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但是,这件事需要冒险。
  “带着本座的亲笔书函回京,悄悄去一趟尚书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能计划有变。”穆百里眸光沉沉如暮霭,“若是形势紧迫,可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陆国安凝眸看着穆百里不做声。自家千岁爷很少有这样犹豫踟蹰的时候,可想而知这件事怕是到了极端之地。
  如果真的到了艰难的时刻,放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趁着乱,趁着诸国起兵,不妨试一试。当然,这得做到天衣无缝,否则到头来权势丢了,命也难以保全。
  “卑职明白!”陆国安行礼,“只不过卑职此次离开金陵城,那爷你、你身边没人,又当如何?”
  “只有你回去,本座才能安心,其他人本座信不过。”穆百里深吸一口气,“饶是那宋昊天,说到底也是人心隔肚皮,不可全信。”
  陆国安点点头,他当然知道穆百里的意思,“卑职一定会把折子安全送达皇宫,一定会找赵大人好好商议对策。千岁爷离开京城这么久,难保京城里头不会有所变故。”
  “别大意,也许你还进不了京城。”穆百里眯了眯眼眸,随即示意陆国安别说话。
  不多时,便有军士在外头禀报,“报!”
  “说!”陆国安冷了音色。
  “宋庄主来了。”这个时候来凑热闹,还真是挑了个好时辰。
  陆国安回头去看穆百里,穆百里拂袖不语。见状,陆国安道,“请庄主过来吧!”
  这些时日也亏得宋昊天陪着穆百里,将这金陵城防卫得固若金汤。如今刘弘毅不管事,这金陵城竟然是七星山庄在主持日常。本来是官家的地盘,如今却成了江湖门派的聚集地,难免教人唏嘘。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便是最好的见证。
  宋昊天进来的时候,毕恭毕敬的朝着穆百里行了礼,“千岁爷。”
  “不必多礼,坐吧!”穆百里淡淡然开口,半依在软榻处,眉目微垂。他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一个赵无忧,总觉得走哪都不自在。
  前两次来金陵城,都有赵无忧作陪,如今却是孤身一人,心里空落落得很。赵无忧这人走哪都得未雨绸缪,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才能放心。
  就好像有某种病,不见圆满不收手。
  宋昊天落座,“千岁爷,如今边关诸多势力集结,为何朝廷迟迟没有派兵增援?若是真当开战,那这金陵城如何能抵御这么多的外敌入侵呢?当日这朝廷来兵,也只说是为了对付这荒澜逆军,但现下的局面已经不仅仅是荒澜与大邺的两国问题,已经涉及了多国。”
  穆百里不语,陆国安笑道,“宋庄主所言极是,只不过这些事并不在千岁爷的预料之中,是以宋庄主着急也没用。”
  “在下受师父所托,必定要忠人之事方可。”宋昊天抱了抱拳,“不管千岁爷心里怎么想的,该说的在下还是要说。两个多月之久的时间,在下派出去的送信之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这消息只管送,却没有回来,可想而知这金陵城外怕是早有埋伏。”
  “到底是谁在把金陵城变成一个孤岛,在下不知,想来千岁爷应该心中有数。在下也不便多问,毕竟这是朝政,在下一介草民不敢插手朝政大事,但千岁爷身为众军之首,应当有什么法子能突破重围吧!”
  穆百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不悦的揉着眉心,“本座还以为宋庄主是顾念国家大事,没想到还是存了私心的。”
  宋昊天微微一怔。
  此话不假,既然是协同朝廷抵御外敌,便算是半个朝廷中人,自然想着这消息转回京城也是理所当然。是故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头,宋昊天不止一次的往尚书府递信。
  可这消息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只出不回。
  一次两次,还以为是赵无忧不愿意回信,可时日久了,这一封信都没有回来,连自己写给师父的书信也是如泥牛入海,实在是太过诡异。
  思来想去,宋昊天决定来试一试穆百里,看看到底是穆百里只手遮天,还是连穆百里都被困在了金陵城。而今事实证明,恐怕连穆百里,也是寸步难行。
  瞧着是高高在上的,可实际上呢?
  若是金陵城有变,这是否意味着京城之内,也出现了变故?否则这样的八百里加急,这样的军机大事,是不该被延误的。要知道,一旦敌国攻城,打开了金陵城的大门,整个大邺的门口就等于朝着敌人敞开,那这大邺的江山将会岌岌可危。
  然则这穆百里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宋昊天寻思着,这穆百里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自己都琢磨到的答案,这穆百里岂能不知?身为阉人能一步步的爬上九千岁的位置,成为只手遮天的宦臣,不可能连这些事情都没有察觉。
  他都能知道自己送信出去,估计也知道,这金陵城已经发不出一点消息了。
  第831章 相公,你还活着(3)
  到底是有多少人蛰伏在金陵城外的各处要道,等着截下金陵城里头发出去的消息?这些人到底是谁?来自于何处,听命于何人?
  宋昊天对朝政一无所知,是故当然不知道这京城里头如今是谁在做主。
  “在下只是送信给师父,别无他意。”当着穆百里的面,宋昊天自然不能承认自己对尚书府的觊觎。
  “但愿只是如此。”穆百里似乎也不怎么追究,约莫现在这金陵城外的局势,比尚书府更重要一些。
  宋昊天松了一口气,“敢问千岁爷,如今这金陵城消息不通,到底是何缘故?可有法子解?”
  “法子是有。”陆国安笑了笑,“左不过还得请宋庄主帮个忙。”
  听得这话,宋昊天急忙起身抱拳,“家国兴亡,匹夫亦是当仁不让。但凡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还请千岁爷吩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陆国安点点头,回头去看穆百里的时候,发觉穆百里眼底的灰暗更甚了一些。
  这军中是派不出信使了,出去一个死一个,而穆百里所信任的也就是陆国安,这事自然得落在陆国安身上。带上书信,乔装易容,请了七星山庄的奇能异士装扮成自己留在军中,另有几人与陆国安分别从金陵城的各城门出发,没有惊动军中,也没有惊动百姓。
  穆百里静静的坐在那里,从天黑坐到了天亮,这孤岛般的金陵城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比他的东厂更阴冷更可怖。
  两个多月,她的肚子早就显形了。说好了一两个月就回去,可这战局却越拖越了不得,已然到了他无法收拾的局面。除了坚守金陵城,再无旁的出路。得不到皇命,谁敢轻易出兵与诸国对战?
  若是战败,到时候就是替罪羔羊,将祸连九族。底下的军士们,早就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
  估计这种情形,等到正式开战,军士们早就毫无士气可言了。
  如此焦灼担虑的除了穆百里还有赵无忧,两个多月,从边关来的消息寥寥无几,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她早就知道边关必定出了事。
  可整个京城,如今都笼罩在一片无恙的阴冷之中。
  赵无忧也从来没想到,这萧容什么时候培养了这样的精锐,大军就在京城外头守着,整个京城就如同坚不可破的囚笼,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消息透不出去。
  一个月前,萧容上禀皇帝,以东厂图谋不轨为由,封了东厂各档口。然后将自己手中的大军调拨,驻扎在了京城外头,围住了皇宫。
  不但如此,就在前两日,皇帝还下了圣旨,说是撤了王介的五城兵马司为之,将这份差事交给了齐攸王手底下的一名副将。这么一来,京城内外,全部成了齐攸王的天下。
  丞相府却没有半点动静,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
  “公子!”素兮面色铁青的进来,“皇上又传召了相爷进宫,今日这都三道金牌连召了。公子,是不是这就要变天了?”
  “消息全部被拦截,萧容的动作太快了。”赵无忧敛眸,“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皇上毕竟是皇上,如今这局面显然是齐攸王要造反了,为何皇上不下令勤王?”素兮焦灼,“若是这样下去,皇帝怕是危险了。”
  赵无忧抚着自己的肚子,穆百里此前还说一两个月便回来,如今怕是也遇到了难题。京城得到边关的消息,而边关也不可能知道京城的变动。
  这大概就是这个年代该有的消息不通,换做千百年以后,只要一个电话便能解决。
  无奈的轻叹一声,赵无忧敛眸,“内阁没有动静,丞相府也毫无举动,你让外头的勤王大军怎么办?如今的局势很明显,皇帝手中的军队已经被穆百里带出去了,皇帝是个空壳子,只剩下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然则现在王介都失了踪,生死不明的十有**是被萧容做了。”
  “皇帝已经是孤家寡人了!那些平素在朝堂上叽叽歪歪的大臣,此刻都是缩头乌龟墙头草。只要萧容今日拥兵而起,明日他们就能跪在金銮殿上高呼万岁。咱们这位万岁爷,成日修仙问道的,你觉得他能有多少人心?倒不如萧容骁勇善战,征战沙场多年,多少是有些实际功绩的。”
  素兮一怔,“那么说,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赵无忧朝着石门外看了一眼,“有没有余地谁知道呢?我手里还握着最后的王牌,最后这萧容能不能拥兵而起,还得看老天爷愿不愿意让他坐这大邺天下。”
  “可眼下这局面,咱们已经是夹缝里生存。”素兮深吸一口气,“公子如果不是早前晕厥,惹得天下皆知,恐怕现在也是被萧容处理的对象。”
  “你觉得我晕厥了,他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吗?”赵无忧冷笑两声,“你当知晓,萧容既然已经动手,便是已经察觉了咱们对他的怀疑。只要他是萧容,那我们这些知晓太多提兰故事的人,都得死。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才是最保守秘密的。”
  素兮握紧手中冷剑,“这么说,只要公子一日不死,萧容就不会放过公子。”
  闻言,赵无忧极是无奈的扬起唇角,“是这个理儿。”
  “那我去杀了他。”素兮切齿,“就算拼得一死,也要拼一拼。只要萧容死了,这京城里的困局,就算是不攻自破了。”
  “你错了。”赵无忧摇头,“萧容能起兵,想必在金陵城那头也是早有部署,我们压根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如何,就算杀了萧容还有一个赵嵩。赵嵩能默许萧容对京城的控制,必定是另有一番打算。”
  “赵嵩要拥立齐攸王?”素兮蹙眉。
  赵无忧又摇头,“未必。”
  “那这是什么意思?”素兮不解。
  “不是真心的拥立,很可能是在等待机会。”赵无忧意味深长,“两个老狐狸在谋皇位,你觉得他们谁会赢呢?”
  第832章 相公,你还活着(4)
  素兮想了想,“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双赢。”
  “你这是什么答案?”赵无忧笑了笑,“若说赵嵩没有半点觊觎皇位的意思,我是打死都不信的。他是想要拥立萧容登基,可他也该知道萧容身上有伤,这些年时常反复。萧容是乱臣贼子,谋朝篡位之人。只要让萧容登基,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嵩便是最后的胜利者。”
  “公子是说”素兮骇然,“好歹毒的心思。”
  “习惯了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早就不在乎什么歹毒不歹毒了。先是拥立,然后清君侧,最后自己就成了最高的统治者。”赵无忧揉着眉心,“你说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如何?”
  素兮无言以对,良久才道,“赵嵩就不怕萧容登基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吗?”
  “登基之后就杀了丞相,那这朝廷还会有谁服他?”赵无忧笑得凉凉的,“他还指望着自己登基之后,利用赵嵩的势力和手段来平复百官之心,免得这大邺真当动乱起来,他这个坐上了皇位的皇帝,又得被人赶下来。卸磨杀驴,首先得让驴好好的干活,而不是急着杀了它,否则就是得不偿失。”
  “那齐攸王不会这么傻吧?”素兮虽然不曾想到这些,但是萧容和赵嵩都是极为狡猾之人,约莫这心里头也会有所猜疑才是。
  赵无忧点点头,“猜忌是必然的,毕竟谁都不信任谁。可是素兮你别忘了,有一句话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没有到最后一步,人这心里总是存了侥幸的。刀子架在脖子上,你能想的肯定不是怎么死才算好看,而是怎么能不死。”
  素兮颔首,“公子所言极是。”
  “不到最后一步,我这心里头也是存了侥幸的。”赵无忧苦笑,“可我最大的侥幸心理,是想着他能从边关给我送点消息回来,哪怕只是一点也好。东厂群龙无首,沈言被下狱,这消息该怎么递进来呢?”
  素兮顿了顿,“公子太过担心千岁爷,对自己的身子不好,还是放宽心吧!”
  抚着自己的肚子,赵无忧心头微凉,“素兮,我隐约有种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总觉得最近心跳得厉害,夜里总是梦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你说”
  “公子。”素兮打断了赵无忧的话语,“怀孕之人总是多思多想的,千岁爷武功高强,若然真的战败,也绝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俄而,素兮又道,“约莫是在这密室待得太久了,所以公子便开始胡思乱想。公子不如去外头走走吧!若然实在想念千岁爷,卑职与温故便送公子回蝶园去。如今京城内的局势这么乱,想来简衍也不敢轻易跟着,否则他此刻的模样必定会引起骚乱。”
  蝶园?
  她是真的想回家了。
  蝶园,是她跟穆百里的家,这尚书府里实在憋闷得慌。穆百里走后,她这心里就没有一天安稳过,总是提心吊胆,实在太想他。
  很想很想的那种,有时候想得多了,连心都会疼。原来这情爱,真当能让人变了模样,都快忘了自己最初的淡漠疏离。
  温故进门,“这京城内外都是齐攸王府的人,我还想能不能悄悄出城,没想到还没出城门口就被发现了。我这身功夫,便是东厂的精锐也跟不上我的脚程,没想到这齐攸王府的狗,竟是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