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千仪来访
  她灌了口茶水压压惊,刚想叫连翘想个法子去勾栏院里回绝了郢川公子,便见一席翠色衫子的千仪踩着夕阳款款行来。
  千仪只小她一岁,十六岁的年纪,身材发育的已是很好。此时着一身少女的翠色罗裙,倒是更衬得她整个人俏皮可爱起来。
  只不过,她来的不太是时辰。
  经常赏荷的人皆知,荷花株每到傍晚便会收拢,待到第二天清晨又会再次绽开。此时已经金乌西坠,满池的荷花正是慵懒的收拢花苞的时辰。她这一身翠衣行过门廊,倒像是一片正在行走着的硕大荷叶了。
  陆千凉唇角一抽,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千仪此时过来寻她,定没什么好事。她理了理衣襟,戳了连翘道:“我有请她过来么?”
  连翘转身一望,愣是在自己的脑门儿上拍了一下。她紧忙俯下身子收拾桌子上的果核碎屑,对她道:“我的小姐,今日奴婢只顾着跟您拌嘴,都忘记了时辰了。老爷临行前不是将千府进项的账本儿留给了小姐打理么?这段时间二小姐每日傍晚都会来找小姐对账啊。”
  唔,千府老爷将账本儿交给自己的嫡女千凉打理,千凉嫌麻烦尽数交给了万能替身千仪,倒也合情合理。
  眼看着千仪已经走上了架在莲池上的矮桥,向这一方行来,春风满面的模样活像是捏着圣上披红权的內侍。
  陆千凉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事作,便随口问道:“千府上上下下也不过百人,有多大的进项与输出需要日日对账?想千府也不差这点儿银子吧。”
  “小姐,您就算是自己不看也上着心些啊。等到老爷回来考校你的账目,又是要恼的。”连翘也不避讳,直接道:“这一次不是咱们千府大院儿的进项,而是千家在整个陇西的贸易往来账目。虽说陇西的生意刚刚打通不久,但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当初小姐在老爷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将陇西的生意办的妥帖,怎么今日便忘了?”
  陇西?
  陆千凉抿了抿唇,这千凉,倒真是个不消停的。陇西一脉东接京陕一带,西出长安古城,直接打通了与西泽国的贸易通道。所以一说到陇西一处的生意,便保不齐要与西泽国有贸易上的往来。
  昔时还在宁王府时,季平曾有一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她问及缘由,季平言,西泽国野心颇大,对离阳王朝早有觊觎之心。千家的生意敢做到陇西一脉,还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当真是有魄力。
  她摇摇头,叹道:“我当时是长了个什么脑子,怎么就接了陇西的生意。”
  连翘道:“我看呀,倒不如说是二小姐自己想插手,老爷不给她,她便借着小姐的名义接管。这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拿着鸡毛当令箭。”
  陆千凉抬了抬眼,示意她继续说,连翘回身一望走上矮桥的千仪,尽量言简意赅。
  “老爷走时想着小姐没什么事可做,便想将陇西一代已经稳定了的生意脉络交给小姐接管。小姐本不想应得,哪想到二小姐横插出一脚,左右相劝硬是叫小姐承了这本烂账。若是不出意外还好,若是出了意外,可得怎么交代?”
  陇西生意不好打通,上下打点想必也花费了不少的银钱。父亲肯将账本留下给她管理,想必千仪也废去了不少的口舌。
  千家原本只将生意发展到南方,尤其是江南一带,可谓是“十庄九千氏”。父亲有心将整个千家交给她接管,江南的生意必然也在其中。可这新打通的陇西一脉,却还是个无主的。
  怪不得千仪对陇西的生意这般伤心,西泽国是海上的国家,各类物资都有欠缺。而且西泽不必江南的气候温润,若是陇西的生意好好发展,日后免不得会有比肩江南的势头。
  如此,陆千凉的心中多少已经有的掂量。看来这千仪的野心,并不在当前啊。
  这边儿她正想着事情,那边儿千仪已经迈着步子进得屋来。她双手提起裙边儿,迎面便笑的满面春风:“还想着姐姐是不是已经歇息了,原是在和丫头说着体己话呢,不知妹妹来的是不是时候。”
  话虽这么说,她却是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陆千凉给连翘使了个眼色,自己起身唤着千仪坐下,热络的跟一个人似的。
  “妹妹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同妹妹说呢。”
  千仪未坐,却先是盈盈一礼:“今日之事,还请姐姐勿怪。我娘亲向来是那般口无遮拦的性子,若是恼了姐姐的心情,那便是妹妹的不是了。”
  虽说嫡庶尊卑,但庶夫人好歹是长辈,断没有先来给她道歉的道理。千仪如此做小幅低,倒真是为了陇西的生意,脸都不要了。
  陆千凉赶紧扶着她坐:“我没这个意思,二娘是长辈,说我两句也是应该的。”
  千仪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千凉这么多年都是嚣张跋扈的草包模样,偶尔装一回人,倒是惊到了旁人。
  陆千凉瞄着她的神情,心神早已经系在了她提着的账本儿上。以千仪的心机,迟早有一日要将她这个嫡小姐打压下去。若是不早日做打算,日后便来不及了。
  她眼神没避讳,千仪也早已注意到了。她倒也不主动还回,笑着道:“姐姐莫担心,妹妹可帮姐姐将这账本打理的井井有条呢。近些日子陇西的进项不算太好,远不如江南,却也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她凑近了些在她的耳边道:“倒是勾栏院,妈妈说今日新来了一批小倌儿,个个都跟出水芙蓉似的。姐姐今日刚走了葬礼,丧气的很,倒不如让妹妹陪姐姐去瞧瞧?”
  宁王乃是京城中少有的青年才俊,身为世袭王爷,年纪轻轻的便身居高位,谁敢说参加他家的葬礼丧气?那还不是嫌命长了。
  陆千凉笑着给她填了杯水,心中已经有了算计。千仪这么急着将她带出去鬼混,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性纨绔扶不起来啊。再者,白日参加葬礼,夜间便跑出去逛窑子,这叫宁王一脉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