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_18
  昨日寻完玉英回到房内后,晓舟珩想着玉英那副惊慌的样子,才觉得不太对,那楼里势必放着甚么贵重宝物,不足为外人道也,因而一向老成稳重的玉英丢了钥匙才会那样恛惶无措,自己一去问倒显得有甚么觊欲。想到此,晓舟珩又觉得被李终南一下看穿内心所想,面上挂不住,当下竟有几分恼羞成怒,“八少爷知道些甚么?”
  “妄自猜测罢了。”
  “那八少爷为何不说玉英是因你之故而落此境地?”
  此话一出,晓舟珩有些个后悔,不过二人此番相互怀疑并非毫无道理:玉英出事之处对于这两人来说确实尴尬,文山楼正处于情秾湖之后,而李终南目前所住之处秋水阁位于海棠亭之前。
  晓舟珩本以为李终南会脸露愠色,自李府打过这么几次照面起,除过开席前的小插曲,他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笑容可鞠的样。本以为这下他会生气,可惜李终南却一往无前地对上晓舟珩的双眼,夜色中尤为澄澈:“若绝艳先生疑心于我,那还不如与先生一同查清真相。我回府这些日来,虽说时日不长,却颇受玉英照顾,你我一起,也好还玉英一个安宁,如何?”
  言罢,晓舟珩没有吭声,他失神地望着李终南的双眸,此刻他真想抽面前那人两个耳光,卸下他的道貌岸然,好好看看他的真心——他会笑,可为甚么即便是笑着,他那双好看的要死人的眼里,也是空空如也?
  啪一声,烛火燃尽,沉沉天幕霎时吞没二人,李终南声音又起,“不论是要玉英死,还是要设计于你,都要有个源头才是,玉英不是买进府的女婢,明日李管家肯定要遣人去玉英家中,你借此机会去一探,我留在府中打听。”
  李终南话音甫落,也不管晓舟珩答应与否,直直信步悠悠遁入那片黑魆。待李终南的脚步消失在耳际许久后,晓舟珩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出的一身冷汗,早已浸湿了长衫。
  不料这静穆还未持续多久,只听耳后轰的一声,霎时间身后燃起了千百万台烛火,兀然而起的赤霞染尽整个后府,又听闻有侍从高呼:“不好了,文山楼走水了!”晓舟珩脸色大变,转身就往文山楼跑去,身边嗖一声,李终南的衣袂早已先一步去到了前面,可是那身影又倏然站定,只见李终南回过眼眸,耳鬓乌丝散起,晓舟珩脚下也是一顿,只听那人声音随着风声沓然渐进:“绝艳先生,这有可能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估计那人尚有要物在此,我去文山楼一观,你在此静候。”
  李终南又盯了傻愣在原地的晓舟珩,一扬嘴角,道:“我去去便回,绝艳先生不必害怕。”说罢身影一闪,往那着火之处奔去。
  晓舟珩再次气结,黑灯瞎火,哪里有甚么要物,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去。听着远处噼叭爆裂的文山楼,晓舟珩不由打了个寒颤。
  文山楼怎么会无故着火?果然是冲自己来的吗?那房中书稿……想到此,顾不上害怕,晓舟珩便往所住之处跑去。
  待晓舟珩气喘吁吁回到房中,早已精疲力尽。无暇应接别红的问话,查了一番自己的书稿,确保无人翻动之后,松了一口气,不肖细想,倒头便睡。
  手脚冰凉,一夜无梦,直至天亮。
  翌日一早,还未清醒,别红就进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甚么文山楼烧了个干净,六少爷怒火攻心还咳出血丝来,今日要彻查家仆之类。晓舟珩应付了几句便去了李府管家那里,说是可以替他出府去一趟玉英家。李管家当然乐不可支,也顾不上细问缘由,将些雇佣契与钱财一并交予了给他后,又交代了几句。
  晓舟珩应下后回房简单用罢早餐,简单收拾一番便要出府,可这厢腿还没迈出,那厢楼北吟便推门而入,顺带卷进了一阵火烧后的焦糊之味。
  晓舟珩对楼北吟这番不请自来心有不悦,却还是勉强相迎。
  楼北吟窥得他心情不佳,但还是开门见山:“恕汀,昨晚那事,你是不是有些怪我。”
  见楼北吟如此坦然,晓舟珩暗暗吃了一惊:“你也知晓玉英的死因?”
  “怎么可能不知,枕骨粗隆处。可是顾及李府情面,我只好如此。”楼北吟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处,讪笑一声,“恕汀可是怪我昨晚不曾直言,驳了前些天才出口的壮志雄心,现在倒来挽面子了。”
  晓舟珩点头表示十分理解楼北吟的难处,毕竟自己也并非是不悦楼北吟昨晚的隐瞒,见他肯与自己来解释,因而连带他擅自进自己房里的行为也勾销了,心下道:蒙雪一定还有他事相告。
  “今日其实我有一事想要告知恕汀。”果真听那楼北吟道,“我是来告诉恕汀,何人是真凶。”
  “何人?”
  楼北吟猛然抬首,从窗外散进来的光线照出他精致的下颚线。楼北吟音色涩哑,目光定毅,唇片微动。霎那间,晓舟珩耳边像是大风忽号,万山撼涛;继而又河清海晏,水波不兴。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双线并行,主线是李晓二人,副线在下章开启。
  第11章
  就在晓舟珩自觉深陷囹圉之时,似有一人亦与他同颓——离金陵城几十里的地方,一辆马车自西向东,缓缓驶入镇江地界。
  风似不经意掀开了车帘,初升阳光洒进车内,不偏不倚照在了车厢中男人略微憔悴的面容上,就一眼,也窥得那男人相貌不凡,男人一垂眼,抬手遮去了光线。
  自沈骞翮收到那份急报后,已经有五晚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倒不是因为这一行去镇江府的路途颠簸——确实也颠;或是因为长随太过吵闹——确实也吵;但主要还是让自己闹心的两件事:其一便是镇江丹徒杨府灭门案闹得过于大,以至于事发次日夜里飘飘忽忽传到自己耳中时,又听说是二十年前的嫌犯所做之时,沈骞翮当时就痿了。
  五年前新帝覃晔方即位,时任刑部尚书玉笙寒奉命,启卷宗翻旧案,欲拨乱反正,以正朝纲。沈骞翮自然也看了那些卷宗,其中让自己尤为触目的,便以蜜蜡封了外层,压至箱底的鬼外子一案。
  问及玉笙寒,那人只应了两字:“别碰。”
  当时沈骞翮当然以白眼敬之。
  再然后,玉笙寒就不见了。对此朝中众臣众说纷纭,有人道是被圣上秘密处决;有人说是弃置罢官,还家休息;也有人言位高权重,曲高和寡,自我了结了。
  但是沈骞翮知道,玉笙寒就是跑了。
  毕竟自己心下明了,一切皆缘起五年前的某夜——时任司天监苍其尘与沈骞翮拜别后夜不能眠,心头阴云密布,只觉甚么事要发生,遂起身连夜观星,惊觉罚星悬息,心宿徘徊。在一片猩红火光中大呼不妙,这位年轻的司天监欲以己之力扭转乾坤,却怎捱得过荧惑变位,直直吐血命殒当场。
  果然,不过许久便有了宫中那场莫名大火,先帝驾崩,太子覃晔继位,改年号为朔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