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课间的时候,许熠嘉也从班上同学兴致勃勃的交谈中得知《天堂之路》竟然登上了云梦广场的大屏幕。
  他震惊于拜尔斯公司竟然会花如此大的手笔推广《天堂之路》,这部作品内容激进,原制作又受限于经费问题算不得精良,虽说拜尔斯公司买了版权之后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和后期制作,使得这个正式推出的版本更加宏大震撼,但本质上却仍然脱不开题材敏感的致命问题,拜尔斯公司竟胆大包天地直接租借了联盟政府相关的广告宣传位来进行推广,实在让他结结实实地大吃了一惊。
  拜尔斯公司和安东尼究竟在想什么?他们难道就不怕会引起联盟政府的忌惮吗?许熠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下了课他给史丹利发了一条消息,知道他今天有时间,便约了他到社团碰面。
  走进社团大门的时候,许熠嘉正看见戴里克他们几个正在埋头苦练,他有些欣慰,耐心地给几个年轻社员做指导,没过一会,史丹利便从外面进来。
  许熠嘉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起进了内间。
  走在后面的史丹利关上门,走到许熠嘉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口中问道:“找我是因为《天堂之路》发布的事情?”
  许熠嘉点点头,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怎么会这么大声势?”就这么一天的时间,《天堂之路》的讨论度就直线上升,几乎已经到了全民热议的程度。
  “这样的题材,怎么会动用官方平台宣传,难道拜尔斯公司就不怕引发混乱吗?”许熠嘉有些忧心忡忡。
  “没那么简单,”史丹利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恐怕有新党在背后推动。”
  许熠嘉闻言愣了愣,“你是说这件事背后有政治纠葛?”
  史丹利点头道:“近些年,主战派的勃利党人在后土星战场消耗了太多资源人力,为了尽快恢复元气,不得不向那些拥有新兴资产的益民党让渡部分利益,只是这样一来,也给了生民党发展壮大的机会,所以我猜测这次官方力量推广文娱产业,应该是益民党人在拉拢鼓动这些无产业者。”
  许熠嘉被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弄得有些头大,只简单扼要地问史丹利,“那这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肯定会有一点的,”史丹利很肯定地回答,“所以我们近期最好保持低调,我也会让小惠灵顿通知他表哥那边尽量撇清关系,怕就怕……”说到最后,史丹利略有迟疑。
  “怕什么?”许熠嘉连忙追问。
  史丹利叹口气道:“鸢尾花大学出身的益民党以及生民党人众多,我只怕这帮人当中会有些自不量力的,想要提前掺和进党派斗争当中好获取进身之阶。这样一来,极有可能把我们也牵连出来,小惠灵顿那边我不担心,他的家族庇护他不成问题,我只担心你。”
  说到这,他看着许熠嘉确认道:“我记得你那时说过,《天堂之路》注册知识版权的时候没有使用本名的,对吧?”
  “对,”许熠嘉点点头,“而且我设置了不可查询状态,应该不会查到我头上。”
  “如果是那些位高权重的政府高官,真想知道也不会完全没有办法。”史丹利摇摇头,“不过,我们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事情发展到最后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那些争斗的各方势力应该也不会过分关注到我们头上,有这种程度的保密性应该也够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史丹利只能安慰自己,寄希望于这件事情的发展能尽量快一点,弱化他们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许熠嘉心情有些复杂,作品是他写的,决定发表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意识到这个社会的弊病原就是他的目的,但是这个世界毕竟不那么太平,各种党派争端多年持续不断。他有时候看着身边的朋友,亲人,总不免担心自己的一意孤行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史丹利看他一眼,知道他又在纠结了,但这件事劝也劝过了,再多的也只能让他自己想通。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前两天罗成江教授找你过去聊了什么,应该不会只是特招名额那么简单吧?”如果只是给出一个大学特招名额,不至于还特意约在外面细聊。
  许熠嘉略微停顿,罗教授打算收他做学生这件事,他还一直没有和伙伴们说起过。
  就是这么片刻的停顿,史丹利看出了点端倪,“怎么了,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许熠嘉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罗教授那天和他交谈的内容坦言相告,这段时间他一直有些犹豫难决,正好也想听听史丹利的意见。
  史丹利听完过后,少见的露出了几分讶然,他看了许熠嘉一眼,“这是件好事啊,为什么你还在犹豫?”虽然一直知道许熠嘉才华出众,但没想到这样的音乐界权威人士也会对他如此另眼相看。
  许熠嘉见他毫不犹豫地就鼓励他接受,有些迟疑地道:“可是,如果我真的答应下来,可能就没有办法继续留在社团里了,乐队以后的日常活动该怎么办呢?”
  史丹利一哂,“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他摇摇头,“你在想什么?日常活动实时投影参与就足够了,而且这里到临烟市乘坐长途列车也不过就是两三个小时车程,有什么重大活动,抽空回来一趟也就是了。而且明年就是毕业季,即便你留在社团里,你也不可能花很多时间在社团事务上。”
  “更重要的是,”见许熠嘉还想说些什么,史丹利抬手阻止他,“如果你能成为罗成江教授的学生,这对我们社团的名声能有多大的提高,你想过吗?”
  此话一出,许熠嘉顿时沉默了下来。
  史丹利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地道:“我们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能把社团带上更高的发展平台,青艺赛马上就要结束,等我们失去大量的曝光机会,很可能会名气回落。但有了你这块金字招牌,明年会有多少新生被吸引入社,你能想象得到吗?”
  许熠嘉默然不语,这些其实也正是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
  见他一直没有给出反应,史丹利不由皱了皱眉,“你到底是在顾虑些什么?”
  许熠嘉勉强地摇摇头,“没什么,”他不想再接着谈论这话题,于是故作轻松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对了,怎么没看到小惠灵顿?”
  史丹利皱着眉观察他脸上的神情,但嘴上还是回应道:“他这两天正在忙着鸢大面试的事情,马上就要毕业,升学的事情估计要让他头疼一阵,他应该早就告诉过你吧。”
  “哦,对,是的,差点忘了。”许熠嘉连忙补救,这事他其实早就知道,只是随口找个话题转移一下谈话内容罢了。
  然而史丹利却没能如他所愿的被岔开话题,他沉默了几秒,十分突兀地开口道:“那些世家子弟们,婚姻考虑的往往不是什么感情问题,而是如何才能够更好的利益联合,这道理想必你应该懂得的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许熠嘉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非常勉强,“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史丹利心中叹了口气,放过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总之未来的路怎么走该由你自己决定,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
  说完,他利落地起身推门离去,只留下许熠嘉独自一人坐在原处,陷入沉默。
  芙洛媞雅·科尔弥斯送完宵夜,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从书房里退了出来。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的脑海中盘旋着刚刚进去时,听到丈夫和几个勃利党议员交谈的零星几句内容。
  她在嫁入埃利森家族以前,原就是勃利党在宣传部任职的新闻发言人,也是出身自名门大学的政坛精英,并不是单纯贪慕虚荣的无脑花瓶。所以,对于丈夫他们刚刚谈论的话题,她多少有了一些大致的推断,明白新党近段时期的举措恐怕将是来势汹汹,势必要在宣传以及经济等领域上撕下一大块阵地的。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独立化妆室的房门,芙洛媞雅拨通了一个号码。
  通讯一被接起,她就迫不及待地道:“我叫你留意准备的那些安东尼跟生民党人私下碰面的影像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
  通讯那头的人回答了几句,芙洛媞雅立刻面露满意之色,接着道:“不用放出去,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动手,”她想了想,指挥对面的人,“交给埃利森家的那几个旁系,最好是能传到那几个老不死的手里,吃了我这么久的供给,总得收回点利息。”
  “好,我会处理好这件事。”通讯那头的人没有多言,利落的回应道。
  芙洛媞雅满意的点了下头,这个属下她花费了很大气力招揽笼络,办事干净利落,交代下去的事情从不让人失望。
  位于阿尔卜勒庄园中轴之上的宴会大厅此刻正是觥筹交错,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们在悠扬典雅的音乐演奏中怡然自得地畅谈交流。雪白的亚麻桌布上铺设着华丽的丝缎桌旗,白瓷花瓶插满还带着露珠的鲜花,堆满了丰富多样食物和酒水的各色餐具整齐排开。此刻虽还未至天色全黑,但大厅里仆佣们已经点亮了所有灯具,各种繁复的水晶灯饰折射下的光芒,照得整个大厅纤毫毕现。
  安东尼站在宴会厅二楼中庭的栏杆后,静静地俯瞰着大厅内的场景。他身后的休闲厅大门紧闭,二十分钟前,他的父亲科尔弥斯先生和埃利森家族的几个耆老,以及几名勃利党议员一起进去商谈要事,他作为陪同一起从宴会厅退场,但却被关在了门外一直晾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