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玖思伺候了她一年,容悦知道,她心底一直有着遗憾,当年她被父母卖掉的时候,她妹妹也才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抱着她的大腿哭着不让她走。
  她对亲人唯一的念想,也就是这个妹妹了,也不怪乎她寄情于小兰身上。
  容悦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用手帕将绿色的汁水擦去,眉梢情绪浅淡一闪而过,二人继续朝前走去。
  突然,玖思遗憾的声音又响起,惊得容悦差点掉了手中的芍药:
  “对了,自从简毅侯入住府中之后,奴婢还没有见到过简毅侯呢。”
  玖思连忙扶着她,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歉疚地看着容悦。
  容悦有些无奈地看向她:“简毅侯带着圣旨前来梧州,身有要事,又岂是像你一样,日日无事可做?”
  “少夫人冤枉,奴婢哪有日日无事,今日还陪着少夫人出府施粥了呢。”
  容悦想起几日前,在府门口看见的那道背影,眸色轻闪,抿唇笑着:
  “连你都每日不得空闲,简毅侯自然更加忙碌了,岂能容你想见便见?”
  玖思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不再说话。
  在两人不远处,有人将两人对话全听在耳里。
  厉晟穿着暗玄色的长袍,听着前方的人将他夸了又夸,仿佛他日日都在为梧州之事忙个不停一样,不禁挑了挑眉梢,斜睨向庄延:
  “除了你,旁人都知本侯事务繁忙。”
  庄延看了一眼他鞋底带着泥土,微笑着没有接话。
  两人刚从城外回来,侯爷进了军帐后,听着祁星训练的计划,一日都未曾出来。
  他将罗氏父子的罪证放在桌子上,侯爷都未看一眼,更别提日夜忙碌梧州一事。
  厉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庄延立刻低下头,恭敬回答:
  “侯爷政事繁忙,着实辛苦。”
  “无趣。”
  厉晟轻斥了一声,抬头看向小径上依然未有察觉的二人,视线在女子姣好的脸庞上扫过,转身朝府外走去。
  庄延连忙跟上,惊讶:“侯爷,这是去哪儿?”
  他们刚从府外回来。
  “去城主府。”
  厉晟勾唇笑了下,透着漫不经心的凉意:
  “晾了这么久,也该去看看我们这位罗大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第9章
  日头越渐越烈,容悦领着玖思朝院子里回去。
  听着玖思说起这两日府里的事情,说到少爷院子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些许愤愤不平:
  “这两日表少爷在府内,直接住在了少爷的院子里。”
  这种情况往日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当时玖思并不知两人关系,自然也无甚感觉,只认为两人兄弟情深罢了。
  说到底,她还是在为容悦感到不平。
  容悦已经将手中的芍药扔了去,只要那两人不出现在她面前,两人究竟做了什么,容悦并不在意。
  她想着府外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玖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心底一阵懊恼,闭上嘴不再说话,小心搀扶着她。
  两人不注意间,就走出了小径,眼看着印雅苑就在眼前。
  忽地从另一边传来一声:
  “夫人。”
  听到这个声音,容悦主仆二人身子一顿,侧头看过去。
  就见,罗玉畟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朝这边走过来,金丝绒边蓝袍加身,玉冠束发,端得温雅如玉的贵公子模样。
  容悦细眉几不可察地一蹙,他怎么回来了?
  她笑意款款地迎上前去,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雀跃和不解:
  “夫君?你怎么在这儿?”
  罗玉畟见她眸子里的欢喜,袖子里的指尖微捻,突兀伸手扶着她。
  毫无征兆的亲密举动,容悦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身子顿时僵硬,丝毫来不及反应,怔怔地:
  “夫君?”
  玖思见此,原本想去扶着她的动作一顿,无声退了一步。
  只是想着前些日子凉亭的一幕,对着少爷的到来心底提起了警惕。
  不止是她,便是容悦心底也满是疑虑,不知罗玉畟究竟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罗玉畟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眉头微皱,含着几分担心:
  “我听下人说,夫人这些日子胃口不佳,心底担忧,便过看一看。”
  容悦紧绷着身子,心底丝毫不敢放松,跟着他的步子朝前走去。
  闻言,她面颊染了些红霞,满是歉疚:
  “是妾身不好,这点小事也烦得夫君担心了。”
  罗玉畟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神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自从那日凉亭后,他总是偶尔想起,那双浸了湿意的眸子。
  无措紧张,渐渐黯然。
  他知道她无辜,本不该受这些,若是嫁给了旁人,必是将被人捧在手心呵护。
  今日回府,下人汇报说,表少爷上午回府了。
  他不知怎的,就突然问了句,少夫人在做什么?
  下人顿了半晌,久久回不上来话,他才猛然回神。
  他从未关心过印雅苑的事,他院子中的人自然也不会将印雅苑放在心上,又怎会知道她在做什么?
  憋了半晌,院子里的下人才说了一句,听闻少夫人近日胃口不佳。
  怀着莫名的心思,他就走到了印雅苑。
  直到看到从小径边走过来的人,才倏地回神,只是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回头更显突兀。
  两人相携进了印雅苑,惹得院子里的都是一惊,他们在院子里伺候了一年,都几乎没见过少爷过来,更别说,少爷和少夫人的亲密举动了。
  一时之间,印雅苑雀跃起来,面上也浮了些许兴奋。
  容悦余光瞥见众人的欢喜,忽地心底一阵悲凉。
  女子总是这样。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仿若挣脱不开的枷锁一般。
  束缚得女子寸步不得行。
  耳边传来罗玉畟温柔的声音,将容悦的思绪拉了回来:
  “夫人这些日子在外忙碌,辛苦夫人了。”
  容悦堪堪敛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
  “哪有夫君说得那般辛苦,妾身平日在府中也无事,能为府中做些事,妾身心底才觉得踏实。”
  两人进了屋子,玖思心中烦闷,没有跟着进去。
  畔昀走过来,带着几分兴奋:
  “玖思,你怎么不进去伺候着呀?少爷难得来一回,你这般怠慢,小心惹了少爷心底不悦。”
  玖思扯开笑脸:“瞧你兴奋的样,比少夫人还要高兴。”
  她话音落下,就转头看了看房内,因此也没有看见畔昀有些染红的脸颊。
  “我回去拿些东西,你泡壶茶端进去吧。”
  究竟那是主子,玖思心底再有多少情绪,也不忘叮嘱了一句:“仔细伺候着。”
  畔昀眼神一亮:“玖思你放心回去吧,我这就去泡茶。”
  说完就急急忙地转身朝茶房跑去。
  玖思心底藏着事,也没有发现畔昀的不对劲,一想到少夫人那日连落泪都要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就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容悦和罗玉畟进了里间。
  罗玉畟视线将房间的全貌扫了个遍,玉器琳琅,不经意的细节处,比他院子里多了几分温情。
  容悦瞧着玖思没有跟进来,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怕玖思藏不住事,露了馅。
  便是当初,她厌恶那张软榻,也是等了半个月才让人将那软榻换了去。
  若是让罗玉畟察觉到不对劲,她不敢去想那场景。
  罗玉畟坐在了炕上,瞧见了容悦平日里的手札,抬手拿了起来。
  容悦瞥了眼,没有在意,她敢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自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屋子里熏香袅袅,今日刚摘的花朵垂着瓣,但是无人说话,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有罗玉畟在,她不好像平日里那样躺在软榻上,陪着坐在另一边,双手有些不安地绞在一起,局促地垂着眸子。
  罗玉畟看着手札上清隽秀气的小字,赞了一句:
  “夫人的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