出了个遗憾的表情,然后笑着道:“没关系,即使如此,今天能和许先生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也算不虚此行。”说着,他再次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许熠嘉面前的杯子,“那诚心预祝我们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许熠嘉迟疑了一瞬,觉得不好再完全不给这个面子,于是起身端起了那个小巧澄澈的杯子一饮而尽,“多谢,会有机会的。”
  沉沉的眩晕感随着轻微的颠簸一点点地浮上脑海,许熠嘉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了一艘飘荡于水面的小船上,随着水波的起伏轻轻地摇晃着,有些恍惚却并不觉得难受。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身体的背部忽然接触到了一个柔软得就仿佛云朵般的物体表面,原本承载着身体的那艘小船像是将自己自己轻轻地搁置在了云端,他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下沉,直到深深的陷入了其间。
  柔软舒适的触感和令人心安的气息让他不由得露出了舒适惬意的神情,只想向着睡梦深处直直地下坠而去。
  这时,有什么人轻轻地托起了他的颈项,唇齿被轻轻叩开,一道清甜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唇瓣一直滑入了喉中,这液体的滋味十分美妙,他不由得放开喉咙顺从地将所有缓缓倾入的液体全都吞咽了下去。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液体的分量似乎并不多,还没来得及等他尽情享受,就已经全部喝完,微启的嘴唇没有再等到美妙的滋味,他只得有些遗憾地砸了砸唇舌又晃动了一下头颅,继续追寻着残余的梦境而去。
  正当他即将陷入沉眠之时,耳畔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嘈杂声响,像是肢体的碰撞,又像是有人声在哀鸣。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被这声响干扰得有些难以安枕,忍不住在云端有些辗转。
  身旁有一道微风轻轻刮过,似乎有什么正在渐渐远去,他不由得有些不舍地蹙起了眉头,很想挽留,却又不知是要挽留什么。
  不一会他就仿佛隔着云雾水波听到一个如同冷泉幽咽般低沉悦耳的嗓音说了一句话,“离远一点。”
  随着那嗓音过后,又是一声细微的门扉碰撞声响起,然后整个世界就重新安宁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一丝的响动。
  然后许熠嘉便再也抗拒不了翻涌的困倦,落入了沉沉的睡梦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