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钢琴声在黑暗里缓缓流淌,舒缓却带着某种庄严的韵律,如同山雨欲来前的厚重云层,在人们的心头一层层的叠加积压。
  一缕晦暗的灯光慢慢在头顶亮起,一名穿着宽大的黑色帽衫的年轻人缓缓的从放置在黑暗处的钢琴前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孤独地伫立在舞台中央,被昏暗的光芒照耀着的立麦前,年轻人的脸庞藏在帽子投下的阴影里,只看得到线条锋利的下颌,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他身后灯光未及的地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立了一排肃穆的身影,在幽暗的微光之中投下黑色的剪影。每个人影都手执乐器,纹丝不动,就仿佛是一群手拿武器等待号角的战士,正在整装待发。
  整个会场都陷入了短暂的静默里,但惊心动魄的气氛却没有褪去分毫,反而随着沉默愈久而变得愈加的凝结。
  卡洛琳藏在舞台的阴影里,看着眼前的背影一点点走向光明之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上台的前一刻里,许熠嘉对所有的成员们最后一次的战前动员,仅仅只有一句话。
  “这就是最后的结尾了,不管是比赛还是人生,都让我们不留遗憾吧!”
  黑暗里漫长的静默终于到了尽头,焦灼等待的人们突然听见了低沉馥郁的嗓音轻轻低吟浅唱,仿佛是黑夜里来自深海的潮汐。
  我看着,天真的我自己,
  出现在没有我的故事里,
  等待着我的回应,
  一个为何至此的原因。
  低沉缥缈的尾音渐渐飘散在了黑暗里,短暂的间隙之后。
  沉重的的鼓点和激越的琴音猛然炸裂在整个演播厅内,华丽低沉的嗓音随即变得嘶哑而高亢,仿若是在追问,也仿若在劝说,情绪在不断拉紧升高的曲调中一点点向上堆砌,于是歌声变作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舞台上的照明陡然大亮,金色的光芒照耀得四下里各处仿若都镀上了金边,歌者乐手共同演绎的那片幻境灿若烟霞,流光溢彩。无数的观众从座位上站起,克制不住被乐者调动起的血脉贲张,他们挥舞双手放声高呼,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地应援着台上的乐者们。
  台上站立的乐手仿佛回应般,用力地奏响了心爱的乐器,歌者华美的声线再起,辉煌的音色响彻厅堂。歌曲中包含的激越的情感中既有无尽苍凉,也有着蓦然回首的豁朗。
  我听着那少年的声音,
  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渴望着美好结局,
  却没能成为自己,
  却没能成为自己——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注】
  高亢嘶鸣直入云巅,那份直抒胸臆的释然情绪,展露了歌者终于拨开了眼前迷障,看见了云开月明,海阔天空的宽广世界,孤独的船帆似乎终于再一次找到了正确的航线,开始向着命运注定的前方一往无前地驶去。
  在整个会场都在因为乐队的演出而陷入一片激昂沸腾的海洋中时,仅有一处地方此时却极为地静默,因为这里的人正为场上表演者肆意燃烧着的真挚疏阔的情感而变得沉默。
  那间独属于安东尼的包间里,安东尼和陈文栋等几位新党官员坐在观影围廊后,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在辉煌灯火照耀下灼灼生辉的身影,那炫目的光彩几乎要灼伤人眼,让人不敢直视。
  无数的鬼蜮伎俩,无数的阴暗龌龊,在这道炫目强烈的光芒照耀之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所有的计算,阴暗,诡计似乎都如同阳光下的残雪一般最终将会消融无踪。
  凡妮莎刚踏进家门的时候,便听到管家上前小声报告,“尼尔斯少爷一直在书房等您。”
  她闻言不由十分惊喜,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想千方百计地想和尼尔斯好好谈谈,但她这个从小带大的弟弟这次却少见的极为固执,一直都对她避而不见。即便是被她逼到面前,也总是油盐不进地沉默抵抗,害得她不得不四处寻找办法来促使尼尔斯放弃自己那荒唐的念头。
  而他今天终于主动来找自己,看来似乎是想通了,也不枉自己耗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想到这里,她脚步轻快地向着自己的书房行去。
  一推开房门,凡妮莎便看见尼尔斯正安静地坐在窗前的长椅上,注视着窗外无比熟悉的那片草坪湖泊。
  听见门口的动静,尼尔斯立刻转过头来想要站起身。
  凡妮莎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起来,然后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她轻轻拉起尼尔斯的手握在身前,温柔地道:“尼尔斯,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担心你。”
  尼尔斯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道:“我知道,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你能明白我地心意就好。”凡妮莎伸出手拂着尼尔斯的鬓发。
  但听到这句话的尼尔斯却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
  凡妮莎没有把他的沉默放在心上,接着轻言安慰道:“祖父那边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去和他说的,接下来你只需要安心备考就好,升学的问题我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而话到这时,尼尔斯却突然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姐,他的目光专注而又凝重,带着某些前所未有的力量。
  或许因为沉默的时间太久,凡妮莎开始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慢慢的停下了话语。果然,下一秒,她握在身前的手被尼尔斯轻轻抽回,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决不愿听到的话。
  “姐姐,我是不会放弃报考西尼克斯的。”尼尔斯道。
  “你在说什么。”闻言凡妮莎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尼尔斯的平静并未因她的怒意而有所改变,他认真地看着凡妮莎,“姐姐,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无论是谁来劝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凡妮莎腾地站起身,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她第一次完全放弃了根植于骨髓中的教养礼仪,失声高喊,“你以为战场是什么过家家的地方吗,在那里你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尼尔斯埋下头。
  “对不起?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吗?”凡妮莎怒视着尼尔斯,激动的情绪让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这么多年为了照顾你我付出了多少,现在你却要用我这么辛苦才保下的性命只还给我一句对不起?”
  尼尔斯用力的闭上了眼,低垂的头颅没有抬起,声音更显得沉闷,“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但是,就因为这样,我的人生就要永远囚禁在你打造的笼中吗?那这样的生命对我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抬起头,看着凡妮莎的眼睛,眼神里满是悲伤。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如此荒谬的想法,是因为那个许熠嘉?”这样一句话深深刺伤了凡妮莎,她猛然收敛住了所有的神情,眼神里是冷彻心扉的寒霜。
  “我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和他来往!”她的的声音仿佛从深处浸透了冰雪。
  尼尔斯摇了摇头,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又再一次摇了摇头,“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许熠嘉有那么大的敌意,直到我看到他和安东尼在一起的样子……”他抬起头看着姐姐,“你憎恶他,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对不对?”
  凡妮莎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瞬,变得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尼尔斯垂下了视线,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他让你想起了我们的父亲,对不对?因为父亲也是因为一个男人而抛弃了我们,抛弃了母亲,害得母亲最终病死的,对不对?”
  凡妮莎被他的话惊得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瞪视着面前的尼尔斯,仿佛在注视着一个什么可怕的怪物。
  尼尔斯却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反而轻笑了一声。
  台上的演出已经结束,但那伫立在舞台的中央的身影却仍然双手紧紧握着立麦,低垂着头颅久久未动,于是场下的观众们即便此刻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狂热,却仍然紧捂着心口,紧张而期待的等候着。
  良久之后,那个人抬起手,轻轻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那张一直藏在阴影中俊美无俦的面容终于袒露在了明亮的灯光里,晶莹的汗滴像是一颗颗璀璨的饰品点缀在他的脸上,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清浅但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米夏和闺蜜忍不住双手用力地捂住了嘴巴,避免自己因为过度激动而尖叫出声,而四周却仍是传来了一阵阵掩盖不住的骚动,以及声声倒抽的吸气声。
  但很快那个光彩夺目的人开口了,所有人都立刻静默下来,屏气凝神的仔细听着。
  许熠嘉的目光有些悠远,他望着灯火阑珊的高挑天顶,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喘息和沙哑,“这世上有太多的纷扰,所以我们常常会忘了让自己迈步前行的初衷,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模样。但幸好,幸好我有一群最好的朋友和伙伴,他们让我再一次找到了自己,也让我找到了应该继续前进的方向。”
  说到这里,许熠嘉的笑容变得如阳光般纯粹明朗,“然后我希望,在往后的人生里我可以悲伤的时候就哭,高兴的时候就笑,因为人,本来就应该坦荡的活着。”
  说完这番话,许熠嘉深深地弯下腰去,向着台下的所有观众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喜爱和鼓励,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会继续努力走下去,直到变得更加的优秀,也更加的坚定。”
  话音刚落,场中刹那间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热烈掌声,无数的人激动到热泪盈眶,拍红了双掌,放声高呼着golden crow和许熠嘉的名字,整个演播厅陷入一片激情的洪流。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凡妮莎的声音带着既惊又怒的颤音,“到底是谁,是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乱嚼舌根的?”
  “没有谁,这件事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尼尔斯的声音很轻,但却无比清晰地响在凡妮莎的耳边,“你们都以为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什么都清楚。教母在临死前精神问题已经变得十分严重,常常会不受控制地胡言乱语,而作为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的我,又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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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这歌大家都知道吧,《山海》,挺好听的,国内的摇滚歌曲我还是比较喜欢新生代歌手的歌,主要也是不专业,纯粹的重金属,朋克什么的其实听不来。现代摇滚稍微柔和些,也比较适合我们这种门外汉的口味。
  原唱草东没有派对的版本苍凉些,华晨宇翻唱的少年气质比较多,也更豁达,所以是参照翻唱版写的,就觉得这歌挺适合这时候的许熠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