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桑家
  桑榆把车停在别墅区外,准备步行进入小区。这一段路她不想开车,虽然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但真临近家门,她依然心情复杂。
  不想回这个家。这个充斥着冷漠氛围和功利心理的家庭,对她来说绝非心灵港湾,而是一段段痛苦记忆的缔造者。
  他们对她毫无真心,从小到大,永远用势利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小时候动不动斥责她的迟钝蠢笨;长大了又开始把她明码标价,认定能为桑家钓来金龟婿,换来金钱利益,才是桑榆唯一的价值。
  自从她离开桑家,他们便对她不闻不问——不,其实“家人们”对她的无视从更早的地方就开始,她的成长期充满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冷暴力,现在想想,是母亲以一己之力让她体味到快乐和阳光。
  当母亲离开,桑家对她来说就如泥潭沼泽,几乎是所有负能量的集合体。
  但她今天还是回来了,她不能把母亲的东西留在桑家。母亲的遗物对她来说是世间珍宝,但桑家只会把那些东西弃若敝帚。
  想到这儿,桑榆加快了脚步,她很担心万一自己迟到一分钟,就很可能要到垃圾堆里去翻检寻找:依照她对桑宁的了解,这种事桑宁绝对做得出来。
  记忆中这条路似乎要更短一些,童年是母亲牵着她的手一次次走过。母亲会给她讲各种各样的小故事,在母亲的描述中,这片富丽堂皇但冰冷空旷的别墅区变成了公主的城堡、爱丽丝的奇幻洞穴,每个房子都藏着秘密,而那些高耸的塔尖和别致的屋顶在夜间会有彼得潘前来拜访。
  “他是个绅士,也是个小小精灵,会很有礼貌地敲敲的你窗户,小榆一定要留心哦?”母亲的声音温柔,缔造出足够温馨迷人的梦境。
  她就是被这些东西陪伴着长大的吧,一路上获得了快乐和健康,没有被嫉妒和偏执迷惑双眼和心灵。
  桑榆慢慢想着,不觉眼眶有些湿润。但她不可以哭,愈临近桑家大门,她愈发用力地自我提醒:绝对不可哭,不可以软弱,面对桑家的吸血鬼们,她的悲伤和快乐毫无价值。
  ——他们怎么可能理解她的心呢,他们只会用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桑榆,衡量桑榆如今的月薪家底,计算桑榆如今的价值。
  “二小姐您来了?”有侍女早早地迎出,对方身材矮胖,脸上露出一抹朴实的笑容。
  是田妈,这个家里为数不多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也是田妈偷偷发消息,提醒她前来收拾遗物。
  “对,我来了。田妈您还好吗?”桑榆也扬起灿烂微笑,上前给女人一个拥抱。
  “哎哎别这样二小姐,怪,怪难为情的。”田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满足地接受了这个拥抱,“看着你这么开心我就放心了。家里一直忙,我几次想去看你,但实在是抽不出空。原本夫人的遗物是该我收拢归置的,但是……”
  说到这里田妈揪着自己的围裙下摆,一脸为难,她压低了声音:“那位跟大小姐的脾气二小姐你也知道,动不动就阴阳怪气,而且随时差遣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给发消息。”
  田妈表情有些内疚:“我也知道二小姐你不想回来,我也不愿意让你受这些闲气,但我实在是不忍心啊,夫人留下的东西,不少是专门留给小姐你的,怎么就成了垃圾呢!”
  田妈轻声絮叨,满脸都是对桑宁跟那位的不认同。桑榆看了她,心中酸暖交织。
  “没事,我现在回来了,我来整理,我会带走的,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我也不会让它们留在这里。”桑榆轻拍田妈的肩,温声宽慰。
  两人携手走入屋内。宽大的别墅内阳光充足,但如今静悄悄的,楼上楼下都不闻人声。田妈也放低了脚步,压低声音对桑榆讲话:“他们在上面休息,今天来了客人,老爷太太跟宁小姐都很重视,在上面接待呢,应该不会下来,您去专心收拾,我帮您看着。”
  “今天当着客人的面,他们总不好意思为难你,毕竟他们也是要脸面的。”田妈让桑榆今天来,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虽然保险起见,最好是挑家里无人的时候,但一来,这种时候很少见;二来如果叫桑家人知道桑榆偷偷来了,没准又得搞什么“家中失窃”等名目出来。
  “没事,田妈您忙自己得就好,今天既然来了客人,必然是很忙的,到处需要人手,如果他们发现您不见了,反而不好。您做自己的事就好,我如今不怕他们啦。”桑榆给了田妈一个肯定的眼神。
  桑榆笑容明朗,语气笃定,让田妈增长了不少信心。
  “那我就去忙啦?你自己注意一点。”田妈叮嘱了几句便快步离开。桑家家规严厉,田妈虽然是老人,但也不敢以身试法。
  送离田妈,桑榆着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很多,纯粹属于母亲的衣物早就被桑家一并处理,而母亲的珠宝首饰在生前就被搜罗一空,如今还能留下来的不少是难以界定所属的“二手货”:不仅桑榆的母亲用过,桑榆也用过。
  桑家虽然对桑榆并不厚道,但也讲究“做事留一线”,不好直接扔桑榆的东西,这些桑榆跟母亲共用的东西才能逃过一劫。
  桑榆坐在地毯上,逐一挑拣,其实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充满着记忆,比如说眼前这条丑丑的毛巾,颜色过时不说,针脚还歪歪扭扭,但,这是她亲手织出来送给母亲的礼物;这一个杯子,应该也是手作吧?好像是母亲带着她做出来的;还有这个……
  桑榆的动作不觉放慢,唇角也染上笑容。眼前的杂物们给她带来了太多回忆,仿佛带着她又重临了自己的少女时光。
  那个时候岁月静好,妈妈也在,她年纪还小,少不更事,少年期的烦忧,现在看来都不值一提。
  “您怎么在这儿?”尖利的女声突兀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