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俞泛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俞星城一脸真诚道:“二哥,你还是收下吧,咱们这么一大家子,年级稍大些的大姐三姐四哥都没出息。家里砸了多少金银,花了多少精力,兄弟姊妹六人,才只出来你这么一个,稍微像点模样。往后日子不好过啊。往后全家那么多张嘴要你养啊,几个兄弟姊妹本事不大,花钱倒是厉害。我能力有限,只能填补这点了。”
  俞星城心里快笑出声了。
  俞泛大概是想到那丙组比试被人两招打回家的俞三,还有后头几个怎么看都出息不了的难缠的兄弟姊妹,他这辈子就要被绑死在这个家里了。
  更是脸色难看。
  俞星城起身想把金钗塞进他手里,俞泛却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甩开手走开了。
  杨椿楼和铃眉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俞星城气死人的功力,啧啧称赞。
  俞星城收回钗子,端坐着喝茶:“气不死也无所谓。俞达虞死了利索,留着俞泛却每天活在自责和一群吸血鬼似的兄弟姐妹之间了。”
  肖潼笑着摇头:“我以为他不会再来找你。”
  俞星城收起金钗:“我也以为不会。他上来犯贱,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俞达虞死在牢里,我是真的没想到。我还想看他膝下承欢,儿女成群呢。”
  她们三个并不知俞星城两砖头拍碎俞达虞膝盖的事。
  俞星城也不愿意说。说了就要扯起来缠足的事儿,有卖惨之嫌。
  她只笑了笑:“都是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星城已经跟俞家没什么联系了。
  维护父权的,就活该被父权捆绑致死。
  **
  中午12:00加更。将近六千字,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不留评鼓励一下吗233333。
  第28章 机车
  肖潼吃了煮蛋之后, 走到外头打探了一会儿,回来道:“说是咱们这群道考乡试出来的,果真都要被打发到苏州府或松江府去。而且时间急得很!”
  俞星城:“为何?就算是苏州府因万国博览会需要官员, 但怎么就突然这样急了。”
  肖潼坐过来,小声道:“我听说是来了急报, 说是那黑蛟几日之前就是去苏州府闹的, 结果毁了一座灵刹, 还毁了搭建许久的博览会馆,那可都是多少精炼钢和白玻璃,建了三年多呢!这会儿苏州府焦头烂额的想要派人过去, 看有没有法子, 把会馆再搭建起来!”
  俞星城皱眉:“可……现在是九月了。距离博览会,也就几个月了,怎么可能做得到?”
  肖潼把手掖在袖子里:“谁知道呢。咱们去就是要解决这些事儿的吧。听说不止今年, 往年中了举还没分官的举人,好像都要被召集过去。皇帝在京城知道了这事, 不知道要震怒成什么样呢!”
  这南直隶今年真的是千疮百孔。
  留都应天府被妖魔和白莲教扰的死伤无数;
  马上要到了万国博览会, 会馆却倒塌,来不及重建;
  秋闱又有舞弊大案, 各乡代表要越级告状。
  件件都是在打皇帝的脸。
  但以本朝特色,所有的事儿就算是皇帝授意, 也不能牵扯到皇帝。
  皇帝对是□□第一面子,第一圣人, 第一道德代表。
  办砸了, 就下头的人该死死,该疯疯,自己都要有点数;能让皇帝屈尊降贵的配着群臣演戏, 那都算是他自己擦屁股了。
  马上就要到万国博览会,更是面子第一的时候。
  这么多打皇帝脸的事儿冒出来,北京紫禁城里的高官权宦也该想想,自己要不要当替罪狗,替主子保面,也替自己找条仅有的生路。
  远隔应天府之外,一架浮在空中的马车上,炽寰渐渐苏醒。
  他如今正化作一条小蛇,金链死死锁在他身上,将他困成一团。炽寰动弹不得,神识魂魄要撕裂般痛苦,却感受到一只手轻轻点在他头顶,他的痛苦顿时减轻了许多。
  炽寰闭上眼睛,就当个球,死也不想多挪动一下。
  然而他这个球,正搁在某人膝头。
  某人看他安逸的闭着眼,轻笑一声,抖起腿来。
  两条腿抖出此起彼伏的节奏,炽寰被颠的终于干呕了一下,怒道:“我他妈说错了,怯昧,你才是世界第一大烂人!”
  怯昧颇为愉快的笑了:“我可不敢跟她抢这名号。”
  炽寰听了这话,心里恨起来:“别,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第一烂人。”
  怯昧并不太生气,他声音又慢又懒,很没形象的抠了抠耳朵:“你跑了十几年,我不是找不到你。你去找她,才是触了霉头。是,你的灵核也在我这儿。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自己什么也没留。”
  炽寰闭上眼睛,半晌才道:“她怎么会信了你这种人呢。她怎么会……”
  怯昧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我又犯了什么错,才被她选上。不过你也知道,她没什么阅历见识,高高在上,傻不愣登的也正常。”
  炽寰从来不觉得她傻。他知道星城比谁都清醒,只是她知道的不够多。
  怯昧摇头晃脑:“你不来找她,我也不会来管你的。我本想着如果你是想护着她,那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明明是想让她回来杀我啊。那我不能不管了……“
  炽寰惊得一个激灵:“我、我认错人了!”
  怯昧不急不慌:“认没认错,我试一试便知道。”
  炽寰陡然挣扎起来:“你杀不了她,你杀不了她了!我替她寻回了枝言剑,她就算没有取回记忆,但也至少拿回存在枝言剑中的灵力!她不会被任何人杀死了——就算你想将她挫骨扬灰!”
  怯昧猛地一抬手,按住了他的七寸,就算他已经修炼成蛟,但仍然呼吸困难,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半截身子在金链的捆绑下挣扎着。
  他懒散的坐着,目光却如刀锋一抹蓝光,他轻声道:“你忘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这里,包括她的灵力,她的身份,她的一切。若是枝言剑中真的有残存的灵力,怕也不过是星星点点。坏不了我的事。”
  他又松开了手,炽寰挣扎着滚落在地,他手指一抬,金链松开,炽寰化作人形,却痛苦的连手指也动不了,瘫软在地毯上。
  怯昧没骨头似的横躺在榻上,把赤脚搭在扶手上,挠了挠耳朵,懒懒道:“说来,我还真想她了。”
  炽寰喘着粗气,愤怒,自责,不甘噎在喉咙,两眼胀鼓,肺里像是破风箱一样响着。
  他不配说想她——
  他不配提到她——
  炽寰闭上眼还能回忆起,那晒月乘风的高阁上,星城多少次遥望着他侧脸,眼睛闪亮如繁星之城,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自说自话后,又转过头来,抚了一下小蛇的脑袋,笑道:“你听到他口中的苏州了吧,要不我们去瞧瞧?瞧瞧那里是不是真的这么美?”
  小蛇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拎起他,拿着手边的枝言剑,一跃而下:“走,就咱俩!”
  高空坠落之下,小蛇如习惯般盘在她手腕,钻入她衣袖,只听见远远怯昧喊道:“别去太久——”
  但已经太久了。过去太久了。
  炽寰一言不发的趴伏在地上。
  怯昧敲着手指,半晌才道:“只是我没想到,她当年对你挺狠,你倒是对她感情深。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从我这儿拿回灵核?”
  “还是为了她呢?”
  应天府中。
  俞星城他们被留在吏部,窝在官员们午睡的地方睡了一夜。
  第二天就给发了官服,统一的青绿绫罗官服,没有补子,只有袖口有基础的花鸟刺绣。他们这群临时官员还没定职务,显然应天府是怕苏州府那头忙的发不出官服来,所以宫里特意制了一批青绿色官员常服。
  这颜色就大概是六品到九品之间的官职,禽兽纹样补子估计要到扬州府那边随着分配职务,再下发。
  但男女官员、仙凡官员衣服都有不少区别。
  男子凡官就是乌纱帽与团领衫、皮质束带,皂底靴。
  像是肖潼与俞星城的女子凡官,则是白镶边的青色深衣,外头套玄色褙子,白袜素履,浅绿色束带。女子不论婚否,不许梳髻或反挽,必须着静忠冠。可敷粉画眉,但不许涂脂抹红。
  像是仙官,则不论男女都穿曳撒,只是女子仙官的曳撒是青色白领琵琶袖,男子是深绿黑领窄袖。女子下摆绣有梅花或玉兰以做区分。而且男女都戴烟墩帽,帽下是红绳挂耳和木串珠。
  女官不论是仙官还是凡官,穿着打扮都更像男子靠拢,因此民间也有不少女子穿这类衣服模仿女官。但真假女官,只要看脸上妆容是否完整漂亮便知。
  真正做女官的,不少都要早上五六点钟就准备上班,哪有时间化妆——
  这群人换好衣裳收拾好行李,就被马车送到了应天府东侧远郊的一处车站。
  “车站?”
  众人也都好奇。如今已经是妖魔作乱后的第三天,城中多有房舍倒塌,起火生事,他们一路从乌篷马车里张望,也一路讨论。
  他们去苏州府不坐鲸鹏或青鸟么?
  应天府远郊城外,荒野之中,他们也被送到了地方。
  钢铁砖石做的巨大篷架下,是几个夯土又铺砖的长条高台。这会儿正是早晨,四层塔高的篷架上镶嵌了数块玻璃嵌板,投射下金色的晨光,而后就听见几声鸣响,远处有一大团白气缓缓靠拢来——
  等到那团白汽逼近了,俞星城吃了一惊。
  车头喷着滚滚热汽,甚至车头后的一截车厢装满了煤块。
  后头挂了四座车厢,钢铁骨架,玻璃窗子。
  来的竟然是蒸汽机车?!
  这原来真的是个火车站!
  俞星城有些吃惊的看着那蒸汽机车缓缓靠近。
  因为大明不用格里历,也就是基督纪元,她一直没有推测过时间,但如今的大明并不闭关锁国,科技发展应该与世界较为同步。如果已经产生了蒸汽机车,却没怎么见到汽车,那科技水平,大概也就是蒸汽时代后期,内燃机和电能广泛运用之前。
  杨椿楼和铃眉看见蒸汽机车,兴奋地拍手,差点要蹦起来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那么高兴,她明显看到道考与乡试的举子中,都有人避之不及的往后退了几步。有些修士甚至脸色大变,暗骂一声,急急避让开,仿佛这蒸汽机车会毁了他。
  肖潼小声道:“这条铁路竟然真的修成了。之前不知道闹成什么样。这条铁路是从松江府出发,途径上海县,然后到苏州府、镇江府、扬州府,最后到达应天府。是一条重要的茶丝麻毛商路,更是为了让明年万国博览会召开的那几个月里,能有各路外商、访客乘坐蒸汽火车,到达各个大府。”
  俞星城反应过来了:“松江府出发?松江府不是南直隶有名的仙府么?”
  仙府怎么可能接受铺设铁路。
  肖潼:“是啊,但你也知道松江府占的那地方,可是大港。朝廷和当地官员几次联合想要把松江府改为杂府,结果被本地的仙官、乡绅阻挠。前两年闹得最大的时候,松江府就捅出织造贪污大案,跟当时的江道之江阁老有关,朝野震动。皇帝还杀了派遣来做总督的两位公公,才把这事儿平息。这修铁路,也是当时松江府跟朝廷闹的一大原因,”
  那时候明明跟江道之有关的贪污大案,皇帝杀的却是宫里人。
  看来是当时皇帝顾全大局不能动江道之,又不能让这事儿闹下去,所以才杀自己人啊。
  这小小一个松江府,能给皇帝使绊子,给朝野下马威,怪不得有人说南直隶的每一个府、每一个县都不可小觑。
  不过幸好,南直隶各府——特别是南京附近的各个府县,是出了名的相互瞧不惯,互相地图炮,恨不得到下头每个县的每个乡里还都内讧个乡南乡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