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_126
  一滴水落到周铖的手背上。
  两滴。
  三滴。
  周铖疑惑片刻,然后悟了。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总是神经脆弱的,不论什么星系。
  围观的淡定心情不至于崩塌,却还是瓦解了一角。
  “你水做的啊……”连周铖都搞不懂自己为嘛感慨这么一句,听起来就像毫无原则宠溺小孩儿的长辈。
  而他也确实没原则的宠了,顺着一种微妙的心情。
  把近在咫尺的脑袋拢过来,周铖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容恺的眼睛。
  温热的水汽濡湿了掌心。
  火星人照例先挣扎,然后减弱,放弃,最终一点点,一点点地抓住他的胳膊,不那么踏实地轻搂着,好像随时准备下一秒被甩开。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周铖有短暂的发怔,仿佛心里也潜入了一只小耗子,先是撩拨的他心痒痒,然后又一点点地,传来温暖。
  96番外《周大仙和纸老虎的爱恨情仇》
  (08)
  都说二零零八是特别的,年初的冰雪,年中的地震,八月的奥运……太多不平凡的大事,把这一年搅得波澜起伏。
  “不平凡的一年啊……”冯一路的感叹完全可以代表主流百姓。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九月,别说二零零八没过完,连奥运都没有结束多久。
  周铖有时候挺佩服冯一路,小市民的命,硬要撑起一颗国家总理的心,恨不能荡尽天下不平事,还送温暖到人心。
  不 过这总理的心也是有偏有向的,别看他平时跟谁都好,可也分个远近亲疏,这从他给别人起的昵称上就能看出端倪。花花,这摆明是用来心疼的,大金子,人完全不 待见你就自立自强吧,书呆子,分明对他周铖没揣摩出来啥于是只好流于表面,至于小疯子,智商高于二十的都知道纯粹是用来解闷儿的。
  可就这那家伙还总颠颠儿往上凑,傻不傻。
  哦不对,他就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等到所谓同学将近一年不露面,才意识到自己被人遗弃了。
  活蹦乱跳的容恺招人烦,没人精彩的更甚。
  周 铖捧着书坐在床上,很久没翻页了,因为看着看着总恍神,总想用余光瞄一瞄那个白痴是不是还一脸哀怨状。他想告诉对方即使你跟薛宝钗似的苦守寒窑十八年,也 不会有人鲜衣怒马的来接你,他想说你自以为肝胆相照的顶罪,总归会被磨灭在时间的琐碎里,外面的人不比号子里,整天除了上工下工就是缅怀过去,人家要奋 斗,要往前看,你个芝麻绿豆大的仗义能算个什么?
  但周铖只是想想,他依然坐在床上,捧着书,仿佛专心致志。
  容恺也依然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安静的有些可怜。
  有人靠了过去,是冯一路:“人家也够意思了,对不对,坚持了好几年,说不定现在调动工作了,到别的城市了……”
  趴在桌上的人抬起头,一脸嘲弄:“人就这样,信什么不如信钱,信自己,信别的都是傻逼。”
  “没人要你我要你。”
  “啊?”
  “你也认我当哥啊,我肯定不抛弃你。”
  “……”
  “不过你得做老二,老大是花花,哈哈哈……”
  “神经病会传染的,你离我远点儿……”
  趴在桌子上的家伙嘴里说着嫌弃,眼神里却透出开心和向往。
  周铖啪地把书合上,心里有点闷。这感觉很微妙,类似生气或者不爽,却又有些许不同。本来嘛,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气冯一路招猫逗狗的随意?气容恺一忽悠就当真的傻气?不科学嘛。于是只是闷,就像阴沉沉的夏日午后,雨将至未至,云层压得低低的,让人感觉逼仄。
  晚间时分,大部分人都在休息室活动,周铖翻了会儿书,觉得既没趣又吵,索性回了十七号。却不想有人比他早一步,这会儿正伏案做那天书似的证明题呢。
  周铖刻意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最终停在容恺背后。被偷窥者好无所觉,依然奋笔疾书他的因为所以及各类充要必要条件。
  周铖看不懂那么复杂的理论,但他喜欢看容恺做这个。这有些像左右互搏,同理,容恺也有些像周伯通,武学精湛,人情世故却一塌糊涂。不同的是人家老顽童装傻,容恺真傻。
  “再演算几十年,你也成不了华罗庚。”刻薄从来不是周铖的语言习惯,但面对容恺,揶揄变得像呼吸一样简单。
  伏案的家伙被突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唰地回过头,瞪大眼睛看周铖,惊魂未定。
  周铖哭笑不得:“见鬼了?”
  看清来人,容恺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没好气地白一眼:“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儿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周铖很配合地回答:“冯一路还在看电视。”
  “哦。”容恺应了声,然后继续等下文。
  周铖淡淡地看着他,没下文了。
  等许久不见后续,容恺才意识到周铖这是回答完了,无比郁闷:“我问的是他们。”
  周铖淡笑,微微歪头的样子天真无邪:“无所谓,反正其他人又不重要。”
  容恺一脸茫然,但也听出来话音不对,直截了当问:“你什么意思?”
  周铖没兴趣跟对方分享自己的思维进程,只维持着淡淡笑意,不轻不重地说:“在冯一路那儿,你永远比不过花雕,别想太多。”
  容恺这回听明白了,于是茫然变成了郁闷:“是你想太多了吧,我一个胳膊腿健全智商超群的当然比不过哑巴,他光靠同情分就能傲视群雄好不?再说我干嘛要跟哑巴比,他冯一路又不是皇上,谁都削尖了脑袋去争宠。”
  周铖语塞。
  他很少有语塞的时候,但这会儿是真没词了。
  容恺还在说:“而且管我比不比得过花花,和你有屁关系?”
  周铖甩甩头,顿觉思绪清明起来。
  “可说呢,”他笑了,似乎也觉得这事儿有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容恺囧,分明有黑线从额头滑下:“你还好吧?早上忘吃药了?”
  周铖自然没吃药的习惯,所以对于容恺毫无营养的揶揄,选择性无视。
  那厢却自顾自续上了刚刚的话题:“冯一路这人是絮叨,磨叽,可对别人也是真好,你甭管他对哑巴十分还是对别人五分,好是人家自己的,人家乐意给谁给谁,但起码都给出去了……”
  周铖静静等着,总觉得还有后话。
  果然,容恺说到后面停下,很是看不上地瞥了他一眼,才继续:“不像某些人,跟谁都隔着一层,我要是大金子才不要你。”
  很好。
  周铖轻轻吹了下依稀还残留着温热潮湿的手掌,开心极了,因为他百年难得一响的生气预警,终于亮了红灯。