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缓缓吐气,掏出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曾永嘉因为急促而显得聒噪的声音。
  “贺队?汤佳来了,而且……她说要自首!”
  第16章 海边石滩腐尸案(16)……
  等到贺姝回到审讯室所在的楼层的时候, 就瞧见了汤美彤所在的那间审讯室门口, 汤佳正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那扇小玻璃窗,两两相望, 皆是眼泪汪汪的。
  一边站着的曾永嘉见她走过来,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摊开, 挤眉弄眼的。
  汤佳听到声音扭过头,见到是她, 就急忙冲上前来,情急之下还拉出了她的衣角:“贺警官?你们抓错人了, 美彤姐怎么可能一拳就把人打死呢?是我,是我杀了聂翰,全都是我做的, 你们先把她放了吧?!”
  “警方办事是要讲证据的, 现在一切都尚未清晰明了, 既然汤小姐要自首,还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行。”贺姝说着,指了指另一间审讯室所在的方向, 那里曾永嘉已经站在了门口, 还做出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汤佳先是松开了手中攥着的衣角, 随后犹豫的看了一眼玻璃窗对面的汤美彤,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走进了旁边的那间审讯室内。
  贺姝和曾永嘉稍落后两步, 一进去就看见汤佳坐在那里,纤细的十根手指绞在一起,紧张不安的咬紧了下嘴唇。
  咚咚咚。
  曾永嘉坐定之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看到对面的人看向自己之后,便双手环胸向后靠在椅背上:“行了,既然你说聂翰是你杀的,说说吧,怎么杀的?作案时间是几点钟,作案地点在哪里,作案手法又是什么?”
  汤佳听到问话之后,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稳定了一下害怕的情绪,接着才开了口,语气中还带着明显的颤音:“12号晚上,聂翰难得没逼迫我继续去出租房那里满足他,恰好美彤姐打电话约我,想让我过去她跳舞的club放松一下心情。当天是我爸的生日,所以一开始我没同意,后来美彤姐软磨硬泡,我就只能答应在我给爸爸过完生日之后抽空过去。”
  “没想到我刚到了那家club,就看到了美彤姐被人拉住,像是和人起了冲突。等我走近了一看,竟然是那个畜生,他不仅打了美彤姐还嘴巴不干净,骂骂咧咧的说‘你和你那个妹妹一个样儿,都是千人骑万人跨的biao子,装什么清高!’”
  她的眼中忽而射出了刻骨的恨意,白净的脸涨的通红,话语几乎是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后来我没有去找美彤姐,而是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看到聂翰因为冲突的原因,当晚一无所获。没过多久,他就自己一个人出了那家club,我跟了上去。”
  “他看到我很生气,大概是因为美彤姐打了他吧,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我的身上了。如我所料,那畜生带着我一路回了出租屋,我小意奉承,任他侮辱,终于让他放下了戒备心。趁他没有防备,我就杀了他。”
  贺姝听完这番话,好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问道:“你杀了他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那么长的一段叙述,汤佳好像有些神伤,用右手支着额头回答:“午夜左右吧,杀了人之后我很害怕,没有太注意时间,逃走了。”
  “凶器?”
  “……是……是我早就买来一直放在包里的线锯,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切开他的喉咙,看着他流血、挣扎……”女人突然笑了,脸上挂着渗人的快意:“那天终于实现了。”
  “聂翰没有反抗吗?”
  汤佳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哄他高兴嘛……说是玩点新花样,把他拷在了床头上。”
  “可是你有时间证人,你的邻居证明了当天夜里聂翰死亡的那段时间,你曾下楼同他们发生过争执。”
  “我撒谎了,那场争吵是我第二天一早听别人提起过的,后来情急之下就拿过来做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不信你们再去仔细问问那名人证,他肯定只知道与人吵架了,却没看清对方的长相,我只是钻了空子罢了,没想警方还真信了。”
  这个解释似乎也说的过去。
  曾永嘉轻咳了一声,同贺姝对视了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之后,继续问:“那你为什么又要杀死应伟秋?应伟秋是否和聂翰是相识的,难不成当初聂翰侮辱你的时候,他也参与了?”
  “什么?”女人闻言一个怔愣,惊讶不似作假:“警官,你们说的是谁?应……什么秋,这个人我压根不认识。”
  她话音刚落,就惊觉有些不对劲,看着对面两人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觉得心慌气短。
  “不认识?”曾永嘉玩味一笑:“可是经过法医判断,应伟秋脖颈上的伤口与聂翰的一致,已经证实了是同一凶器造成的。二人手腕的伤势也如出一辙,而且他们身上沾有同样的物证。汤小姐,你不解释解释这都是因为什么吗?”
  “这难道不是你们警方应该查证的吗?”汤佳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但是仍从肢体语言和眼底透露出不自然,她微微扬着脖子力求让自己看起来强势:“总之,聂翰是我杀的,我也只杀了他一个人而已。至于另一个,没准是有人模仿我作案,你们问错人了。”
  女人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反复重复:“我只杀了那个畜生!”
  ……
  夜已深,专案大队办公室内依旧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围坐在会议桌边,每个人都神情严肃中透露着一丝丝的疲惫,但是他们一刻也不能放松。最棘手的就是这种连环杀手了,破案时间晚一天,就有多一个受害人的可能性。更何况这个凶手目前看来冷静期短的可怕,随时可能出现新的死者。
  “综合了汤姓姐妹的笔录,各位有什么看法?”贺姝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抬头看了一圈,开口问。
  “这汤美彤的说法,倒是和汤佳所说12号当晚的情况能够对得上。”常斌眉头紧皱:“下午我们给部分员工及店长又重新做了笔录,他们都表示这件事是店长在早上去店里之前叮嘱的,让他们不要说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店长本人也承认了,他还说当时也不知道聂翰已经死了,只是不想club因此受到什么损失,万一真的是聂翰就12号那晚和汤美彤起冲突的事情报了警,反正监控已经被覆盖,人证物证都没有对于他们来说就会少了很多的麻烦。”
  “所以说,这个女舞者cc的杀人嫌疑就没了吗?”谢子豪觉得存疑。
  “当然不是,她们二人的口供还是有很大的漏洞的。”曾永嘉一本正经的分析着:“第一点,为什么汤美彤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两名死者死亡当晚,且与他们都有过接触。第二点,根据汤佳的口供,她和聂翰在12号晚上返回了出租屋,可是对面那户目击证人的证词表明,那晚聂翰曾经和一名女子在楼道里打得火热,那名女子身上的穿着与汤佳所交代的不太相符。第三点,汤佳在案发当晚的时间证人,她方才的狡辩,多少有些离谱。”
  “还有就是,她如今只承认杀了聂翰,却不承任第二名受害者应伟秋的死与她有关。可无论从尸检还是法证方面的证据来说,他们两个一定被同一人所杀,这点毋庸置疑。就算是汤佳和别人分享了自己的杀人过程,那个人也不可能完成一场一模一样的犯罪。”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不如去查查汤佳在应伟秋受害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常斌建议:“这样一来,也许能够证明她没有杀人。”
  “这人多奇怪呢!你说你没杀人,巴巴的跑过来认错干什么?这不是添乱吗?简直是在耽误时间!”谢子豪言辞之间有些激烈,但是很快停顿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对啊……她既然没杀人,为什么会知道凶器、时间、地点这些细节?我们调查还未结束,并未对外公布,她却连手铐这种小细节都说的出来,这是不是说明……她并不无辜,就算不是她动的手,那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最终视线都落在了从刚刚就沉默不语的贺姝身上。
  曾永嘉道:“贺队,你怎么想的?接下来我们的侦查重点方向应该是什么?”
  贺姝看向了那个画的满满当当的白板:“我倒是有个建议,既然大家都同意进一步调查汤佳,想要看看从她身上是否能追踪到幕后真凶,不如……先全方位查查她、章胜男、潘毓之间到底曾经有没有过接触。”
  “你这是怀疑?”
  “一开始的时候,这三个人的笔录及不在场证明的确看着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她们的不在场证据多多少少都有可疑点,当然了,不是证人存疑。”贺姝说着走到了白板前,先点了点汤佳的名字:“汤佳,时间证人是其父母及邻居,但因其父母都睡得比较早,连她下楼和人家吵了一架都没发现。而她当晚下楼和邻居吵架的原因是挡了对方的车库门,他们家少说也在那里住了十来年了,一直相安无事,怎么偏偏就那晚遮挡了人家的车库?”
  说到这,她又点到了章胜男的名字:“章胜男,她的时间证人为同个单位的同事。这个同事好像和她的关系不是特别的亲近,章胜男这人平时比较高冷,不太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人际关系如何咱们暂且不提,只说这个人证,她是聂翰妻子单位中唯一一个现在没结婚、单身又一个人住的女性同事。二人在聂翰死亡当晚,先是去看了晚场电影在电影院监控中留下了身影,后又共同返回同事家中住了一晚。与一个关系并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的同事看电影,吃饭还留宿,只为了完整的不在场的证明。”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品出了几分意思。
  贺姝接着道:“最后一个潘毓,时间证人是共同工作的几名同事。实际上一个人正常工作,还是在酒吧那种不算安静,人多的环境下,因为可记忆的点太多,很难留下太过于清晰的影像记忆。但是潘毓的那几名同事却都对于她12号晚上是否工作,中途没有离开记得特别清楚,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关键点,就是潘毓在当晚不到十二点的时候,将酒水洒在了一位喝醉了的男顾客身上,那名男顾客‘胡搅蛮缠’,直到接近凌晨一点,经理才勉强把客人安抚好,随后训了她一顿。”
  “一个人,两个人我们可以称之为巧合,三个人全部在12号当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儿,这又叫什么?”
  她像是在自问自答,紧跟着抛出了两个字儿:“刻意。”
  第17章 海边石滩腐尸案(17)……
  “如此看来他们三个人在聂翰死亡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又是实打实的, 虽然是刻意营造, 但是的确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那么杀死聂翰的,到底是谁?”曾永嘉手上下意识的转着笔,一边思索着一边将疑惑问了出来。
  贺姝又轻轻敲了敲乱中有序的白板:“问题的关键就又回到了一开始咱们推测出来的第四人, 所以进一步详尽调查汤佳、章胜男和潘毓三人之间看似毫无联系的私人生活是否有重合才显得至关重要。”
  “有道理。”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常斌点头附和:“这三人表面上的生活南辕北辙, 毫无交集,所以唯一有交集的地方一定就是那第四人存在的地方。”
  “难道汤美彤不是第四人?她现在可还没有洗清嫌疑, 同时以不同方式接触过两名被害人,本来就太过于巧合了。”谢子豪这边倒是有着不同的想法:“而且她跟汤佳还是亲戚, 没准为妹报仇,事后还告诉了对方犯罪事实。这样汤佳怎么知道的细节也能说的通,眼看着汤美彤被捕, 她心存愧疚, 主动出来顶罪……”
  “按照老谢你的说法, 汤美彤杀了聂翰是因为对方强迫汤佳,那杀了应伟秋又是为了什么?”曾永嘉终于停下了令人有些眼花缭乱的转笔,继续问道。
  谢子豪一摊手:“这个可以去问现在还在审讯室的汤美彤啊, 没准应伟秋得罪过她, 甚至有可能是她在杀了聂翰之后突然觉醒了连环杀手的技能, 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 这也完全说的通吧。”
  贺姝随手用白板笔在白板上第四人处着重画了几个圈:“谢哥说的最后这点我倒是同意,第二名受害者未必和聂翰有什么联系,不过这个第四人的身份, 现在还不能轻易的下定论,一切都要依着证据说话。”
  “汤美彤接连两晚留下了十分明显的与两名死者接触过的证据,这点符合如今的侧写吗?单单说一点,这名凶手一开始就敏锐察觉到警方的调查进度,并且强制自己第二次犯案跑出舒适圈去抛尸,可见是个具有一定反侦察意识的人。”
  谢子豪微微撇嘴,却没有继续反驳。
  “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要放在这三人的身上了,明白!”曾永嘉做了此次小会议的总结。
  之后确定了没有人要继续发表意见和看法,众人便一窝蜂的散去,各自继续着手头上的工作。
  贺姝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而且感觉到了一丝丝饥饿感,这才突然想起晚上似乎是没有吃饭。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包饼干,拿出两块塞进了嘴里。随后发现水杯已经见了底,只能一手拿着饼干,一手端着杯子去了本层的休息室。
  等到接满了热水,她随意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一口一口的咬着夹心饼干,低头翻看着手机。
  过了十几分钟,曾永嘉手里捏着烟盒走了进来,看到她坐在那里一愣,随即招呼:“贺队,你这够朴素的啊,就吃点这玩意儿?”
  “唔……”贺姝只是抽空抬头瞟了他一眼,拖着长音含糊着应了,好像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手中的电话屏幕上。
  男人觉得这个场景还挺新奇的,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没想你还会沉迷于网上冲浪?”
  见他好奇,贺姝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的把手机冲向了他的方向。
  “朋友圈……谁的?”曾永嘉将烟盒揣进了兜里,伸出手在屏幕上扒拉了两下,待到看清之后,表情忽然变得惊愕不已且不敢相信:“这不是林锦轩的朋友圈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贺队#
  #是什么蒙蔽了你那精明的双眸,是金钱吗?是外貌吗?总归不能是爱吧!#
  #贺队竟然喜欢这种型#
  面对着眼前的充满‘荒谬’表情的脸,读懂了那些隐藏含义的贺姝微微一笑,也不解释,而是自顾自的收回了电话,退出社交软件,打开了微博。
  曾永嘉知道她不介意,又往前挪蹭了两步,微微弯下腰看过去。入目的是林锦轩的微博,从头像到名字都透露出浓厚的富二代玩咖的气息。
  经过最开始的震惊,他脑子已经开始飞速旋转了,见贺姝坦荡,便知道自己是想岔了。他维持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同对方凑做一处,仔仔细细的逐条查看林锦轩的每一条微博。
  “几乎每一条不是在蹦迪喝酒,就是搂着穿着暴露的美女,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花心吗?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越是这样越受妹子的欢迎。”他摇头叹气:“话说回来,谁让人家有这个条件呢?”
  “贺队,你早些时候是不是对这个夜店老板有什么怀疑啊?哪方面的怀疑?”
  贺姝正要开口回应,门口却传来了意料之外的惊呼声:“我的天哪!”
  二人同时间抬头看过去,是陈年旧案组的侯子博,对方神色夸张的用手虚掩住眼睛,偏偏五指张开,顺着手指缝什么都能瞧得清,他笑的像只偷腥的狐狸:“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曾永嘉瞬间直起了上半身,颇为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
  没过几秒钟,在侯子博说话后,又来了两个人,其中就有纪宸。侯子博急于分享刚刚看到的八卦,所以用十分夸张的语调说道:“嘉嘉你们专案可是够幸福的了,哪像我们陈年旧案,改革开放都不知多少年了,竟然还是个和尚庙。”
  “我警告你很多遍了,别叫我嘉嘉!”曾永嘉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被刺激的直跳脚,以至于忽略了对方言语中的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那你先别叫我猴子。”
  两个人跟斗鸡似的,就差掐到一块近身搏斗了。
  贺姝又草草的往下翻看了两条微博,便将手机收起,把剩下的最后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几口嚼碎之后,拿起杯子里已经温了的水一饮而尽。
  这时鼻间传来了咖啡的香气,她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就见纪宸背对着她站在流水台旁,搅拌了几下才将咖啡杯凑到了嘴边。
  别招我。
  那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三个字犹在耳边,就算她原本有什么心思,现在也都暂时收敛了起来。她的确是有所企图,但是无端惹人厌烦却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想到这,贺姝站起身,和其余两个人友善的打了招呼,走掉了。
  曾永嘉又和侯子博继续拌了几嘴,自然也是没有继续纠缠,一瞬间,休息室就安静了下来。
  侯子博摇晃着脑袋点燃了一根烟,语气轻快:“看着曾永嘉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来这两天是累坏了。听说专案这次的案子挺复杂,下午那阵在楼下搞得阵仗是相当的大了。连轴转了两天了吧,看来新来的贺队真是不简单啊,工作狂属性初漏端倪,以后有他们受的。”
  “可是我听专案的谢哥说,她人好像不怎么样。”另外一个陈年旧案组组员开了口,说完之后还挠了挠头。
  “老谢说的话还能信?他就是上怼天、下怼地,一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没见他夸过谁。”侯子博摆了摆手:“现在全局上下都盯着专案,就想看看新队长来的第一案,会是怎么落幕。”
  他说完之后猛吸了两口烟,然后看着自刚才开始就沉默的站在窗边不说话的纪宸,问道:“纪组,你猜猜这新队长的位置坐不坐得稳?”
  纪宸沉默不语,抿了一口咖啡,过了半晌才看向了其余二人:“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