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万事屋11
  李原很激动。
  今天又是和往常一样普通的一天, 他在茅草堆里被饿醒过来,整个人头晕眼花, 但一张小脸却是兴奋得通红。
  因为他今天遇见了仙人。
  “……都说了我不是此界所谓的仙人。”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音色。
  “我知道了,您不是仙人。”
  李原立刻忙不迭应下, 但心里却已经是相信了这位绝对是小神仙。有这种本事的存在,怎么可能不是神仙呢?
  听说天上的仙神无所不能。大王和贵族们之所以高高在上,顿顿有肉吃, 那都是与生注定的,因为他们是仙神的后裔,拥有着特殊血脉的力量, 甚至还能驭使仙术法诀, 寿命远超于凡人。
  而包括他在内的凡人,血脉卑微、挨饿受冻也是与生注定的。他能有这么一个不错的名字, 还是当初出生之时经过村子的一位老先生帮忙取的呢。
  不过这世间也有一些特殊的传说, 偶尔会有某些仙神下凡来行走人间,说不定便会机缘巧合点化某些凡人, 让他们一朝翻身, 富贵一世。
  现在他也被一位小神仙找上了, 这代表着他也能发大财, 当贵族,以后顿顿吃饱了吗?那神仙又该过得多舒服啊。吸溜!当神仙真好。
  脑海中开了一连串小剧场, 这位现年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 只是轻叹了一声:“愚昧无知之人, 不经改造,难成大事。果然还是要多读书啊。”
  随着这声音落下,李原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哗啦啦响起了一片声音,一大堆书册像是天上下雪一样哗啦啦落入了他的脑海里,将四处填得满满当当。
  一本又一本书册在他脑海中摊开来,上面的文字他分明一个也不认识,但意识一旦触及,却偏偏能明明白白清楚每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李原有些迷惑:……这个小神仙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寄住在他身上的“小神仙”可不管他怎么想,沉默几秒后,直接问道:“你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吗?简单粗暴点说,想以后顿顿有肉吃吗?”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他还在李原脑海之中变幻出了一盘香喷喷的菜,鱼肉鲜美,色香味俱全。
  李原只是在脑海中闻了一口,就彻底被俘获了,觉得自己之前只是想吃饱的梦想实在太简单了,提高标准,要顿顿都能吃上这样的美食才行。
  他连忙用力点头,小脸涨得通红。
  “那好,以后你每天至少学会一本书,到时候每天都有肉吃。”
  “啊?”李原惊呆了。
  读书认字这可是贵族才有的待遇。之前小神仙只不过是让他能够明白每一个字的意思,而不是将整本书的内容都灌入他心中。要想学完整本书,还得他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一天学会一本,他真的可以吗?
  “安心,这些书本直接印在你的脑海中。意识中的时间与现实不一般,就像是做梦一样,只要你用心,没有什么办不到的。”小神仙贴心地解释道。
  “不过若是你自己不用心,那便是神仙也懒得理你。”
  ……
  三个月后。
  依旧是那间简陋的石屋,只是如今的屋子里已经多出了不少木制的家具,看上去虽简单粗陋,但摆放得整整齐齐。
  一个少年在石屋之前,手持一根树枝在地面上洋洋洒洒写着什么,他的字迹虽然一般,但写字时却透出一股洒脱。身上虽只是粗布麻衣,却是干净整洁,整个人洋溢着一股其他人没有的精气神。
  “小神仙,你在吗?”
  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上这位不是什么仙神,或者说与传闻中的仙神不同,但李原却并没有改变称呼。对他而言,对方不是仙神胜似仙神。正是这位神秘的小神仙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这远不是那些游戏人间的仙神偶尔点石成金,让某些人一夜暴富可比的。
  他的生活条件虽然没有多少改变,顶多每天能够在小神仙的指点之下捕捉到猎物,但这位小神仙却交给了他比外物更加珍贵的知识,大大开拓了他的眼界。
  那些人失去了财富就会跌回原位,乃至心态崩溃,而李原却不必担心,因为他最宝贵的是自己的心灵与头脑。
  在李源的呼唤中,一道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在。什么事?”
  “这三个月来我日夜学习,明白了很多当初不懂的东西,也终于知晓了您的恩赐对我而言是一份多大的馈赠。”李原认认真真说道,“不知将来我有什么能够为您做的?”
  在他想来,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都是居于天上,据说仙宫巍峨华丽,每日里亨用的都是仙珍灵果,除了偶尔游戏凡尘,他们可是没兴趣长久停留于这贫瘠的人间的。这位小神仙却在他身边停留了这么久,说不定便是有什么无法解决的碍难之处,或许正需要他来着手。
  一时间,李原甚至想到了一些民间流传的神话传说。譬如仙神遭劫,劫满归位。
  楚肆虽只是寄托一缕意识在此,但也能听出他的话语并非虚言,而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要报恩。
  于是他轻笑一声:“不必了。这世间还没有我想要做却做不成之事。非要说的话……唔……我只是有些期待,这个世界会否因我之举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
  李原不解:“有趣的变化?”
  “我想,这大概同你的选择有关。”那熟悉的声音仍是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期待,“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自己想做些什么。”
  见少年不再多问,认认真真开始学习。那一缕意识如微风在他身周悄悄打了个旋,隐隐现出一道虚幻的影子。
  黑袍如墨,银色发丝流泻如月光,少年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里溢出淡淡的好奇与期待。
  一个土生土长的最底层平民,突然间开阔了眼界,拥有了人间帝王也难以企及的见识,再加上一枚主角光环,定然也会生出难以想象的野心,想要见识一下天地之大。
  偏偏他所处的世界又是如此的秩序森严,任何人都不得越出秩序定下的框架……随着他不断接触这个世界,这其中的碰撞便会越来越剧烈。那时他该会作何选择呢?
  《人造主角光环第一期实验记录》或许即将要开始书写了……
  ·
  十年后。
  青玄界浩渺无边,凡界更是有着无数大小国度并立于大陆之上。
  这一天,众多小国之一的云国,国都历经半年的抵抗之后,终于被人攻破。
  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军队长驱直入,攻占了云国的宫殿,鲜血将宫殿台阶染红。往日高高在上帝王与贵族锒铛入狱,沦为阶下之囚。
  “天道不公,神人有别。”
  宫殿中,一位身披鹤氅,相貌在某种力量下显得模糊不清的青年踢翻那张华丽的宝座,只身站在上首,神色平静地俯视着下方的诸多追随者。
  他看上去不像是乱臣贼子,也不像是枭雄人物,反倒有种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气。
  “这件事情,早在十年前我就知晓了。”
  “凡间所谓的富贵权势亦有五世而斩,而仙神之尊贵却是永永无穷。”青年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富贵通天者可能一朝落魄,贫贱之人也有身居高位之时。但神与人,仙与凡,却永难更易。而这一切只因与生俱来的血脉。”
  当初领悟这个道理的时候,他心中骤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绝望。是明知付出万般努力、任你天资横溢,也永远无法抵达某个目标,偏偏有些人却生来就站在云端之上……这种来自于被命运提前标注好一切的绝望。
  “——谁能甘心?”
  随着青年的话语,下方那些追随者的情绪也起伏不定,渐渐都露出一股激愤之色。众人的意志拧在一起,这宫城上方都涌现出一股难言的锋锐之气,仿佛可以劈山断海。
  李原看着这一幕,目光里露出淡淡的缅怀,似乎想起了往昔的一幕幕。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自己想做些什么。”
  当年小神仙说出这句话时,他还懵懵懂懂,但如今他已然彻底明白了小神仙的意思。他想要改变这禁锢了众生的秩序。让所有人不再以血脉论高低。
  平庸者只因仙神血脉便可长寿延绵,普通凡人无论再怎么才华横溢也只能寿尽而终——这不公平。
  但那时的他,除了绝望不甘之外,便也只有一腔茫然。古往今来,如他这般想要改变的人,绝不止他一人。然而那些人又去了哪里呢?
  想到这里,李原的目光中又多出了一抹淡淡的怀念。
  或许他和那些人相比,唯一的幸运之处便在于他遇到了小神仙吧?
  因为小神仙,他接触到了许许多多据说来自异界的知识,拥有了远超此界其他人的视野,也有了普通平民所没有的野心和魄力。
  他还记得在自己茫然无措之时,小神仙只是轻描淡写提点了一句:“既然想要让每个人都有着成仙成神的机会,那就先弄明白所谓的仙神血脉是什么原理吧。”
  看着台下一众追随者热切的目光,李原笑了笑,随即下令道:“传令下去,依照新法审判城中所有贵族,包括皇室在内。罪大恶极者,送入知行院。”
  所谓知行院,事实上就是小神仙所说的研究所。专门用来研究仙神血脉者施展仙法的原理。这几年来,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研究出了不少可以让凡人使用的法诀。这也是他们有实力攻占云国的关键。
  “是。”一双双目光都亮了起来。
  李原对这狂热目光毫不意外,这些人本都是与他志同道合的追随者,能够研究仙神血脉再进一步,自然狂喜不已。
  又勉励了众人几句,他这才只身走入内室,压低的声音中透出喜悦:“小神仙,攻占云国成功了,我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一道虚影飘飘忽忽在他面前升腾而起,与十年前相比又凝实了几分,身形裹在黑色长袍中的少年看着他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微微点头。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灿烂的笑容,同样轻轻笑起来,赞许道:“看来我的主角光环没有白白浪费。总感觉自己好像亲手造就出了一个有趣的人呢。”
  “只不过,我有些好奇。”
  这些年来,楚肆这一缕意识并没有一直维持清醒,有时是沉睡状态,因此对李原的事情也并非完全了解。他歪了歪头。
  “——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什么?是为了推翻仙神成为新的仙神,还是像某些人所说那般为了拯救众生?”
  “都不是。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并不是大公无私的圣人。”
  时至今日,看着这位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小神仙,李原已然可以坦然面对。或许两人实力上天差地别,但同为求知之人,心灵上并没有高下之分。
  他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冲楚肆轻轻笑了笑:
  “我只是纯粹受不得禁锢,看不得有人踩在自己脑门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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