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矛立马唯孝悌
  再歹毒的敌人,我们都有办法对付。
  可是被身边的人捅刀子,却是永远都无法预料的。
  鬼卫,是朱璃最信重的亲卫,也是被他依为心腹的兄弟;身为鬼卫统领的赵五,更是深得朱璃的信重。
  对方的背叛,却是朱璃无论如何都始料不及的;虽然明白对方,也有苦衷,朱璃却依旧难受十分,痛入骨髓。
  那是被兄弟背叛的感觉,不但心痛,还异常悲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事情业已发生,男儿就要面对。
  “李法主,阁下以朱某阿郎相要挟,不就是想让朱某,前去死阵送死吗?”
  “放了阿郎,朱某的这条性命,就是你的,如何?”朱璃冷漠地望着李法主,平静地说道。
  若是有可能,朱璃真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渣、和败类,挫骨扬灰、剁成肉酱;可是父亲朱淳,还在对方的手中,他也只好极尽所能,与其周旋了。
  “哈哈哈,将军说笑了,若是李某放了令尊,还有资格向将军提一些小小的要求吗?”李法主一脸戏谑地回应道。
  一言未尽,只见对方又压低声音,继续道:“李某虽然想要你的命,却不想承担,害死河朔大将军的罪名;如此一来,就只好委屈将军,自己去死阵之中,走一遭喽。”
  “若是将军果真英雄无敌,破了死阵,李某说不定,还真会将令尊,完好无损地送还将军,怎么样,敢不敢赌呢?”
  “无耻老贼,我朱琊宁愿相信一条狗,也绝不相信你?”不等李法主声音落尽,朱琊就双眸含煞,怒焰滔天般地回应道。
  对于朱琊的怒火,李法主仍然无动于衷;在他眼中,河朔让他挂心的几个人中,绝对不包括这位莽撞、冲动的二将军。
  只见他淡淡地瞥了朱琊一眼,冷冷地道:“爱信不信。”
  一眼未尽,他又扭头看向了朱璃,十分阴沉地道:“二将军不信,不会连大将军你也不信吧,哈哈哈,若是连将军也信不过李某,只怕世间‘分一杯羹’的枭雄,又多了一位呢!”
  “看看、看看,这就是所谓的英雄人物,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生死,连自己的父亲都不顾了,就这样的秉性,啧啧啧,也配称作英雄,我呸......”
  “够了,老贼,就你这种鸡鸣狗盗之辈,也配对我家将军指手画脚的吗?”李孤峰玉面赤红,怒气勃然地厉喝道,“拍拍你的胸脯想一想,你配吗?”
  李法主的为人手段,彻底地刷新了李孤峰,对藩镇大员、以及地方大将的看法。
  去掉所谓的将军头衔,李法主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卑鄙、龌龊,阴险、毒辣的小人罢了。
  就连混迹江湖的人都知道,祸不及亲的道理,这些衣冠楚楚、威赫一方的将军人物,竟然连个江湖人士都不如,李孤峰气得不但肚子疼,连肾都疼了。
  “好了,孤峰,以你的操守,是永远也明白不了李将军的‘英伟’的。”朱璃平静地安抚了李孤峰,趁机暗嘲李法主一句,只是对方一派淡然,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一般。
  一见对方这副形态,朱璃心下暗凛,这个人渣,果然脸够厚、心够黑。
  想到这里,他就直接向着对方道:“朱某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要确定一下,我家阿郎,是否真在阁下的手中。”
  “换句话说,即便你不送还我家阿郎,也应该让他老人家,出来透透气吧;至少也让朱某眼见为实,不是吗?”
  “不然,任凭你空口白牙,就让朱某相信你,朱某可不是三岁稚子,那么容易上当。”
  一席话说得李法主鹰眉紧蹙,正常来说,朱璃提出的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你说人家老爷子在你手中,起码也要证明确有其事才对。
  朱璃只是要求见上朱淳一面,你李法主应该无法拒绝吧?
  可是,再简单的要求,只要这个要求,是出自朱璃的口中,李法主就不得不慎重,谁让朱璃数次化险为夷、脱离他的算计了呢。
  足足沉默了半盏茶时间,一脸阴沉的李法主,才开口道:“将军抵达死阵的伤门之际,李某自然会让将军,看到令尊,如何?”
  “好。”一见对方应允,朱璃似乎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道。
  “将军果然豪气,那李某就拭目以待,将军的英勇表现喽。”既然朱璃答应亲闯死阵,李法主自然就不在废话。
  一挥手,就带着李狂霸和来护儿,调转马头,奔回了本阵。
  “大兄,你真的要去闯那死阵吗,不如让我去吧。”李法主刚走,朱琊就一脸急切地向朱璃请命道。
  “是啊,将军,李老贼绝对没安好心;将军若是闯入死阵,那就真的九死一生了啊。”李孤峰也焦急地规劝道。
  望着二人,朱璃伸出双手,分别在二人的肩膀上,使劲地拍了拍。
  继而,他双眸虚眯,一派感伤:“天下纷乱、民不聊生,璃起于草莽,在恩师和诸位兄弟的帮助下,终于靖平一方,福泽一地。”
  “数年经营,才使得数百万河朔百姓,劳有所得、栖有陋所。”
  “可是如今,朝廷忌惮我,诸藩大员,一味图谋我,这,就是世道啊!”
  “若朱某只是单身一人,倒也无所谓,只要有人能让河朔百姓,安居乐业,这个河朔将军,谁愿意要,谁就拿去好了。”
  “可他李法主,绝不是个可以托付天下的人。”
  “几年前,六万偏头镇百姓,因他一计,而全都惨遭屠戮;二十万狄人,肆虐幽州,枉死丧命的幽州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试问,这样一个为了野望、和权欲,置无数黎民如草芥的奸人,又怎么可能善待百姓呢?”
  “还有,我那阿郎,一生老实、勤勤恳恳,前半生更是过得颠簸流离、苦不堪言;临到年迈,却因为我这个儿子,就被李贼劫持而去,用以威胁朱某,为人子女、岂能坐视!”
  话到这里,朱璃扭头望向了朱琊,一脸肃然地道:“死阵,我是一定要去闯的,原因很简单,李法主的目标是我,我不去,阿郎旦夕都有身死之危。”
  “我去之后,朔州南下的近万兄弟,必然会以你为首;你要记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冲动了。”
  “若大事可为,你尽可趁势而起,穷吞诸藩、横扫长安,这些混蛋,没一个是好人。”
  “若势不可为,你就要立刻带着他们,北返代朔;家师武悼,以及荆铭和王冲等人,就在鄜延一带,他们必然会暗中接应于你。”
  “回去之后,你还善待麾下、厚抚黎民,孝顺阿娘、严教弟妹,听到没有!”
  “可是,可是大兄,我怎么可以看着你去冒险,自己却躲在后面当乌龟呢?”朱琊面皮颤动,激怀满腔地反驳道。
  “哼,我在问你,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一见朱璃暴怒,朱琊毫无来由地就是心下一颤,连忙应道。
  “记住了吗?”
  “记下了。”
  “那就好。”朱璃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位便宜二弟。
  当初,山海经的器灵,说要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就创造出了朱琊,真希望器灵,这次还能靠得住吧。
  此去闯阵,如果救不回父亲,朱璃自然也没脸回去;大孝不行,何以存活?
  当初,尉迟槿中箭濒死,朱璃剖腹掏心、将其救起,那是为情,情深义重,乃是大丈夫在世,能为爱人做到的极致,以命换命。
  小妹被掠,朱璃独闯上京,九死一生,将其救回,那是为义,兄妹之义,乃是大丈夫在世,能为弟弟、妹妹们做到的极致,舍生忘死,只为幼妹,平安万好。
  既然能为爱人做到不要命、能为弟妹做到忘却生死,朱璃自然能为孝悌之义,不顾一切?
  丈夫不死,至亲皆安,这才是一个男人的追求,一个男人的天职!
  男人的天职是什么,自然是守护。
  平凡的男人,守护亲人,不失大丈夫。
  有能力的男人,守护一方,英雄丈夫。
  伟大的男人,守护一族、甚至一国,那是伟丈夫。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其实在朱璃的心中,他只想做个小丈夫,英雄太遥远;伟丈夫,对他来说,更是虚无缥缈。
  身为一个小丈夫,自然就要守护好自己的亲人,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置身险境而不顾。
  喝住了朱琊,朱璃又转头看向了李孤峰,恳切而凝重地开口道:“孤峰兄弟,如今江南兄,重创初愈,不宜过多厮杀,很多重任,朱某只有拜托你了。”
  一见朱璃说得如此郑重,李孤峰立刻面色一肃,拱手道:“将军这样说,实在折煞属下了,李某既然选择效忠将军,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龙鹄宫的男儿,果然没有一个是孬种。”朱璃由衷的盛赞道,“朱某前去闯阵,一定会竭力拼杀,若是朱某有机会冲出死阵,必会冲向我家阿郎所在的位置。”
  “彼时,希望孤峰兄弟,联合姚州关云长、徐州韩雉,暗中接应于我,即便朱某身死,也要救下我家阿郎,方才不失孝义。”
  此话一出,李孤峰立刻抬起头来,定定地凝视着朱璃良久,这才一脸凝重地拱手道:“若是将军啸冲而出,即便是李某性命不保,也定要助将军,救回朱公!”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坚定而毅然。
  为人臣子,效忠谁不重要,关键是要效忠一个值得效忠的人;有情有义、忠孝仁厚的君主,自然首当其冲。
  朱璃,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位主君,李孤峰又岂会吝啬一死,关键是,对方的人品值得他这样的做!
  嘱咐完二人,朱璃就挥了挥手,淡然道:“你们回去吧,我就不回去了;我若回去,必然会有很多兄弟,拦阻于我。”
  “李法主今日,公然邀我入阵,其人目标,必然是我,既然如此,我就给他来个单枪匹马闯死阵,无辜的牺牲,能免还是免了吧。”
  “你们给今天出击的队伍,打个招呼,让他们暂缓攻击,待我先闯一阵。”
  一言方落,只见玄盔玄甲的朱璃,双脚猛地一磕赤兔腹部,豪然道:“老伙计,就让我们一人一马,去杀它个天昏地暗吧。”
  “大兄!”
  “将军!”
  一抹红云,一如飞逝的红霞一般,径直冲了向了死阵;而在那红云的后头,两道哽咽般的惊呼声,脱口而出,音带激怀、声蕴悲愤。
  就在这一刻,围观的诸藩大员,在阵战尚未开始之际,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只见怀化大将军朱璃,只矛独骑,啸冲而出,直奔死阵的伤门所在,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当然,在这些震惊的人中,有人的芳心,都差点蹦了出来;例如,幽州的尉迟总管,还有江右的王月瑶。
  跟在朱璃身边的人,那就更加惊骇了。
  望着单枪匹马的朱璃,千慕然这位异族小娘,红艳的小口,张得都能吞下一个小儿的拳头了;青箬三人,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文兰小娘,小口微张,猛暴粗口:“他大爷的,阳光师妹,我看到了什么,猪头将军这是要干啥,他活腻了吗?”
  阳光的神情,自然与她一般无二,望着啸奔而出的朱璃,阳光喃喃有声道:“师姐,你昨天说要给他下药,不会已经下了吧,不然他怎么这么不正常!”
  尉迟槿更是全身颤栗,几欲站立不稳,几次张口,却骇得说不出任何语言。
  弈江南、周然、李天府、关云长这几位,都是带媳妇来的,原本他们正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突然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哆嗦,连媳妇的小手都捏红了,都浑然不知道。
  类似徐州韩雉这样的单身汉,看到这一幕,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显然想到了很多......
  不管别人反应如何,朱璃抡起双刃矛,已经抵达了死阵的伤门位置,这才施施然地停马驻立了下来,抬头看向了李法主所在的方向。
  迎着朱璃的目光,李法主倒是知道,朱璃在看什么,显然是要看朱淳是否真在他的手中。
  只见他伸手一挥,江右的大营中,立刻走来三人,两名一脸横肉的大汉,挟持着一位,一脸铁青的英武汉子,可不正是朱淳吗。
  在两位大汉的吆喝下,朱淳苦涩地走向了阵前,走向了李法主所在的位置。
  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以朱璃的目力,自然也看到了父亲身上的鞭痕,他的心中,猛地就腾起无边的怒火,怒火三千丈,焚灭了诸天、荡尽了苍穹。
  朱璃暗暗发誓,若是今日救出父亲,他必然不惜一切手段,也做掉李法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